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送別
“教官,她的傷口還沒愈合,你就又給她挑開,那份疼,她受不了的,這太殘忍了。”聽著裏麵的哭聲,白真真感同身受,心裏也痛的厲害,畢竟都是女人。
“流著膿,滲著血的傷口,永遠愈合不了,還是一次清除幹淨,再讓時間幫忙愈合吧。”薑銘何嚐不知道這樣做太過摧心傷肝,可長痛不如短痛,還是一次讓她痛個夠的好,總好過鈍刀子割肉,經年累月!
再說她再不來看,這裏的一切將不複存在,會被搬空清走,私人物品會送還給家人,其他的將被封存,或者銷毀,那樣的話,有些東西將永遠與她無緣。
“你心可真硬!”白真真咬著唇道。
薑銘背過身去,“見過太多,已經習慣,你就當我麻木不仁吧。”
真不想養成這種習慣!
“你或許麻木,但不會不仁的。”在他自我批評的時候,白真真又忍不住為他說好話。
那是你沒見過!
薑銘抬手看了掌心一眼,雖然幹淨無垢,可他清楚,死在他手裏的人有多少,那不光是持刀握弓的敵人,還有老弱婦孺,傷殘病患。
當他提劍縱騎,率隊從胡人營地衝殺而過,又怎會在意,馬蹄踹蹋了多少營帳,又有多少人死在亂軍踩踏之中。
滿手血汙,無論如何也當不得一個“仁”,可他隻求無愧於心,也管不了那許多。畢竟殺都殺了,時過境遷之後,再假惺惺的求“仁”,那可真是可笑的緊。
一個民族的英雄,往往是另一個民族眼中的惡魔,古今中外,莫不如是,毀譽各半,誰又說的清楚?
“教官,你在想什麽?”白真真看他望著手掌出神,忍不住問。
“在數自己殺過多少人。”薑銘垂下手去,笑了一笑,有數無數,一人萬人,又有何差別?
“你殺得肯定都是壞人。”白真真對他倒是信任的很。
“何以見得?”薑銘都沒這麽想過。
“因為你是好人啊。”白真真的邏輯還真是像女人。
“嗯,跟我作對的都是壞人,當殺。”薑銘像是接受了她的觀點。
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真真瞪圓了眼睛,“你不會真的想殺人吧?”
不是想,而是躲不開!
送人頭的快來了……
薑銘向東方望了一眼,回頭問她,“最近功夫練的如何?”
“還說呢,你恐怕是最不負責任的教官了,都過去多久了,也不說來教教我們。”白真真忍不住抱怨,足見薑銘話題轉的很成功。
王胡子犧牲了,聞心瀾離開了,若不是為了舒婷,薑銘也許真的不會再回來,說起來真有些愧對這些兵,這些真正把他當成教官的人,“我現在有時間。”
亡羊補牢,真的不晚嗎?
“那還等什麽,訓練場走起!”白真真大方的拉住他手,給他拖去了訓練場。
孫連壯、郭衝、張猛……等人都在,看到他的時候,熱情的不得了,仿佛有問不完的問題,說不完的話。
除了高子皓,也就曹永剛和其他兩個女兵不在,就在上個月,他們複員的複員,轉業的轉業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
說著說著,郭衝突然問,“教官,你是來給真真送行的吧?平時可難得見你。”
“什麽?”吵吵嚷嚷的,薑銘沒聽清。
白真真踢郭衝一腳,“別亂說話,教官是來給我們上課的,有什麽想問的想學的就趕緊,過了這村可沒這個店了。”
聽她這麽一說,一群人一擁而上,差點兒沒把薑銘撕吧撕吧分了。
麵對他們的熱情,薑銘也是傾囊相授,把能教給他們的,全都教了,雖然有填鴨硬灌的嫌疑,可接下來他會很忙,再來這座基地,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力不要用盡,出七分,留三分,你是女人,不要跟人拚力氣,要打巧……對,就這樣,時刻留有挪移之力。”薑銘耐心的教。
“要是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呢?”白真真是個會出難題的學生。
那就隻剩拚命了!
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我們要做的就是想盡辦法拚個你死、我活!
“冒犯了。”薑銘在她身上幾處要害輕點幾下,有些地方,實在太過私密,他是一觸即離,“記住這幾個點,到時借詠春的寸勁狠擊,隻要打中,非死即廢!”
以白真真的功夫,哪怕敵人高她兩三個段位,也決計扛不住,生死要穴,從來不是說說而已。人體之脆弱,也不是大多數人能夠想象。
白真真又自己點了一遍,確認無誤後,默默記下。
“還有什麽要問?”後麵還有人排隊,時間又有限,薑銘不由催促一句。
“還有好多……”白真真話沒說完,腰間的呼叫器響了,臉色一變,看薑銘一眼,“教官,我還有事,先去處理一下,一會兒再過來找你。”
“好,有事你就去忙。”薑銘擺手放行。
白真真抿了抿唇,“那……那我先去忙了,你可一定要記得,還欠我好多東西沒教。”
“好,我一定記得。”薑銘跺了跺地,表示自己會在這裏等。
白真真卻無興奮之意,朝他走了兩步,手抬起一半,卻猛地停下,使勁揮了揮手,轉身跑掉了。
這小姑娘怎麽了?
薑銘再遲鈍也發現有問題了,可還沒等他問什麽,就被別的學員纏住了,於是腦後便多了一些東西。
差不多一個小時後,才算把這些家夥全都應付過去。郭衝排在最後,學完之後比劃兩下,才問他,“你真的不去送送真真?”
“送?她要去哪兒?”薑銘想起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裏咯噔一聲。
“她通過利劍考核,今天入列,現在差不多該登機了,您不知道?……哎,您慢點跑,機場換到左場區了!”郭衝看著他近乎BUG式的淩空折轉,驚歎道,“教官不虧是教官,何年何月,我也能練到這種地步啊!”
小姑娘等等我!
既然來了,怎麽都不能連句“再見”都不說!
薑銘在心裏喊著,腳下生風,急愈閃電!
“真真,看什麽呢?有什麽舍不得的人?”一個戰友抱著白真真的肩膀問。
白真真的眼睛一直看著外邊,就沒有移開過,“這裏的人,這裏的一草一木,我都舍不得。”
“是啊,都待了兩年多了,怎麽都有感情了。”戰友也傷感起來,“不知道那邊會不會比這裏好,為什麽我還沒走,就開始想了……哎呀,我的眼睛,好像進沙子了。”
“我也是啊。”白真真拍拍她的肩膀,“這是要離開家啊,眼裏當然會進好多沙子。”
“真真,你說我們還能回來嗎?”那戰友擦著眼睛問。
“能,當然能!”白真真很肯定,“王隊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嗯,我知道……沙子更多了。”戰友把頭枕到她的肩頭,“王隊雖然凶,可是人很好,記得有次拉練,我不小心掉到山坑裏,是他把我找到,背回來的,他自己都摔傷了,那麽好的人,怎麽就……老天就是不長眼!”
“不說了啊。”白真真的視線已經模糊了。“隻要我們不忘了他,他就永遠在!”
“就算我們忘了他,他也在,旗是紅的,他的血在上麵。”兩人對著遠處的軍旗,行了一個軍禮。
別了,我開始成長的地方!
嗡!
發動機轟鳴,螺旋槳開始轉動,後艙門也緩緩抬起!
白真真擦擦眼睛,收回目光,垂首看了看緊握的手掌——不會有人來了,夢終究是夢!
“等一下!”薑銘對著即將完成起飛準備的直升機大喊,可是卻被旋翼帶起的風吹散,他除了加速,沒有別的辦法。
誰叫他隻是一個充數的,連怎麽聯絡指揮塔都不知道,現在隱在各處的狙擊手沒將他爆頭,已經算是不錯了。
“他是不是來送我們的?看著很麵生。”戰友指著外麵喊,她和白真真不是一個小隊,並不認識薑銘。
白真真回頭看了一眼,一怔之下,喜意瞬間爬滿了眉梢眼角。
她快速解開背勾,一個滾翻,縱身一躍,就從將要閉合的艙門縫隙間竄了出去。
“白真真,你瘋了!”戰友捂著嘴巴,驚訝的大叫,隨後招呼身邊的人,“都別看了,快通知駕駛室。”
“走怎麽也不說……哎呦!”薑銘還來不及說她什麽,她急閃而至的身子已經撲到他懷裏,雙臂環繞,將他抱的緊緊,身上的裝備將他硌的生疼,他卻說不出什麽。
“還能抱你一下真好。”白真真抱的很用力,“原來世上真有夢想成真這回事。”
“說什麽傻話。”薑銘抬手,想要拍拍她肩膀。
她卻突然放手,把他推開,“好了,我可以沒有遺憾的離開了……立正,敬禮!”
白真真行了一個絕對標準的軍禮,“我知道您是真正的軍人,我也會成為一個真正的軍人!一定!”
軍人的字典裏沒有再見,隻有凱旋!
白真真毅然轉身,跨正步,鏗鏘行!
鏘!
薑銘長劍出鞘,擎天而禮,這不是軍禮,是戰禮!
送給出征的將士!
征塵滿衣甲,提頭凱旋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