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這也太摳了

  【小致離開的第173天,晴】


  出獄了。昨天又凍了一宿,被她們搶了被子,但是已經習慣了,想著你,就覺得什麽事情都無所謂。外麵的世界真好看,沒有牆,獄警也管不到我們,想怎樣就怎樣。


  遇見一個出租車司機,差點被幹,還好我跑了。


  不想活的念頭再冒出來,第一時間就掐滅了。


  【小致離開的第174天,晴】


  被人救了,還活著,勿念。


  ……


  【小致離開的第180天,多雲】


  我找到工作了,清潔工。


  小致,你也在為我高興吧?

  我一定會賺到錢,找到弟弟,代替你撫養他長大成人。


  等我。


  ……


  一頁一頁,全都是同樣的計算日子的方式。內容有多有少,最長不過五行,最短才“我好想你”這幾個字。


  一天不落。


  有幾頁自己歪歪扭扭地斜出橫線之外,點橫豎撇捺全都不在該在的位置上。像剛學會握筆的兒童,又像是被人蒙了眼睛。


  祁澤言的眼神幽深,劃過一抹比之更沉的暗色,快得驚人,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小致離開的第191天】


  在不夜城遇見他了,沒想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他還能認出我。


  他罵我沒有尊嚴,看著他們作踐我。


  小致,明明已經不在意了,為什麽還會難受呢?


  【……第201天】


  發工資了!1023塊,全都放在玫姐那存著。


  小致,我遇見了很好的人,和你一樣,她會幫我推掉不想見的客人。


  我去陪酒了,會賺的稍微多一點吧。


  我好想你。


  【……第202天】


  我不是殺人犯。


  我不是。


  字體淩亂,之後的篇幅越來越短,幾乎全都是類似“活著”,“不是”的字眼。


  那一天,是她公然喊出“我是殺人犯”的日子。


  祁澤言心頭一痛,手指不知不覺按在了【第191天】的數字上。


  程一瑾在日記裏提到了他,卻不提他的名字,隻用“他”來指代。


  在監獄裏,她是不是也曾和這個叫小致的女孩靠在一起,一邊依偎著取暖,一邊談起自己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


  祁澤言垂著頭,陽光穿過他的頭頂,在臉頰側邊打下深深的陰影,神聖不可侵,猶如古希臘神話裏年輕而憂鬱的帝王。


  他睥睨沙場,傲視群雄,手裏的矛無堅不摧,沒有他破不了的城,沒有他獵不下的野獸,他終日在樹林裏穿梭,立於城牆之上,眺望遠方,那裏埋葬著心愛的姑娘。


  手裏的日記莫名變得燙手,男人頭一回覺得手足無措。


  程一瑾一直喜歡他,他已經習慣了驕傲的她,目光始終追追逐在他身後。可他從未想過這一天,盡管明知它終會到來——


  她不愛他了。


  或許是從他一聲不吭把她送進監獄開始,或者是那個名為小致的女孩在他懷中突出最後一口氣開始,又或者是,在不夜城的某個夜裏,她受人欺辱,他卻沉默縱容開始。


  從前,慕曼曾問過他一件事。


  “祁哥哥,你真的不喜歡一瑾嗎?”


  當時他是怎麽說的來著?


  “不喜歡,她太驕傲,不肯低頭,也不肯吃一點點苦,這樣的人,讓我覺得很累。”


  慕曼笑了,笑得很淡。他心頭微動,以為心愛的女孩不滿他這樣說她的朋友,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但在我們這個圈子裏,她的心性已經不錯了。”


  慕曼搖了搖頭,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你還是太不了解她了。”


  記憶的閘門打開,許多他之前從未注意過的畫麵在眼前浮現。程一瑾喜歡吃甜食,每次宴會上,她的盤子裏總是擺放著各種各樣模樣精巧的蛋糕,與她高貴幹練的模樣甚是不符;她還愛玩極限運動,和男人一塊駕駛著賽車,在賽道上開得飛快,偶爾路過他,還隔空丟個飛吻,看得他心驚膽戰,直接把這項運動拉入禁區……


  還有她背上的傷口,她當清潔工時躲閃的眼神。


  祁澤言向來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平生第一次,他生出害怕的情緒。


  年少時,被迫中斷學業,回來接手偌大的祁家,麵對虎視眈眈的股東,他沒有害怕;在外出差,遭遇綁架,綁匪的刀抵在他的脖子上,他沒有害怕;名下企業和地下勢力發生衝突,他孤身一人,前往對方老巢,一頓飯的時間,紅點瞄準鏡把他上上下下掃了個透,他隻顧低頭喝酒,絲毫沒有害怕……


  “啪!”


  本子砸在地上,心也跟著顫了下。


  臉頰濕潤,不知何時,竟已淚流滿麵。


  別墅,緊閉的門窗裏,傳來男人低沉的嗚咽,像孤獨的狼。


  片刻後,門被人打從裏頭打開。


  屋外一片寂靜,陽光正好,樹木生長得鬱鬱蔥蔥,一片新綠。祁澤言卻覺得周身一片冷意。


  迅速撥了個號碼,把剛才會議上沒有解決的事情一並處理掉,祁澤言掛斷電話,從身後拎過一個袋子。


  袋子裏赫然是剛剛丟進垃圾桶裏的那些衣服。


  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祁澤言留下了他們,轉身丟進了車的後座,轉身送去病房。


  此時,小何正在例行檢查,見祁澤言過來,心跳漏了一拍。雖然之前他誤會了她,但男人也跟她道了歉。一個這麽英俊,有這麽有錢的男神級人物,就這麽站在她的麵前,淡淡說“對不起”,她的一顆少女心都化了。


  祁澤言把那一袋放在程一瑾麵前,摸了摸她的臉,不自覺地勾起唇角。


  小何眼睛都快看直了。


  “勞煩一會替她換件衣服。”祁澤言收起笑容,表情禮貌而不失冷淡。


  “好,好的。”小何愣愣地點頭。


  男人頷首,彎下腰,替程一瑾理了理被子,這才轉身離開。


  “什麽衣服呀……”小何湊上去打開紙袋,有些驚訝地輕呼出聲。


  一片款式簡單的純色T恤,某寶上常見的九塊九包郵的款式,一眼望去,都提不起拿出來看看的欲望。


  小何撇撇嘴,心頭鬱悶。


  莫非祁總隻是表麵上對這女人很好,其實連件像樣的好看衣服都舍不得給她買?


  也太摳了吧?!


  已經出了門的祁澤言自然不知道她心頭所想,一瞬間,男人斂起所有溫情,變得麵無表情,身旁的祁大心頭一動,他已經很久沒看見老板這個表情了,上一次還是……


  “去倉庫。”


  祁澤言的聲音不鹹不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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