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墓園
祁澤言一把掀開被子，把她從床上撈起來。
程一瑾掙紮：“幹嘛？”
“去墓園。”
收拾好一切出門時，才發覺外頭下起了小雨。青城的秋季少風，多雨，慕曼以前常說這不是秋天，是春天，她深以為然。
想起曼曼，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
男人換了一身黑衣，裏頭仍是熟悉的淺灰色，程一瑾老早就注意到了，他似乎對灰色情有獨鍾。
“我想順道去看曼曼。”
祁澤言微微頷首：“好。”
開車的是白新，也是一身黑色，攪和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渲染出一片肅穆。
墓園離市區不過半小時的車程，祁澤言下了車，程一瑾扶著他的手緊跟其後。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男人拉她的力氣比平常大。
大概是心裏難過吧。
走到門前，偌大的墓園裏隻有一個駝背的老人。祁澤言領著她走了一路，在老人的麵前停下腳步。
“慕叔。”
老人微微起身，一張皺巴巴的臉上寫滿歲月無情，身上的衣服倒是用料華貴。
程一瑾乖乖地叫了聲“慕叔”。
既然是來掃墓，不能穿得太張揚，她翻出了衣櫃裏最低調的一條長裙，套了件長風衣，臉上著了淡妝。
“啪！”老人手裏的東西砸在地上，“程一瑾……”
聲音沙啞蒼老。
程一瑾驚訝地抬起頭，卻見祁澤言將她拉到身後。
“慕叔！”男人的聲音不輕不重，不疾不徐，“稍安勿躁。”
慕叔？
程一瑾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莫名的猜測。
“你還敢來這裏？！”有人極快地衝上來，程一瑾才發現砸在地上的那個東西，是一個拐杖。
杖頭處是張揚的龍頭，看上去圓潤明亮，顯然雕刻手法極為細膩。
說完這句話，慕叔就開始咳嗽。
程一瑾拉了拉祁澤言的衣角：“他是……慕叔？”
男人輕輕“嗯”了一聲。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位老人，在她的記憶裏，那位“慕叔”雖與她父親同輩，但模樣俊郎，性格溫和，明明是近五十歲的年齡，看上去卻不過三十歲。
程一瑾有一回去飆車，還在賽場上遇見了他。
可麵前的這個人，皺紋橫生就算了，身形佝僂，麵上還隱隱有一道陳年舊疤，說是七老八十都不為過。
“咳，程，程一瑾。”慕叔抬眸看她，從他的眼裏才能看清他的年齡，“你怎麽不死在監獄裏？怎麽還敢來出來？啊！”
“慕叔！你相信我！”程一瑾喉頭發緊，“我沒有叫曼曼去那個地方，我沒有殺她。”
“還敢說謊！”剛拾起來的拐杖又被他摔在地上，老人臉色鐵青，“若不是那天我接到了你的電話，我根本不會讓她出門去那麽危險的地方！她一個女孩子，對你掏心掏肺，你竟然還如此謀害她！程一瑾，你的心是鐵石做的嗎？”
雨絲飄在臉上，不及心底的涼意。
程一瑾的表情凝滯，說不清是冷淡還是呆愣。
所有人都認為是她錯了，久而久之，就連她自己也信以為真。
真的不是她打的電話嗎？那她那時候又在哪兒？和誰在一起？在做什麽呢？為什麽不給曼曼打個電話？不問問她在幹什麽？
一隻手握住她的，溫暖源源不斷地從手上傳來。
“慕叔，不是一瑾的錯，我已經查清楚了。”男人的聲音比往日更低，“是雪妙璿騙了我們。”
老人的喉嚨裏發出不屑的哼聲：“別妄想騙我！證據……證據都已經找出來了，此時此刻，你還想為她狡辯？祁澤言，我早知道你會被這個女人迷了心。”
祁澤言的態度很堅決：“具體的事情經過，我還沒有查清楚，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一定會還曼曼一個真相。”
“嗬，假的，都是假的。什麽愛人，朋友，曼曼你看見了嗎？所有人都是騙子！跟爸爸走，爸爸帶你回家……”
慕叔走得顫顫巍巍，程一瑾這才發現，他的一條腿截了半截。
哪怕拐杖做得再精良，也無法彌補斷腿之痛。
“曼曼死後，慕嬸就病重去世了，慕叔從此一蹶不振，被人陷害。等我收到消息的時候，他人已經被警方帶回來了。”男人垂眸，淡淡道，“腿被人打斷了。”
“是我對不起他。”程一瑾鼻頭一酸。
握著她的手緊了緊，男人半摟住她：“與你無關。”
聲音堅定而清晰。
程一瑾本來憋住的淚，被這句話生生地逼出眼眶。
“祁澤言……如果當初的你也是這麽說的，我就不必去經曆那些事。”她仰著脖子看他，淚順著臉頰落下，“我一直在等你來接我。”
祁澤言緊緊抱住她，心化成一灘，千言萬語融合成一句話：“對不起。”
女人垂下臉，低聲嗚咽：“對不起，有用麽？”
兩年來，葬送了她的前程似錦，還奪走了她的母親和整個程家。
雖然她嘴上不說，心底仍是掛念的。
男人頭一回覺得無力，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饒是他權傾停下，富貴滔天，也沒辦法改變過去，隻能不斷向前。
他俯下身，輕柔地吻她。
……
哭過以後，程一瑾的心情明顯平複許多，跟著他往墓園裏麵走。
祁澤言先去了母親的墓前，什麽也沒說，隻是把來時買的花換上。程一瑾站在他的背後，吸了吸鼻子，看著墓碑上的照片，隻覺得又要再哭出來。
“走吧。”半晌，男人轉過身，又到了慕曼的墓前。
比起祁夫人的而言，慕曼的墓碑明顯更新，食物還是剛換上的，顯然有人精心打理。
程一瑾披著黑色防雨鬥篷，蹲下身，一寸寸撫摸過墓碑，粗糲的手感磨得她手指微痛，而正是這種痛感，才叫人更清醒。
“曼曼。”她輕喚她的名字，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我來看你了。”
風吹草動，無人應答。
女孩的笑臉應在黑白底色上，仍是明亮的。
“當年，曼曼的事情被人爆在網上，有人在背後推動這件事，我忙得手忙腳亂。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所有事情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