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錦鯉
劫後餘生的於錦鯉好不容易重新回到那間昏暗的半地下室，隻見窗台上擺著的那隻魚缸裏，錦鯉病懨懨的躺在缸底，奄奄一息。
“於錦鯉，我要不行了。”
“是不是因為我忘記給你換水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就去……”於錦鯉一下子慌了，她明知道不是因為這個，前一天晚上出門之前，她剛剛換過一次水，錦鯉不可能僅僅因為這個就死掉。
幾年前她第一次見到這隻錦鯉的情景恍然躍上心頭。
——你可得養活我。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錦鯉告訴她的話。
——要有人關注你、喜歡你，我才能活。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的意識也會越來越弱，慢慢的就沒有了。
“才不是因為沒換水，我哪裏有那麽脆弱。”虛弱的聲音從魚缸裏傳來，“我隻是撐不住了，太多的……太多的惡意了……”
那些人，那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看客們，那些冷嘲熱諷說風涼話的路人們，還有那些曾經愛過她的粉絲們，他們奪走了她的舞台還不夠嗎？
被拽進角鬥場去麵對一場殊死搏鬥，和自己昂首走進去終歸還是不同的。於錦鯉從始至終，都隻能被動接受所有的一切。
於錦鯉回想起網絡上的腥風血雨，茫然無措地看著那條將死的魚。
就連這條魚，她都保不住嗎？
有那麽一瞬間，她突然想把“流量”這個帽子摘掉。
她曾經以為粉絲是她的全世界，是她的千軍萬馬，可是現在她卻希望，支撐起她的不再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愛意。
她費了多少氣力，白白練了一身實力，可是在國內的大環境下，沒有係統化的打歌舞台，也沒有規模化的偶像市場，此時此刻，她才終於不得不承認，在《象牙塔》出道之前，李佳木在園區裏告訴她的話是對的。
公司給她規劃的路是對的，做演員才是他們這一行的最終歸宿。
她不甘心，非要硬著頭皮上去闖一闖，直到撞得頭破血流了，才知道回來。
可是她終於也沒有把那道南牆撞開。
現在錦鯉撐不住了，她是不是也存活不了多久了？
真是白白在這世上又走了一遭。
“對不起，我騙了你。”
魚缸裏的錦鯉的聲音來回了於錦鯉的思緒，它毫無生機的躺在那裏，娓娓道來。
“我跟你說，我死了，你也活不了，那是騙你的。”
“我的存在的確依托於你的名氣，可是你確是貨真價實的一個獨立的個體，有沒有我，都是沒有分別的。”
於錦鯉已經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
現在錦鯉奄奄一息，而她呢，全身上下並沒有什麽不適的感覺。
她們之間的羈絆，並沒有它所說的那樣深，可是這條魚從她十四歲從床上睜開眼睛的第一個瞬間起就陪伴起她來，陪著她走過了多少風風雨雨。
於錦鯉顫抖著聲音，說道：“怎麽會呢，我已經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了，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麽會重生呢？”
“你怎麽就肯定自己是重生的呢？”
於錦鯉被它問得一愣。
埋藏在她腦海深處的記憶，此時此刻，竟然變得模糊了起來。
那個沒有實力、一路劃水，一直到掉下舞台的她，是真實的嗎？
“假的，都是騙你的。”
“所謂的‘上一世’，隻不過是我在你腦海裏植入的一段記憶。”
“那個沒有半點真材實料、單單憑借著刷臉火起來的於錦鯉，根本就不存在，隻是我捏造的而已。”
“我隻是單純的想要借由你這個宿主，活下來而已。”
“我隻是在利用你而已。”
無論那些所謂的記憶是真是假，她都不在乎。
至少，從十四歲走到十七歲，這些年的陪伴是真真實實的存在著的。
那些在排練室裏筋疲力盡的日日夜夜，在她走到低穀的時候，在她成名之前的日子，它一直都在。
誠然，登上金字塔頂端的，不僅有雄鷹，還有蝸牛。可是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會去給蝸牛攀爬的時間，沒有努力的餘地，就算花了十倍百倍的時間爬上去，又能有什麽作用呢？
是這條錦鯉給了她比其他人更多的時間與機會，因為這個，她可以比所有人，至少是絕大多數人，更加努力。
“對不起……”於錦鯉嗚咽起來，“對、不起……”
我這個宿主是不是很沒有用？
你給了我這麽多，可是我呢？
我的人氣跌落穀底，所有人都要在我身上踩上一腳。
是不是你從一開始選擇我，就是一個錯誤。
是不是我從一開始，選擇的這條路，就是一個錯誤。
“於錦鯉，你是天生的偶像。”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那些人不願意聽你唱歌了，不願意看你跳舞了，那麽就用另一種方式，讓所有人重新認識你吧。”
做演員吧，於錦鯉。
大眾對演員的容忍度，遠遠要比對偶像的容忍度要高得多。
等你有了作品傍身，不再依靠粉絲支撐，在這個圈子裏紮下細細密密的根，你才是一個真真實實的人。到了那個時候，你可以公開的講話，告訴所有人你喜歡的與不喜歡的，澄清所有真實的與不真實的。你甚至還有自由，去戀愛，去結婚。
你將不再是那個販賣所謂“夢想”的單薄人設，你將不再是那個在舞台上唱得酣暢、跳得淋漓的偶像，可是你依然還是偶像。
你是天生的偶像。
做演員吧，於錦鯉。
錦鯉消失在了魚缸裏。
於錦鯉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它究竟是怎麽樣消失的。
那透明剔透的玻璃魚缸裏，隻剩下兩枚亮晶晶的、紅寶石一樣的魚鱗。
一枚是新脫落下來的，另一枚還是她在《象牙塔》剛出道沒多久的時候攢下來沒舍得用的。
這是她最後的兩枚鱗片。
於錦鯉雙手合十，用一枚升級了“模擬空間”。
——你用它來提升觀眾緣？太浪費了！它不光可以模擬過去的情景、旁觀者的反應，還可以模擬很多其他的東西。
——隻要一枚鱗片就可以讓它升級，絕對不會讓你後悔的！
我相信你，我聽你的。
她回憶起錦鯉的極力勸說，選擇相信它。
另一枚，她用來換了記憶力。
她想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