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翻江
大江通南北,闊達三十餘丈,江麵喧騰,可直達劍幕。因源起東林,江水斑斕若霞錦,又名東斕江。
正值捕魚收獲時節,可今日東斕江沒有往日那般熱鬧,偌大的江麵之上隻趴著一個龐然大物。那大物浮出水麵便已達三四丈,其上更有一張白色大帆,桅杆之上更是一麵王字大旗,使得它寬約五丈的船身越發威武。船頭一根龍骨兀立,表麵之上金光閃閃,與蕩漾的碧波相互輝映,好不霸氣。
“藏兵殿不愧是大世家。就這這艘龍骨大船,恐怕除去金意樓之外,天下再無第二人能夠拿出來了吧。好家夥,大手筆。”一位衣著華麗的公子哥站在船頭,吹著江風,拍了拍船上欄杆,不吝讚詞。
“賀公子言過其實了。”一旁一位粉衣女子笑著道。
“這哪裏叫言過其實了,四小姐實在是謙虛了。讓四小姐如此排場,送我們這等敗軍之將回劍幕,可著實有些浪費呀。”衣著華麗的公子張開嘴,話語裏盡是幸災樂禍。“這讓我們劍幕的臉往哪擱呀?”
“小賀公子,你這話說出來,就不怕惹來非議麽?”粉衣女子正是王妍兮。
衣著華麗的公子正是賀元龍,聽到王妍兮稱呼自己為小賀公子,他更是哈哈大笑,毫不在乎道:“非議?這能惹來什麽非議?別人我不知道,我們宋闕劍宗可是極為講道理的。不像有些個門派,表麵大仁大義,背地裏仗勢欺人。”
“再說,我講的是實話,誰讓唐歌劍豪的高手敗在了一個無名劍客手下,白白失了比劍第一。”
王妍兮輕輕一笑,在外人看來,劍幕並無分別,可她身為藏兵殿小姐,知道得一清二楚。宋闕劍宗與唐歌劍豪可是屬於兩個門派。賀元龍這一話,明裏暗裏都指向船上的另一個劍客。
遠山朦朧,近峰青翠。或許是看厭了這一路的風景,賀元龍招了招手,用嘴巴從一旁的侍女手中接過一塊糕點,大口吞咽了起來。
“四小姐,你們藏兵殿的糕點可著實不錯。打明兒,到了劍幕,把這船上的糕點師傅借我幾天,我讓山上的那些個劍仆好好學學,總不能讓我時時惦記著。”
讓山上的劍仆去學做糕點,若是劍幕幾大劍主在此,免不得賀元龍一頓訓斥。可是王妍兮知道,眼前這位吃相不雅,喜愛美酒,無法習劍的小賀公子真的做得出來。
“大不了小賀公子往我藏兵殿多走動走動就是了。”
“四小姐,這話說出來可太容易引人誤會。”小賀公子又大口吞下一塊糕點,嘴裏含糊不清,“我爹不讓我習劍,我可打不過江湖上那些個喜歡鑽在裙底的家夥。”
沒曾想裙下之臣竟是被賀元龍如此解釋,倒是別開一番生麵,王妍兮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瞧著王家四小姐陷入恍惚,賀元龍隨意道:“有件事,我不得不說了。當日裏,無為大哥能打敗了那個陰險狡詐的家夥,怎麽會當天夜裏就離去呢?”
“本來你們藏兵殿的事,我一個外人不該多問。可如果你們藏兵殿想要刁難無為大哥,我第一個不答應。”
這話說出來可就有些小孩子氣了。藏兵殿若真是想要刁難一個尋常劍客,那劍客那裏會有活路呢?又豈是一個區區的小賀公子能阻攔的。
說到底賀元龍還是個小孩子,王妍兮也不與他爭辯,而是問道:“那依小賀公子來看,他為什麽會夜裏離去呢?”
賀元龍用手帕擦著嘴巴,然後將身子靠在欄杆之上,悠悠道:“我又到哪裏知道呀?我親生的大哥被人氣走,而剛認的大哥又不見了蹤影,如今,這艘船上,誰能打過那個陰險無恥的家夥呢?”
陰險無恥的家夥,不用賀元龍點出姓名,王妍兮都知道,他指的正是那個無比驕傲又既令人討厭的劍客李玉樓。
“不過,四小姐若真是想知道無為大哥的蹤影,不妨派人去查查那個家夥的劍仆到哪去了。”
不等王妍兮反應過來,賀元龍打了打哈欠,揉了揉眼睛,轉身就走進了船艙。
“我困了,進船休息了。不陪四小姐了。告辭。”
王妍兮一陣驚愕,想不通賀元龍從何處看出的端倪。
……
“快看,江上那是個什麽東西?”船頭之上的一位仆人大聲呼喊道。
這一聲呼喊,立刻引起不少人注意。船艙當中頓時出現數人,紛紛朝船頭走去,觀望江麵。
江麵之上,隻見一道黑影,速度奇快,朝著龍骨大船飛來。
“天哪,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速度居然如此之快。”龍骨大船本是順流而下,速度本就不慢,不曾想那黑影逆流而上,速度更是令人乍舌。
正在眾人驚歎之際,龍骨大船之上放下一個竹筏。
竹筏之上,一位白衣公子翩然獨立,他神情冷峻,骨子裏帶著一股傲氣,這股子驕傲,縱是其他江湖人士看見,也該知道他是劍幕之人。與其他劍客不同的是,李玉樓今日手中居然有兩柄劍。
李玉樓一道劍氣揮下,竹筏向前撞去,那黑影似乎沒有察覺,沒有絲毫停留。
二者距離越來越近,李玉樓瞟了一眼江邊石壁之上,赫然寫著“伏邪”二字,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不易察覺的笑容。
相距不過數丈,李玉樓也不廢話,抽出腰間佩劍,一道淩厲的劍氣朝著黑影激射而出。
那黑影僅僅是一揮手,淩厲的劍氣就此渙散無形。
這一番試探沒看出任何端倪,反倒是李玉樓一陣驚愕。他這才看清楚了,這一團黑影分明是一個人。
這人赤裸著胳膊,衣不蔽體,整個身子好似一團怎麽也散不開的濃墨,而李玉樓聞到了一陣濃鬱的血腥味。
這分明是個大魔頭。
李玉樓感受著奔騰而來的野蠻氣息,嘴角一翹,終於抽出了自己第二柄的劍。
這柄劍長不過二尺有餘,劍柄劍鞘都是用粗布包裹著,像一個害羞的醜姑娘,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讓人看不清具體形狀和模樣。隻是這劍與風度翩翩的李玉樓有些格格不入。
短劍方出鞘,瞬息之間,劍又似乳燕歸巢般入鞘。
這一劍出,並沒有像諸多名劍一樣有多少寒光溢出,也沒有發出淩厲的劍氣,仿佛隻是簡單的一記拔劍式。
下一刻,一股蓬勃生機的劍意從李玉樓的劍中溢出。
李玉樓右手持劍,僅僅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劍意就此催動,兩朵青蓮紛紛呈現,綻放。
“並蒂青蓮。”
兩朵嬌滴滴的青蓮從淡淡的清波中擎起。
轟轟隆隆的炸裂聲頓時不絕於耳,江麵之上,水花四濺,白霧大起。
青蓮生有數片花瓣,晶瑩剔透。
青蓮兩朵,堪為並蒂蓮,均是拳頭大小,一般模樣,花瓣剛好可遮眼,數十瓣亦可數。
花瓣盡數脫離青蓮,片片飛舞於空中。
一生二,二衍四,四變八。
青蓮攜帶著勃勃生機,化成兩束光砸向黑影所在。
李玉樓此時手中拿的正是青蓮子劍,那光束雖然隻有碗口大小,卻是攜帶著青蓮劍意。這乃是劍幕的無上劍意之一。
雖然他前番敗在那名叫無為劍客手中,可那在他看來,那隻是個小意外。今日,他要在這伏邪崖下名聲大起。
豈料,那黑影依舊不閃不避,以血肉之軀再度抗下其中一道劍意。而另一束光,居然被黑影用手攔下。
隻見那黑影竟是將光束放入口中,最後居然大口嚼咽了起來。
直到此時,李玉樓這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是如何離譜:“竟然可以吞下劍意。”
這等的怪物,豈是他一個人可以阻攔的。
李玉樓心生退意,不料那黑影眨眼已到身前。
瞬間,本來還相距數十丈的龍骨大船猛然一震,如遭重物撞擊,轟然一聲巨響。船上的眾人大多齊齊跌倒在地。
賀元龍勉強站定,他抬頭往江麵一看,竹筏之上的李玉樓已經消失,不,更令他驚駭的是,竹筏也消失不見了。
那黑影詭異地停在原地,手中拿著的,正是李玉樓的佩劍。
佩劍入口,卻不是他人手持,那隻手正是黑影的手。他此時,正在吃劍!
船上沒有人敢再出手。
那黑影一腳猛踏江麵,江水很快炸裂,數十道水柱衝天而起,直衝龍骨大船。
已經足夠讓人驚駭的黑影竟然出現在船頭,驟然停頓之後,一腳輕輕踏下,好似碾螻蟻一般的輕鬆寫意。
重達千鈞的龍骨大船竟然高高翹起。
此時,龍骨大船起了新的變化。首先龍船那根千錘百煉巨大龍骨之上出現了似龜殼狀的裂痕。
甲板之上那層厚厚的紅色油漆忽然從正中間裂開了一道口子。隻聽得嗤的一聲,甲板開始斷開破裂,就像是一道巨口緩緩張開,甲板之下更是不能避免,全部木頭詭異裂開,就連精鋼造的船底也似被人鑿開,一刀兩斷。終於,裂縫貪婪地貫穿這整個偌大龍骨巨船身!
從船身之上出現裂痕,漸漸蔓延到鋪滿船身,不過數息功夫。從高處看去,這整個船身就像是鬼斧神工地從中間刻了一個筆直的“一”字。
隻是這一字不是用刀劍刻畫的,乃是人為。
轟隆一聲巨響,龍骨大船裂成兩半,然後無力往江中倒去,再難興風作浪。
這一踏之威,大船碎裂,原本平靜的江水再度沸騰,龍王翻江,勢必在江湖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若江水泛濫,凶名可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