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英雄歎白頭
韓長老自然姓韓,不過不是寒仙子的寒。在山中也不算什麽了不起的人物。這般可有可無的人物,山中也有許多。隻不過,占著是寒仙子師父的身份,青金子每次與他都笑臉相待。
此時聽到赤銅護法這話,青金子卻是來了興趣,所以他轉過頭來,揚聲道:“你若是騙我,我便在此將你已教規處置。”
赤銅護法毫不畏懼,嘿嘿笑道:“開口教規,閉嘴也是教規。果然是大護法呀。隻是,不知教主無辜殘殺山中長老,這算不算是犯了教規,那這又當處置?”
青金子一拍桌子,嗬斥道:“你若是再信口雌黃,別怪我不客氣。”
“韓長老身死不見屍體,當日那白衣闖山,我並未見到韓長老。那韓長老實力再不濟,也不至於如此貪生怕死,他就不怕教規處置嗎?”
“後來,我也是從他人口中得知,韓長老死了。這一死,可不打緊。寒仙子在山中可沒了依靠。”
青金子有些惱怒,說道:“這事,和寒仙子又有什麽幹係?”
那赤銅護法放下茶杯,娓娓道來:“大護法也知道邢長老死在山腳。韓長老與他頗有交情。不過,邢長老曾多次向韓長老暗示,寒仙子天生媚體,可為雙修之鼎爐。”
青金子眯了眯眼,手中茶杯砰然破碎。
赤銅護法似乎未曾看到,平靜道:“韓長老視寒仙子如己出,自然沒有答應。所以邢長老自然想到了別的法子。”
這才說幾句,就又停下,吊足了人胃口。
“這般欲言又止,藏著掖著,著實視吊人胃口。赤銅護法還是有話快說吧。”
赤銅護法一拍腦袋,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快人快語了。今日寒仙子被一小廝帶到邢長老洞府之內。”
青金子眉毛一擰,望向赤銅護法。
“大護法不必這般望著我。這件事雖然隻有幾人知曉,卻沒那般絕密。”
青金子寒聲問道:“那黑衣人究竟是誰?”
“在山中,有幾人不知寒仙子是大護法的意中人。而那人膽大包天,不僅假冒一個死人行事,片刻之後更是隱匿身形,分明是熟悉山中地形,莫非大護法心裏真的沒有譜嗎?”
“就在方才,那傳信的黑衣小廝也死在山野之中。這般殺人滅口的行徑,這等的心思縝密……”
青金子說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大護法如此心性,如此隱忍。我在此恭喜你了。日後,教主百年之後,著蕩歌山僅當歸大護法所有。”赤銅護法拱手祝賀道。
“你今日若是來取笑我,大可不必。”青金子也終於坐下。
“聽說教主讓那劍客觀摩星邪壁畫,而大護法進山久矣,卻始終無緣。到底是教主深謀遠慮,為大護法著想,還是另有打算呢?要知道那星邪壁畫所刻本就是凝神之法門,於大護法更是有裨益。”
“教主膝下無子,大護法忠心耿耿,一心為教。”
“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此生絕不負蕩歌山。”青金子張了張手製止道。
不負蕩歌山,可不代表不負教主。赤銅護法久經江湖,也是哈哈一笑。
青金子問道:“所以,你今日來,到底是為了何事。”
“我們願助大護法一臂之力。”
“你們?這山中還有許多你們的人?”
赤銅護法嘴角漾開,故作神秘道:“若非如此,怎麽敢妄言助大護法一臂之力呢?”
“我如何信你?”
“敢問,如何才能讓大護法相信我們?”赤銅護法問道。
青金子頭也不抬,說道:“你先找出那黑衣人是誰。再來與我談什麽一臂之力吧。”
“如此,便一言為定。”
等到赤銅護法大步邁出洞府而去,青金子驀然起身,將桌上的茶壺茶杯一掃而空。
茶壺茶杯落地而有聲,碎了一地,青白不一,無法重圓。
……
金意樓享譽天下,不僅是它的地位超然,更是有它的獨到之處。
幾架顏色不一馬車方一停在門口,自有十數個黑衣小廝出來接待。
梯架迎人下車,落架引馬就槽,小廝們的動作頗為麻利。
為首那人虎背熊腰,一伸手一張嘴便是要了五間上房。乖乖,這出手可是闊綽。
那小二絲毫不敢怠慢,堆起熟絡笑臉相迎。
不過讓小二覺得奇怪的是,這人竟是他人擠的一處,竟是讓一個臉色蒼白,不停咳嗽的中年書生獨居一間。
中年書生並未在廂房之內就餐,而是將自己一人關進房間。
廂房之內,酒桌之上,一旁新晉的客卿善意提醒道:“樓主,納蘭先生不願與我們住在一處。”
虎背熊腰者,正是點器樓主薑赭。他笑了笑,解釋道:“非是不願,而是納蘭先生向來喜歡清靜。客卿不必多心。”
那客卿不明白其中道理,卻是不依不饒:“樓主身份超然,自當獨居一間。可是納蘭先生……”
點器樓主猛然端起酒杯,打斷那客卿的話語,笑道:“這等小事,不應攪了客卿的雅興。我們喝酒,喝酒。”
那客卿搖了搖頭,端起酒杯,就此喝下。
自家樓主禮賢下士,待人友善,可就是太嬌慣納蘭先生了。
吃飽喝足之後,點器樓主簡單吩咐幾句注意安全,不要惹是生非之後,就讓一幹人等前去休息。眾人欣然領受。
眼看四下無人,這時,點器樓主薑赭才端過小廝手中的飯菜,敲了敲納蘭先生的房門。
“進來吧。你若再不來,我就得餓死了。”
點器樓主嘿嘿一笑,這般說法,自然料到是自己前來。看來納蘭先生並沒有生自己的氣。
推門而入,薑赭小心將飯菜置於桌上,他特意讓那小廝溫了一壺酒,就是前來賠罪的。
隻見他熟絡地倒了滿滿一大杯酒,朝納蘭先生說道:“知曉你戒酒多年,可金意樓的燒刀子你念叨已久,今日,我便替你嚐一嚐。”
酒一入口,便真的如一柄小刀入喉,火辣,幹烈。
薑赭張了張嘴,卻是拿起筷子,習慣性地夾了一口菜。
“你到底是來氣我的,還是來給我賠罪的?薑赭,這麽多年了,你還是如此不長進呀。”納蘭明弈坐在琴台之前,搖了搖頭。
“不長進才好,若非如此,當年我豈能得納蘭先生傾囊相助呢?”薑赭嘿嘿一笑,絲毫不生氣。
納蘭明弈走到桌前,終於入座,動起碗筷來。
這時,點器樓主薑赭才眉開眼笑,嘿嘿笑道:“先生,不生氣了就好,你且多吃些。”
納蘭明弈沒有回話,隻是瞪了薑赭一眼。點器樓主知道,食不言,寢不語,這是納蘭先生多年的習慣。花了約麽半盞茶功夫,納蘭明弈才將這一頓晚飯給吃完。
點器樓主極為體貼地倒上了一杯茶水,這一次,剛好是七分,不多不少,剛剛好。
納蘭明弈接過茶水,輕輕嘬了一小口熱茶,就此放下。
“說吧。到此來,無事獻殷勤,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點器樓主嘿嘿一笑,露出一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的表情,說道:“我欲讓圖邦拜先生為師。”
納蘭明弈問道:“樓主是想讓我早些歸天?”
“先生這是說的什麽話?我盼先生好還來不及,怎麽會盼著先生早些歸天呢?”
“既然沒這個心思,就打消這個念頭吧。”
薑赭反問道:“為何?”
“圖邦公子貴為樓主嫡子,而我不過是一個小小客卿罷了。當不得如此禮遇。”
“你摸著良心問問,我哪裏隻當你是小小客卿了?再說,若是圖邦拜在你的門下,我保他侍你為父。”
“我卻無法待他如己出。如此一來,圖邦公子是吃了大虧。”
話中有話,自家兒子何時是個悶聲吃大虧的主。薑赭知道眼前之人的脾氣,依舊是不依不饒:“那又有何關係。隻要能將這小子頑劣脾氣改過來,便是再受些苦又何妨?先生,便如當初待我一般即可。薑赭保證絕無半句怨言。”
“樓主還是不懂我的意思。薑圖邦不是薑赭。世間也隻有一個薑赭。”
薑赭一喜,摸了摸頭說道:“先生,這是在誇我?薑某愧不敢當呀。”
納蘭明弈貴為天下名士,依舊風輕雲淡,說道:“今日不知為何,卻是有些乏了。”
“先生,你切莫對薑赭如此絕情呀。”點器樓主卻是有些著急了。
“你又不是女子,我也是個病弱書生。哪來的多情呢。”納蘭明弈起身,開窗,借著歎息道,“圖邦公子一向不喜歡我,樓主可知?”
點器樓主薑赭也是起身,答道:“他不過是小兒心性。先生大人大量,不必記在心裏。”
“樓主遊曆江湖多年,早有識人之明。為何今日獨獨看不透自己的兒子呢?”納蘭明弈呼了一口氣,喟歎道,“其實,一朝天子一朝臣。這理放在哪門哪派都是適用的。”
片刻之後,納蘭明弈正色問道:“薑赭,我們在一起多少年了?”
這話問得極為曖昧,不過薑赭聞聽之後,渾身一震,答道:“至今日為止,剛好二十又一年。”
“二十一年,不多不少。圖邦公子今年剛好二十一。時光荏苒,由不得美人悲遲暮,英雄歎白頭呀。”
納蘭明弈回過頭來,眼神熠熠,朝點器樓主薑赭沉聲說道:“其實,我也不喜薑圖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