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成交
馮夕嬌是驕傲的,此刻,她在燕東來麵前沒有半點傲氣,隻剩下卑微。
一個弱女子賣身,竟是如此幹脆。
沒有氣得顫抖與發冷,有的隻是兩行清淚,說不清,隻為自己而流還是其他。
燕東來站起身來,用手指替馮夕嬌輕輕拂去一行清淚,然後伸出舌頭,嚐了嚐,咂舌道:“竟然是苦的。”
馮夕嬌自己堅強地用袖子擦去一行淚水,然後哽咽道:“燕少爺,打算出什麽價呢?”
燕東來轉過身去,伸出一根手指,張嘴道:“這個數,不二價。我出紋銀一百兩。”
馮夕嬌沒有想到自己在燕東來眼裏竟然隻有如此價錢,不過也好,既然明碼標價,就沒有半點情麵可講。想到此,馮夕嬌嘴角一揚,似笑非笑。
“一百兩?竟然隻有一百兩。姐,他肯定是瘋了。我們走。哪怕是城東的李員外都不止這個數呢。賭坊王老板那麽小氣的鐵公雞都許諾了給家裏五百兩。”小男孩哪裏肯答應,脫口而出道。
馮夕嬌掙脫開那隻手,愣在原地。原來家裏人都做好了將她賣出的準備,就連自己的小弟都已經知曉,偏偏隻有她一人蒙在鼓裏。
原來在她背後的流言蜚語都是真的,難怪那幾個大腹便便的員外與刻薄的街坊領居看向她的眼神,是那樣的赤裸而玩味。
“怎麽樣?馮姑娘,你考慮好了嗎?”燕東來火上澆油道。“這一百兩,就是我最大的誠意,多了我是一分都沒有,畢竟今晚我還打算去金意樓取樂呢。”
“你做夢,想都別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姐姐就算去青樓,也不隻這個價,便宜你不如便宜一條狗呢。”小男孩伸出去拉馮夕嬌的手臂,拉著就要往外門外跑去。
燕東來眯了眯眼,嘴角開始上揚。城東李員外,賭坊王老板,一者青樓,一者狗,馮家哪裏還有眼前女子容身之處。
“成交。”二字雖容易,可馮夕嬌好似用盡了全部力氣。其後,馮夕嬌無力癱倒在木凳之上,麵無表情,顯得麻木,臉上也沒有什麽眼淚可流了。
“休想。我爹和我娘都沒點頭了呢。馮夕嬌,你膽子太大了。你的事,你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也不知這小孩哪來這麽大的脾氣,竟然跳著腳罵道,“你就這樣一百兩作踐自己,我說不準,就是不準。馮家怎麽養了你這麽一個白眼狼?現在,我馮家的臉麵都被你丟光了。好好好,你就活該在外麵被男人糟蹋幹淨,最好死在外麵,省得丟了我馮家的臉麵。”
也不知這小男孩哪裏學的這一套說辭,竟是如此義正言辭。客棧之處,燕東來幾人很快就成了焦點。
燕東來不願看人聒噪,更不想被人指指點點,朝傅北辰扔了一個眼神,吩咐道:“把這小王八蛋給我丟出去。”
客棧之內瞬間清淨了不少。客棧外依舊傳來小男孩罵罵咧咧的聲音,不堪入耳。
燕東來知曉此時馮夕嬌哀莫大於心死,不打算再刺激他。
傅北辰進屋內,說道:“少爺,那馮家人估計不會就此罷手。”
燕東來沒好氣道:“那還用說?好好的一顆搖錢樹,竟然隻有百兩銀子的價錢。哪怕是一顆大白菜,種了十幾年,也值不少銀子。如今要被豬給拱了去,也得討個說法不是。”
“不說了,不說了,這麽一鬧騰,少爺我又有些餓了。給我再上一頓羊肉羊蠍子火鍋和好酒來。”
傅北辰眼觀鼻,鼻觀心,隻是照做。心裏不停嘀咕:少爺,你不過是看戲,人還是我動手趕走的,剛才還喝了好幾壺酒呢,怎麽會餓得這麽快呢?
麵對一個如此豪爽的客人,客棧自然不敢得罪。很快,客棧麻溜地上了一道羊蠍子火鍋。本要安排一個小廝伺候,被傅北辰給笑著拒絕了。開什麽玩笑,這不明擺著搶人飯碗?
片刻功夫,酒香醇厚,撲鼻即可引人醉,羊肉鮮美,入嘴使人回味無窮。
燕東來叫了兩副碗筷,其中一副自己享用,另一副擺在剛剛賣身的馮夕嬌身邊。
馮夕嬌不動碗筷,燕東來也不去勸,隻管一個人吃得盡興,又再喝了兩小壺美酒才停下。
酒足飯飽之後,燕東來站起身來,活動活動肩膀和身子,隨口歎道:“我家那個老頭總說我不會做生意,現在看來,一百兩銀子,買一個像你這麽聰明的可人兒,是我做過最劃算的一樁買賣。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不然待會,少爺把你綁上馬,你就算是求爺爺告奶奶都沒用咯。”
馮夕嬌眼神呆滯,神情木然。
“風雨路三千裏,那堪骨肉家園齊來拋。笑哭損殘年。莫告爹娘,離合豈無緣?從今身不由己,各自安。幸悲奴去也,莫牽連。”
或許是收拾了心情,接受了事實,馮夕嬌弱弱道:“燕少爺,不必可憐我。”
燕東來走到窗前,一手摘下窗邊菊花,淡淡道:“我是個辣手摧花的主,可不會憐惜人。那些個什麽的員外老板都對你有意思,著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家裏人更是早就幫你想好了出路。要不說這家風淳樸呢,連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都是如此口齒伶俐。”
見到馮夕嬌沒有回應,燕東來坐在馮夕嬌身旁,一手摸了摸那精致卻不算白皙的臉頰,這一次馮夕嬌並沒有閃躲。
“少爺我有幾個問題依舊想不明白。”
“燕少爺,請問吧。”
“你好像還沒到絕處。”燕東來將馮夕嬌額頭的發絲理了理。
“命中注定的事,早些和晚些都沒區別。如今我還能任性,將自己賣了出去,也不算出格。”
雖然馮夕嬌神情漠然,可是燕東來知曉,她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
燕東來那雙手終於攀上了馮夕嬌的腰,笑道:“有時候家世幾許,父母為人如何,並不能決定子女的命運。這些年你潔身自好,勤奮好學,在院裏有個好名聲。”
“那又如何?名聲不能當飯吃。門不當戶不對,哪個敢娶我為妻呢?”
燕東來點頭道:“這倒是個問題。若是找個尋常人嫁了,或許也架不住一個賭鬼無賴的無度討要,而富貴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的家世。”
“燕少爺說得在理。”
燕東來接著問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會伺候人嗎?”
“不會。”馮夕嬌強顏歡笑道,“但是,我可以學。”
燕東來笑容玩味,示意馮夕嬌倒酒。
酒杯遞過,燕東來卻搖了搖頭,指了指她的嘴巴。馮夕嬌立刻會意,臉上一紅,沒想到燕東來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放肆。她從沒喝過酒,這一杯酒剛入嘴,隻覺得凜冽燒喉。
其後嘴唇相交,燕東來隻覺得這酒分外甘甜。
唇分,馮夕嬌蒼白的臉上湧現病態的嫣紅。
燕東來爽朗一笑,掏出一張嶄新的銀票,不多不少,剛好一百兩。他將銀票放在桌上,說道:“這一百兩銀子可花得值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馮夕嬌看著那一百兩銀票,一時之間愣在原地。
“我不過是一個紈絝子弟,我家老頭子曾說過,女子若衣服,不喜歡就可以丟了。我雖然比不上我家老頭子,可打算把這個優良傳統給繼承下來。到時候,你也不必傷心。畢竟你和我隻是一錘子買賣的事。你沒意見吧。”
馮夕嬌拿過銀票,點頭答道:“我知曉了。”
原來,他隻是一個浪蕩的公子哥。
馮夕嬌覺得有些倦了,趴在桌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手裏死死地抓住了那一張嶄新的銀票。
傅北辰多嘴道:“少爺,這就是您常說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多嘴,把少爺的台詞都給搶了。討打。”燕東來走回桌子邊,看著馮夕嬌臉上新起且未幹的淚痕,笑了笑,“倒是好一朵帶雨梨花。”
也不知多了多久,客棧之外,隻聽得一個聲音響起:“李員外,王老板,那個賤人就在這裏,你們稍等,我馬上幫你們找出來。”
燕東來僅通過耳朵,就知道說話的人是哪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
小屁孩乞丐模樣,雙手被綁在身後。他身後有一個男子,身材清瘦,渾身汙穢,衣著襤褸,年紀約莫五十,說起話來底氣並不足,嗓子也有些嘶啞。男子脖子上更是架著兩柄閃亮亮的大刀。
“我告訴你,小鬼,別想耍花樣。你爹的命還在我們手裏呢。”
小男孩此時油嘴滑舌道:“王老板,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這不是帶你來找那個賤人了嗎?你要是不信,你現在給我鬆綁,我立馬就把她給你拖出來。”
“乖兒,你聽話一些,快些進去,把你姐姐給哄出來。”脖子上被架著刀的男人顫顫巍巍道。
被稱呼王老板的那人沒好氣道:“馮瘸子,不是灑家不相信你兒子,你覺得你現在說的話,還有人聽嗎?萬一這小兔崽子一跑,我找誰要賬去。”
另外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提議道:“王老板,看來,我們還是一起進去吧。”
“李員外這話說得是。灑家倒要看看,到底誰膽大包天,竟敢在灑家的地盤上撒野。”王老板說起話來,臉上的橫肉直抖,光禿禿的頭上隻有一道修長的刀疤。
數人熙熙攘攘,聲勢浩大。
直闖客棧之內,客棧老板也不敢多說半句,好在午飯已過,店裏客人沒有多少,小二們也躲得遠遠地。
轉角之後,眾人來到房內,隻看到馮夕嬌趴在一位年輕男子身上,陷入沉睡。
年輕男子微微轉過頭來,見到了眾人,嘴角泛著笑意,將手放在唇邊,示意道:“別說話。剛睡呢,安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