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鏡花水月
陣中的走屍,全都被方才秦思芄那石破天驚的一招打得碎屍塊塊,別說成邪祟了,估計讓這些變成走屍的屍體死而複生,自己都找不全自己。
這般的手段……
“師父,”秦思芄順著楚卿芫的視線看過去,眸色清澈,“是否有哪裏不妥?我見這些走屍異常厲害,才會越俎代庖。雕蟲小技,在師父麵前,實在是班門弄斧了。”
楚卿芫不喜歡這些花言巧語,直接問道:“你怎麽會這招?”
他記得六年前離開的時候留下的多是最基礎的,不管是劍道還是心法。方才秦思芄那一招雖很生疏刻板,但戾氣極重,顯然並不是他所教的那些。就算秦思芄天分再高,也悟不出來這些。
“這是弟子在曉風殘月居找到的一本古籍上記載的破祟法。”很是敏感地察覺到楚卿芫話語間的不悅,秦思芄回話之前,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心下一驚,立即謹慎起來,臉上的神情卻是未變,“師父你遊曆這六年,除祟無數,弟子希望有一日能和師父並肩作戰,這些年,弟子勤奮修習,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楚卿芫沉默地看著眼前血腥而又狼藉的場景。
自秦思芄跟隨他回到不恨苦地,除了一開始的靜心打坐和入門心法,他什麽都沒有教過她,就連正式的拜師禮也還未舉行。她稱他一聲師父,楚卿芫實在是應不出來。
召回破執,楚卿芫轉臉看向秦思芄:“一切等回去再說。”
這些村民還需要安撫,還需要一一查看可有受傷,拔出屍毒也還需耗費時日,樁樁件件都需要盡心盡力去辦。
果然,那些村民見到親人的屍首在自己麵前被碎屍,哀嚎之聲更盛,更是有些人紅著眼睛,咬牙切齒地盯著這師徒兩人。
秦思芄不明白自己殺死那些走屍,救了這些人,為什麽他們個個都要用仇恨的目光看著她。
被人仇視著,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看了一眼身旁眉頭深鎖的楚卿芫,秦思芄不願剛一和師父見麵,就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於是,她勉強克製,舉步走過去,打算幫一下忙。
人剛靠近,還不待蹲下,秦思芄就被一個哭腫雙眼的婦人一把推倒。
“走開!”
帶著嗬斥怨憤的語氣,讓秦思芄心中怒火頓盛,她眉尾挑起,眸中殺意漸起,蓄滿靈力的手掌就舉了起來。
“不得放肆!”
楚卿芫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見秦思芄麵露殺機,他立即出聲喝止。走到近前來,他立在秦思芄麵前,神色雖未有責備之意,可眸色冰冷,“這裏暫時不需要你,你去找裏正,按照藥方熬煮抵禦屍氣的藥。”
秦思芄被方才楚卿芫那滿含威嚴的厲聲嗬斥嚇到了,她沒敢多說話,就站起身來,很是委屈地衝楚卿芫行禮:“是,弟子遵命。”
楚卿芫點點頭,正欲說話,忽見一個身穿青色衣衫的俊秀青年正蹲在不遠處給一個歪倒在地的老者檢查可否中屍毒。
檢測手法很熟悉,他一眼就看出是不恨苦地的人。
青年穿著打扮很是利落,頭發高束成馬尾,同色的發帶混在墨發之中,麵容俊美,有些……熟悉。
楚卿芫站在遠處警惕而又仔細地打量著來人。
青年站起身很是手長腳長,幾乎和他一般高,長相很是俊美,因為溫潤如玉的氣質,一點也不女氣,他行走之間,步履匆匆,卻給人一種淡定沉穩之感。
楚卿芫的目光落在他一直背在身上的一個藥箱……
這個藥箱,楚卿芫認識,是子空樓宋道人的。他嗜酒成命,藥箱上刻著的是一個酒葫蘆。
懸壺濟世,到了宋道人這裏懸的是酒葫蘆。
楚卿芫已經猜到來人的身份。
處置好身邊的傷患,俊美的青年大致檢查了一番,這才舉步走到近前來,先是彬彬有禮地衝楚卿芫一笑,隨即躬身行了一個大禮:“弟子薛庭竹見過清濯真人。”
薛庭竹……
算算年齡,應該有雙十年華了,和他當初離開不恨苦地的一般大。
六年前清瘦的少年,如今已經變得沉穩。
原來,一晃就已經過去了那麽多的歲月。六年的光陰,原來在他們身上能發生這樣大的變化。
如若她也在,穿越六年的光陰,她會變成什麽樣子。
應該還是他鍾愛的模樣……
身邊所有的人和物,包括自己都在歲月中穿行,隻有她安靜地待在原處。
六年的時光,他嚐盡了所有的苦楚,仍舊抵不住想到她時的那種徹骨無望的痛楚。很痛,很苦,卻因為這份痛和哭,他才覺得自己活著。
尋找靈體這件事,本就是存在於傳聞之中的。如若有半絲希望,當年鄆起道人也不會墜入邪魔外道,修練禁術,設了招魂陣,以求複活阿彥。
可不如此,又能如何!
難道他楚卿芫也要步他後塵嗎!
不!
他可以等,阿芄也可以等,即使尋到他壽命終結,他也要讓他的阿芄幹幹淨淨回來。
也不是一點希望也沒有的,離開不恨苦地的第三年,他也曾找到過一個合適的靈體。
不是行將就木的老嫗,也不是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更不是男子,是一個三十多歲,有兩個娃娃的婦人。
常年勞作使婦人看起來略顯老態,她的手,還有因為沒鞋穿而赤著的腳都是厚厚的老繭。婦人得知楚卿芫的來意,幾乎是沒有絲毫的猶豫,表示願意舍棄自己的身體。
她隻提出一個要求,就是讓楚卿芫要把這兩個孩子撫養長大。
尋了三年多,失望一日一日累積,驟然尋到一個無比合適的靈體,楚卿芫真的不想放棄。可婦人眼中的淚水,孩子的哀嚎聲,都讓楚卿芫不忍心。
準備設陣的楚卿芫忽然改變了主意,他這樣做,和趁人之危有何區別。他的阿芄知道了,也定不會歡喜。
看到婦人卷走了他所有的銀錢,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楚卿芫竟然是鬆了一口氣。
前方的路漆黑一片,濃鬱到令人沉重。
可想到有人在等他,這條路就並不像想象那般難走。
……
“真人?”薛庭竹看著怔怔發呆的楚卿芫,叫了一聲。
楚卿芫猛地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