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河
回去一路上於錦鯉都安靜的出奇，她不哭也不笑，臉上沒有表情，木木地坐在大巴車的座椅上，李緣木帶著她按照來時候的路線打車去機場，踏上返程的飛機，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替掉助理跟著她過來了。
回到京城已是深夜，李緣木把她送回出租屋。一路上於錦鯉一言不發，開始他隻以為是她情緒不好，猛然一看副駕駛才發現她眼角的淚正汩汩的流。
網絡上的流言蜚語那麽粗俗那麽難聽，她不曾哭出來；在工廠裏麵打工那麽苦那麽累，她不曾哭出來；從包廂裏跑出來那麽恐懼那麽屈辱，她不曾掉過一滴眼淚；可是當她最親近的人，當她可以交付所有軟肋的人在她肚皮上最柔軟的一塊上捅下一刀的時候，爆漿一樣迸發出的失望終於還是使眼淚徹底決堤。
她哭得眼睛鼻頭都紅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卻不發出聲音，她哭得眼淚打濕頰邊的碎發，哭得抽抽噎噎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李緣木不知如何是好。他手忙腳亂地摸出一包紙巾遞給她。她卻沒有接，胡亂用手指抹掉眼淚，打開車門跑了。
“謝謝你。”下車時她用哭啞的嗓子輕聲說。
一周後，於錦鯉搬著她的魚缸，住進了公司給她安排的宿舍。
練習生宿舍兩人一間，和練習室在同一棟樓，方便練習生刷夜練舞。推開宿舍門，幹淨整潔的房間裏已經有一個人坐在桌邊。那個選秀時當場激動得哭出來的女孩子現在正穿著小熊睡衣梳著雙馬尾轉過頭來，眉眼舒展，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我叫顧瑾，初次見麵，請多關照。”
請多關照。
練習生的生活終於徐徐展開，於錦鯉距離她的夢想又近了一步。
於錦鯉把魚缸放在床頭櫃上，一片晶瑩的紅色鱗片在水中飄飄蕩蕩，落在了玻璃缸底，錦鯉翻上水麵，用紅色的尾巴拍出一朵水花。
練習生生活開始的第一件事就是分級，根據海選認定的水平，女孩子們被分為A、B、C、D、F五個等級，堪堪擦過及格線進來的於錦鯉自然毫無疑問的進了F，而同寢室的顧瑾則是因出色的唱功一進來就進入了C級。
F級的舞蹈教室在整棟樓的最底層，於錦鯉推門進去的時候正值自主練習時間。奇怪的是，裏麵的女孩大多頹廢地坐在地上，身上連一滴汗都沒有，舞蹈練習的音樂開了大音量播放著，隻有一個女孩在跟著跳。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於錦鯉。”
沒有人回應她。
隻有正跳舞的一個女孩停下了動作，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回應她：“你好，我叫陳月半。”
陳月半，人如其名，對於藝人這個苛刻的行業，她的形象條件幾乎可以說是不及格了。圓圓的小臉上還帶著嬰兒肥，稍不留神一低頭甚至還能擠出一點雙下巴，雙腿藏在寬鬆的運動褲裏，但是想來也不會太纖細。
初來乍到的於錦鯉還沒有開始上課，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麽就先跟在陳月半後麵學她跳的舞。陳月半雖然體型略顯臃腫，但是從她動作的力度與精準度都可以看出她練習應該已經有一些時日。雖說大家都是F級，於錦鯉的實力和她相比實在是水了些。
“喲，還練呢！”半趴在地上的女孩正眯著眼睛塗睫毛膏，借著鏡子斜著眼看她們倆。“就您那體型，練一百年也升不上去！還不如減減肥來的實在！”
坐在地上幹待著的女孩子們配合地大笑起來，像是突然找到了事情做一樣你一嘴我一嘴地附和道。
“就是就是。”
“還想帶新人呢，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都一年了還在F……”
“她啊，不就是想找個人跟她一起傻子似的從早練到晚嗎。”
“我看那個新人過不了多久就會過來坐著的，誰跟她似的，天天練有什麽用？反正也升不了A級出不了道……”
於錦鯉充耳不聞，她敏銳地感覺到陳月半的動作慢了小半拍，然後又加倍地用力跳起來。
一上午的自主練習一晃過去，練習生門陸陸續續地往食堂去。
練習生食堂分為普通窗口和營養餐窗口。普通窗口說是普通，實際上可一點也不普通，於錦鯉在餐台取了兩個烤成漂亮的紅色的大雞腿，又在餐盤裏添了一盒酸奶還意猶未盡。以前在廠子裏的時候哪有這麽好的待遇。她身邊的陳月半則是一進食堂就徑直往營養餐窗口去，臉一樣大的餐盤裏隻有兩根乳黃瓜，還有七八顆聖女果滾來滾去。
“沒事，我習慣了。”陳月半看到於錦鯉想說話又不敢說的樣子，如是說道。
不等於錦鯉反應過來，她三口兩口把盤裏的東西囫圇塞在嘴裏，走了。於錦鯉一口咬在雞腿上，食不知味。
下午一點，舞蹈老師踩著點進了練習室，染成淺栗色的頭發鬆鬆的束起來，輕輕柔柔地說道：“我們先來看一看上個月的月測評。”
她用電腦連上練習室的屏幕，一邊放視頻一邊做點評。
“曹妍這裏快了，在練一練卡點。”
“劉寧寧忘動作了吧，回去再好好練練。”
“陳月半……還是和以前一樣，舞蹈很不錯，沒什麽好說的，體重還是再控製一下。”
視頻很快放到盡頭，自動播放起下一段。
下一段視頻裏一個纖瘦的小女孩轉動著細伶伶的手腕合上音樂的拍子。
那個上午對著鏡子塗睫毛膏的女孩——曹妍帶著頭站起來，拍著巴掌起哄似的叫好，又帶起一片噓聲。
陳月半的臉慢慢地漲得通紅，摔門而出。
“哈哈哈哈你知道為什麽嗎？”
“你別賣關子了快給新來的講講！”
“有什麽好講的！”
“算了你不講我講。”
“那個瘦猴兒，就是陳月半。”
以曹妍為首的幾個女孩又哄笑成一團，於錦鯉隻覺得心裏堵得厲害，奪門而出想要跟上陳月半，卻早已找不到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