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救贖
“將軍!”
“將軍——”
郎中踉蹌著衝進主屋,望見他也是一身的血痕時,禁不住腿一軟,幸得扶穩了門框才不至跌下。
“…將軍,您、您…”
“您總算回來了!”
郎中嚇得渾身顫顫,說話也不利落起來。
陸長庚目光一沉,兩步上前揪著他衣物,聲聲極怒:“我讓你備的藥呢!解毒丹呢!”
郎中怔怔回神,顧不上說那可怕的殺戮,便顫著手掏出一粒丸藥:“這、這便是了。”
陸長庚一把奪了那藥轉身去了榻邊,郎中跟著怔怔上前。
本就膽虛的他一見榻上那人臉上、身上血跡斑斑,心裏一惶險些又要跌下。
幸得及時理了自己脈絡,強行定了神息。
畢竟跟了陸長庚這許久,他的脾性也是了解了一二的。
——這般膽怯、礙手礙腳的,隻怕是一個不慎就會被他血濺當場。
陸長庚一手控著她的臉想要給她強行塞了那藥,怎奈榻上人兒口目緊閉,愣是不肯張口。
“阿堯乖,快,把藥吃了就沒事了。”
“張嘴啊,阿堯,張嘴啊!”
“阿堯……”
陸長庚急得茫茫然不知所措。
“到底怎麽回事!你倒是過來看看啊!”
陸長庚衝他急急怒道。
“…是。”
郎中逼著自己極力咽下了惶懼,依他照辦。
陸長庚滿眼急切地凝著跪在榻前搭脈的那人,終是不敢擾了分毫。
房裏靜了一陣,郎中眉心一顫,一臉詫異:“將軍,這、這縣主沒有身孕,也沒有中毒啊!”
這話猶如靜夜半空的一記響雷,激起陸長庚心神猛然一震。
“沒有身孕?沒有中毒?”
陸長庚再開口時亦是滿腔的不可置信。
郎中急急地點點頭:“我敢肯定,縣主沒有身孕、沒有中毒!”
陸長庚胡亂地扯了扯自己滿是血痕的衣袖,“那她為何嘔血!就算在承國公府是我看錯了,那方才,方才她就在我懷裏吐了血又是何意!”
郎中道:“將軍所見也未必是假,縣主著了較重的風寒,將軍所見的咳血怕是這個緣故。至於方才吐血…。”
郎中麵露難色的默了一陣,見他那般麵色便又道:“稟將軍,縣主方才吐血是氣急攻心所致。從前,…將軍幾度吐血,也是這緣故啊。”
陸長庚聽得怔怔,絲毫沒有留心到此話落音後,郎中正暗暗細摹著自己的神情,及他眼梢那幾分意味不明的輕顫。
“我不管是什麽緣故,她若傷了一分,我就讓你痛上十分!她若丟了性命,我就讓你全家跟著陪葬!”
陸長庚急得一把撈上他衣領聲聲狂怒,紅漲的麵色青筋滿布,可怖至極。
“是、是!…小的、小的這就去準備準備,待縣主吃了藥,再歇上三兩日便也無礙了。”
郎中極力壓著惶恐顫顫道。
心裏隻暗恨,到底是招誰惹誰了,自從跟了陸長庚,動則性命不保,動則家人受連。
“還不快去——”
陸長庚急急一把撂開了他。
待郎中趔趄著逃出了房,陸長庚又迅速換了副和軟姿態,蹲在榻邊抓上她的手定定凝著她。
榻上人兒仍是沒有分毫反應,微蹙下是輕闔的眼、及一臉凝幹了的血痕。
默了半晌,陸長庚才肯輕輕放下她的手送回了褥中。
起身,再回來時手裏多了塊帕子。
“阿堯。”
“我是不是又闖禍,又傷害你了。”
“對不起啊。”
“我知道你在意風如疾,我不想傷害他的。”
“…可我不知道陽其山從什麽時候生了旁心竟敢對你下手,我沒想過要傷害你,更沒想到會害死風如疾。”
陸長庚兩眼紅紅替她擦著臉,心底又喜又怕。
喜得的是,她身康體健,沒有所謂的身中劇毒。
怕的是,他好像隱隱感到了不安,隱隱感到了這其實就是莫辭的一場局。
——先是讓她“身懷有孕”,既可輕鬆化解了與江家的矛盾,繼續與其交好,留有後用。
又可合理得當地拒絕了宮裏恩賞的姬妾。
同時,還能亂了自己原有的計劃。
可謂是一石三鳥。
至於是宮裏的禦醫查出來的有孕,他既然敢做,自然就有他的辦法。
他分明知道那是阿堯而非他要的江予初,卻瞞著眾人同她做戲數月,隻為在關鍵時候能派上用場。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不顧一切地護著她。
所以,不論是那方帶血的帕子,還是她咳了血都是他的設局,隻為自己對她中毒之事深信不疑。
可真真是算無遺漏,步步為營!
“…阿堯。”
“我不想這樣逼你的,我有想過讓你心甘情願回來的,可是…”
陸長庚理清思緒,緩緩置下了帕子。
眼眸一斂徐徐落下兩行悔恨的淚,喉間愈發疼痛哽咽。
在這一刻,他知道自己說什麽也再無用了。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或許已是大限將至,同她共處也不過剩下幾個時辰了。
“將軍——”
“將軍——”
來不及換下夜行衣的護衛急急衝了進來。
“將軍,府裏進賊了,府裏人都沒了!都沒了!”
那護衛滿眼驚懼,一腔的顫音。
“…連同咱們關押的那個人也不見了,將軍!”
常日聞聽這種事情必定會暴跳如雷的他,現下卻是異常的淡然。
“去門口守著,別讓人闖了進來,別驚著她。”
那護衛滯了滯,見他隻一心用在榻上那人的身上便隻得徐徐退下了。
陸長庚緩緩拂去眼下的淚,凝她許久,心底愈發沉痛。
——若是當初。
若是當初我認得清些,若我將大煜這所謂的權柄榮耀看得輕些,把你放得重些。
若是當初我沒有騙你,沒有用你的信任屠了你的赤淩。
這一切。
會不會不一樣。
阿堯。
你護了我半生,我以為,這次終是輪到我來護著你了。
到頭來,終是我無用啊。
“阿堯,我想過要還你萬裏河山。如今,…想是做不到了。”
陸長庚顫著手從懷裏掏出這些日從不離身的烏木簪,小心翼翼插回她發髻。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不敢求你原諒,隻求,多年以後你能想起…”
陸長庚淚眼婆娑地笑了笑,是無力的自嘲:“罷了,罷了。”
“就求你,日後順遂安康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