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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拾刀

  東林木秀,不僅深山之內有野林,連山崖之上的樹木也枝葉茂盛,如此時節,也遮住了陽光,使大地顯得幽靜而清涼。


  山林當中,人跡罕至。有一人赤裸著胳膊前行,他不僅手上滿是血漬,臉上也滿是血汙,整個人像從血水中撈出。不過,他渾然不介意,就這樣赤腳一步步向前走著。說是走並不恰當,那一腳的距離極小,步伐也是極為緩慢,他蹙了蹙眉,企圖找出問題所在。


  山林多猛虎,世人稱之為大蟲。他把肩上的重物挪了挪,如此一來,他身上開始泛著黑光。他身上有諸多傷口,這些傷不是老虎留下,看似已經有些年月,若是其他人看到,也該知道這人受傷有些嚴重,好幾處深可見骨。他卻不打算停下來止血活命。


  他抬頭,看著橫亙身前的青色山崖,看著覆蓋著整片岩壁的青藤,他心頭有些煩躁,再度發出怒吼。叫聲響徹山林,驚得鳥獸退散。之前在溪水之上,也正是他發出了怒吼。不同的是,這一次不同上一次,那青山紋絲不動。


  他偏了偏腦袋,轉頭瞧了瞧肩上那隻大蟲的身體,依舊沒能找出問題所在。不過,他想起之前大蟲的攻擊,片刻之後,他朝著青山一拳揮出,果然青山出現了一個大坑,稍後,山體崩塌,山林當中煙塵四起。


  拳頭揮舞數十下,不過青山不見低矮多少,反而越發高大。這般的做法,與搬山無疑。


  ……


  烈日當空,山林無數,有人搬山,也有砍柴人。


  漢子手裏拿著一張柴刀,赤裸著胳膊在林間行走。他身後跟著一個約莫五六歲大的小孩。


  小孩懷裏揣著一個竹筒,竹筒晃蕩,一如他的腳步輕浮。


  “爹爹,你走慢些。我快跟不上了。”


  身後傳來小孩稚嫩的聲音,不過漢子卻不回頭,而是笑道:“石娃,我讓你不要跟來,你偏偏要來。你可要快些。這大山裏可是有不少老虎大蟲的。”


  此話剛出,小孩明顯一慌,加快了腳步,而前麵得漢子有意放慢了腳步,最後被石娃緊緊地抓住了褲腰帶。


  “爹爹,我總算抓到你了。”


  小孩子的聲音滿是欣喜,而漢子也是麵帶笑意,抱起了孩子往前趕路。


  轟隆隆的響聲不斷,似天公震怒。


  漢子開口道:“石娃,你聽,這聲音是天公在發怒呢。這就叫雷聲。”


  “我知道,我聽阿娘說過,天公發怒。可是,爹爹,怎天上沒看到一個雷呢?”


  漢子伸手去撓小孩下巴,笑道:“或許,他和小石娃一樣頑皮,喜歡捉弄人呢。”


  小孩直呼道:“爹爹才喜歡捉弄人呢……”


  山路陡峭,父子兩人來到一塊山頂平地之上,也終於是習慣了雷聲。漢子再三確認周圍沒有危險之後,才說道:“石娃,你就在這裏等著,爹要去砍柴了。”


  小孩的聲音比較怯懦:“爹爹……”


  “放心,爹爹不會走遠,你隻要碰到危險就大聲喊叫,爹爹保證眨眼就出現。”說話間,漢子從懷中掏出一個草螞蚱交給孩子,“乖,石娃,你就在這裏等著爹爹。”


  瞧見爹爹的身影走遠,漸漸沒入山林當中,小孩雖有些不舍,卻不敢追上去。


  “萬一山裏真的有老虎大蟲怎麽辦?”


  小孩的心性總是貪玩,沒一會功夫,石娃就擺弄起草螞蚱來。


  天上依舊不見一道雷電,地下雷聲慢慢將歇。


  ……


  崖壁很陡,尋常人縱是爬起來也比較吃力。要想挑著一隻重達數百斤的大蟲屍體,攀行也變得非常困難。他的拳頭慢慢變輕,腳步也慢慢加快,終於來到一處石坪落腳處,他的肚子再次發出響聲。距離上一次發出響聲,也不知過了多久。


  憑借著原始的本能,他開始將肩上的大蟲放下,一手成爪,撕下了一塊血肉,再度放入口中。片刻過後,他舔了舔舌頭,幹脆將整個頭埋入那大蟲的脖子上,再次吸咽了起來。


  石坪之後,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山洞。山洞裏麵傳出一陣嘶嘶的聲音,很快,洞裏一雙泛著幽光的褐色眼睛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吃飽喝足之後,他有些僵硬地將大蟲放下,然後幹脆盤坐在石坪之上。


  下一刻,隻見那東西迅如閃電很快從洞口激射而出,張開獠牙大口,目標正是他的脖子。


  察覺到生命危險,他運起了拳頭,一拳精準地擊打在閃電之上。


  閃電停下,原來是一條碗狀大小的蟒蛇。


  蟒蛇整個頭蓋骨被擊得粉碎,然後癱倒在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看到這蟒蛇的頭顱之後,開始啜泣起來,開始如泣如訴,其後聲音越來越大,似鬼哭狼嚎,可話語卻隻有一個調:“啊……啊……啊……”


  他仰著頭,然後發呆。直到徹底看清楚蟒蛇的模樣,身體之上並沒有那該有的東西,才轉哭為笑,可惜,他發出的聲音依舊隻有一個調:“啊……”


  不同的是,這一次的聲音激昂欣喜。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山頂之上,傳來小孩子稚嫩的讀書聲。


  “人之為,當有學。幼不學,老何為。”


  將草螞蚱玩得盡興之後,石娃竟然趴在山頂巨石之上,念起了私塾先生所教的書。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石娃雙腳翹起,隨意擺動,顯得極為自在。這讀書聲在山林中回蕩,顯得極為恢弘。


  他的目光較之前敏銳了不少,雖然還是金色瞳孔,不過眼珠當中,不再是渾濁一片,而漸漸開始出現一點灰色。


  當他聽到這讀書聲之時,金色瞳孔猛然一縮,他加快了腳步,循著聲音趕去。


  山林很快傳來一陣鳥獸驚叫,原來男子竟然跑了起來。


  隻是這一路,撞到了不知幾多樹木,他竟是毫不避讓,跑到最後,他竟是一步半丈,似飛了起來。


  轟轟隆隆的聲音再度響起,石娃早就習慣今天的天公捉弄人,竟是不受影響,嘴裏依舊念念有詞。


  “人之禮,知廉恥,明是非,曉道義……”


  “著素服,持鋤斧……”


  而男子最後一腳,狠狠地地落在巨石之上,響聲停下,他終於來到了孩童身後。


  石娃隻覺巨石整個一顫,好似地要陷下去一般。


  縱是小孩也能察覺到危險到來,石娃猛然回頭,然後看到了可怖的一幕。


  一個男子赤裸著胳膊,衣不蔽體,一手扛著大蟲的頭顱,整個人身上都是肉眼可見的紅色。


  石娃身體顫抖,向後退去,嘴裏念叨道:“你,你是誰?不要,不要吃我……”


  一看到這個情形,小孩子頓時想起先生解釋過的茹毛飲血,石娃立刻將這個人當成了野人。


  男子再進一步,步伐平穩,虎頭一顫,虎眼圓睜。


  石娃還算堅強,強忍住眼裏的淚水,險些哭了出來:“我,還小,不好吃,我不喜歡吃肉……”


  男子依舊不停下腳步,手裏輕輕一指石娃。


  這在石娃看來,就是這個男人吃定他了。


  “你是人,不是野獸。不能……不能亂吃”


  “稻粱菽,麥黍稷。此六穀,人所食。”


  “馬牛羊,雞犬豕。此六畜,人所飼。”


  石娃哪裏想到過可以說服這個野人,生死光頭,閉上眼睛,嘴裏竟是喊出了先生所教,人之所食。他企圖解釋人與野獸之不同,可畢竟年歲太小,所學有限,再說,哪有小孩與大人講道理的說法。


  沒曾想,等他再度睜開眼,而那個在他看來的野人竟是放下了老虎的屍體,整個人跪坐在地上。


  石娃隻覺得這模樣好生熟悉,片刻之後,他笑了笑,他記起來,這好像自己在私塾聽先生教課的拘謹。


  男人沒有說話,隻是眼睛盯著石娃。


  石娃也不畏懼,嘴裏還是重複著方才所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男人的眼神無變化。


  “人之為,當有學。幼不學,老何為。”


  男人坐得更加端正了。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而石娃背得越發流利順暢,抑揚頓挫,好似。


  “人之綱,知廉恥,明是非,曉道義……”


  不料,石娃竟是越發自信,竟然解釋起來這些話的意思:“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做人的綱常,要知曉廉恥,辨明是非……”


  “著素服,持鋤斧……”


  ……


  就這樣,石娃當起了一回先生,講到最後,竟然是站起身來,雙手附後,做足了教書模樣。一輪講授完畢,石娃學起了先生的姿態,問道:“你懂了嗎?”


  男人低著頭,陷入了沉思,嘴裏念念有詞,卻極為雜亂模糊,就連在近處的石娃都聽不清楚。


  這人明明大人模樣,說起話來好似牙牙學語的小孩,石娃看得莫名其妙。


  “人,性,食,道義,廉恥,是非……”


  這些發音起初並不清晰,隻有他自己可以聽見。最後,男子越說越大聲,越發順暢:“人,性,食,道義,廉恥,是非……”


  男子哈哈一笑,然後抬起頭,對著石娃終於彎下了身子,說道:“謝,謝……”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或許是察覺到男子並沒有惡意,石娃竟然是問起話來。


  “名,字……”男子有些吃力重複道。


  “就是你父母給你的名字,表達父母對你的,對你的……”石娃撓了撓腦袋,始終想不起那個詞,他接著指了指自己,說道,“就好像,我姓張,小名叫石娃。石就是石頭的石,娃就是小娃娃的意思。這就是我……”


  或許是解釋不通,石娃接著擺了擺手,想起了村子裏另一個小孩的名字,“不對,我現在這麽和你說,比如說林書。林,就是東林的林,書,就是讀書人的意思。”


  “這個名字就是希望我成為東林的讀書人。一般的爹娘都會給孩子取一個響亮的名字的。”


  “我,沒有,爹,娘。也,沒有,名,字。”男人一字一句道。


  小孩子石娃頓時心生憐惜之意,對這個剛收的學生說道:“沒有父母,沒有名字。原來你這麽可憐呀。”


  “可憐?”顯然,男人不懂這個詞的意思。


  石娃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隻得老實說道:“這個,先生也沒有向我們解釋。我不知道怎麽和你說呀。”


  “那你記得你來自哪裏嗎?”


  男人的意識恍惚,片刻之後,才蹦出來兩個字:“星,星。”


  “星星,那可是很遠很高的地方。那裏好玩嗎?下次你來,能帶給我一顆星星嗎?”


  石娃越發自在,和那男人的距離也越來越近,似乎觸手可及。


  男人抬起頭,剛要點頭說話。


  不料,變故抖生,旁邊響起了另一個宏亮聲音。


  “哪裏來的畜生,別傷俺家石娃。”


  那漢子一聲大喝,拋下背上的柴禾,手中的柴刀立刻扔出。


  石娃看到爹爹的身影,高興異常,企圖解釋事情原由,“爹爹”二字還未說出口,那炳刀眨眼就已經來到了身前。


  漢子愛子心切,柴刀扔出的瞬間,他一個箭步衝上前來。


  說聲遲,那聲快,男人看著那柄柴刀直撲麵門,隻是一揮手,那柄柴刀應聲嵌入漢子的脖子。


  漢子的身軀不甘倒下,脖子上的血如泉湧,一如地上的那條猛虎。


  “爹,爹爹……”石娃趕忙跑向倒在不遠處的爹爹,趴在地上,大聲哭喊了起來。


  漢子一手捂著脖子,另一手摸了摸石娃的頭,想要張嘴說話,不料嘴角裏湧出更多黑色血液,不一會功夫,倒地身亡。


  男子依舊木訥,不明白小孩為何會哭,為什麽眼淚會掉得那麽多?

  石娃眼眶泛紅,他轉過頭,眼睛恨恨地盯著男子,細小的手指指著,惡狠狠說道:“是你殺了我爹爹。我要報仇。報仇。”


  “報仇。”男子喃喃道。他更加不明白了,為什麽這個小孩眼睛裏好像能噴出火來?

  明明是那個人打算傷害自己呀。心底一股莫名的情緒湧起,他搖著頭,將那股情緒壓下。


  小男孩滿腔怒火,手中揮舞著柴刀,胡亂地砍在男人脖子之上,可惜,柴刀並未能傷他絲毫。


  “你是個怪物。是個怪物。”小男孩如泣如訴,用盡了全部力氣。


  “我要報仇。殺了你。”他眼睛的怒火似乎可以燃燒一切。


  “你賠我爹爹來。”


  砍了數刀之後,小孩子氣憤於自己太過弱小,最後雙手持刀,竟是一刀砍在男人的肩頭。


  終於,小男孩也倒在血泊當中。


  男子拾起了那柄柴刀,重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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