第188章 生草烏
“住口!莫辭,你給我住口!”
陸長庚撐著就要起身動手,怎奈那腿方才已被他折磨得再使不上力,剛撐起了一半,又沉沉翻下。
隻宛如極怒失控的廢人:“住口!不許你玷汙我的阿堯!住口!”
“這怎麽能算是玷汙?夫妻間,…我為她寬衣解帶、端茶奉水,她對我投懷送抱撒個嬌也是常有的。不知,你同她的那十年裏,阿堯可曾對你這般和軟過?”
“住口——”
“莫辭,你就是個卑鄙無恥的禽獸!”
見他愈發陰鬱震怒,莫辭麵上笑意便愈發挑釁彰顯:“哦,我忘了,你以前是她的奴啊。我不太懂赤淩的規矩,但若是在大煜,這做賤奴的別說妄想染指主子的榻,連值夜都隻能遠遠的守在外頭呢。”
“住口!”
“莫辭!你要有種,現在就殺了我!”
陸長庚恨恨凝著他,聲聲撼天極怒:
“來啊——”
“動手啊——”
“我不僅不會讓你死,還會好生供你吃喝,讓你日日見著我同她郎情妾意,恩愛無期。”莫辭笑道。
“畜牲…”
陸長庚心一疼,俯身嘔出一大口腥血,滴滴汙了他的衣袍。
莫辭笑著嘖嘖兩聲:“陸將軍這身子不太行哪,…這就吐血了?”
陸長庚捂著沉痛心口緩緩直起身,陰晦眸光直凝前方,無半分膽虛退意:“你除了利用她,還有什麽能耐!”
“怎麽,你還真當自己是情聖,當你吐的這些血是阿堯引起的氣急攻心嗎?你當真連你自己身中劇毒,早已藥石無醫了都毫不自知嗎?”
見目的已成,莫辭便逐漸斂了陰沉笑意。
定定凝他,一字一頓,聲聲爽利:“長期服用生草烏,加之你常動氣,毒早已逼入肺腑。你,陸長庚,大限將至了。”
陸長庚眉心一顫:“什麽生草烏,你又在算計什麽!”
“是我算計,還是你自欺欺人。”
莫辭冷冷笑了聲,多少有些替他悲哀。
“你自幼習武,以往在赤淩為奴尚且能養得那般健碩,如今回了大煜金尊玉貴的供著,這身子反倒一日比一日弱,你當真從未有過懷疑嗎?”
“你府裏郎中端的是你的飯碗,他的身家性命本該握在你手裏,怎麽連你中毒這種事都從未告知過你,你可曾想過嗎?”
陸長庚心一怔。
——“陛下聽說您的傷久久不愈,特命人賜了好些藥來。”
當初,因新婚之夜怠慢公主、寵幸晨曦而被罰杖刑五十,事後莫離又差人送了好些藥來。
後來也總是以各種理由,時不時往府裏送些稀貴補品,美名其曰“給公主、駙馬補身子”,如今仔細想來,那些東西竟從未予莫澤恩用過。
——“怎麽,病了?既是身子不適,北霄你就不必去了,安心養著罷。”
那日莫離因那首詩召見自己,最後撂下的話也恍然間闖進他腦中。
怪道是自己屢屢折辱莫澤恩,莫離也從未有過怪罪。
怪道是他當初說這句話時的眼神竟是那般詭異。
原來是自己的性命早已被他拿捏在手中!
陸長庚目光怔怔再說不出話來,心口沉痛愈發翻滾。
眼見他逐漸卸了針刺銳利,莫辭冷笑了聲繼續說道:
“當初,你父親陸權,為了那些所謂的權柄,以李家為魚肉,害盡了秦國公上下多少人!而你,陸長庚,為了家族榮耀,苦心孤詣騙了阿堯多少年,屠殺了赤淩多少將民?”
“你曾問我,我的舅舅劫後餘生能回到我身邊,為何連阿堯也送到我身邊。如今我告訴你,這叫因果。”
陸長庚怔怔回神:“中毒又如何,大限將至又如何!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把兵符交給你了嗎!”
莫辭攏了攏外袍緩緩起身:“瞧陸將軍這架勢,怕是還要好生考慮考慮。本王倒是有空,隻是,恐怕外頭已在尋你了,你的時辰並不多,好好想想。”
室內再度陷入死寂,隻留角落那人,趁著樽樽暗火,愈發淒涼。
“殿下。”
莫辭才走進星月閣院落,郎中便已迎了來,像是有意來尋他的樣子。
“她可好些了?”
莫辭心裏急切,一邊走著一邊問道。
郎中道:“尚在恢複。…是方才王妃說身子怠懶得難受,尋我要一劑快些恢複體力的藥。”
“可殿下晨間還特交待了不能予她隨便用藥,王妃又說這藥不必讓殿下知道,小的實在不敢做主,特來討個示下。”
莫辭滯了滯:“她要這藥做什麽?還要瞞著我用?”
郎中隻支支吾吾說著不知。
“罷了,去看看罷。”莫辭道。
話說江予初這頭。
星月閣。
顧及她近日心思煩悶,莫辭特交待了夏芒,重新安置了兩個機靈又話少的丫頭。
清秋和霜華。
這兩丫頭倒是真懂事,見主子隻坐在外間軟榻望著外頭發癡,一人靜靜守在一旁,不擾半分;另一人則安分地替她收拾著床榻,將早些時辰隨手放置的發冠、發釵收置了起來。
“怎麽不多歇會兒。”
莫辭落座之時又探了探她額頭,“麵色還這樣難看,可好些了?”
兩丫鬟一見他來,便懂事地福了福身,悄悄退下了。
江予初低低嗯了聲,倒也沒躲開。
“冷不冷,還咳嗎?”莫辭又關切問道。
江予初輕輕搖了搖頭。
見她這樣,莫辭的心思也跟著揪疼起來。
默了好一陣。
莫辭轉手替她蓋了張小毯,試探道:“你要什麽,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說啊。”
江予初毫無精神,又隻是輕輕嗯了聲。
本想斂眸歇息會,哪知就一掃而過的功夫,正好望見他外袍下擺的幾星子血印,十分紮眼。
“受傷了?”江予初有氣無力地問道。
莫辭滯了滯,順著她的目光一看。
——是方才陸長庚吐血時不慎沾上的。
“哦,大抵是…,不小心染的。”
莫辭支支吾吾強笑道。
江予初並不生疑,隻當他是昨夜為了救自己受了傷,而現下不肯說隻是怕自己擔心。
“昨兒,有勞你。”
“我們是夫妻啊,說這種話做什麽。”
莫辭心虛地笑了笑。
江予初緩緩斂眸,眼底幹枯得如同大漠黃沙。
輕輕轉過臉,繼續望著外頭發癡,好像在等什麽人。
等一個再不會出現的人。
莫辭也不忍叨擾,也不敢問她要那藥做什麽。
隻坐她身邊靜靜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