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初涉江湖 第九十三章 高僧與塵埃同光
部落以受到僧人渡化為榮幸,這隻是奴隸們心中的一廂情願。那些奴仆們隻會想著能多壓迫著那些可憐的奴隸,少受貴人們的氣。而貴人們,經過僧人的開壇講法,則可以高枕無憂,一心享受著安逸的生活,甚至還能對奴隸們道,他是替他們承擔著諸多的罪孽。
總之,一場開壇講法下來,皆大歡喜。
可是在白丁看來,還是死性不改,可是也沒能上如何反感。
駿馬則是時不時低著頭,用鼻子哼出了一口氣來,鼻息吹動塵土。沒過多久,駿馬在主人的示意下,齊齊走出了部落。它們仿佛也變得極為有靈性,聽了一場佛法之後,受到了一定的熏陶。隻不過,它們腦海中有沒有想過來世,就不得而知了。它們的步伐一致而有力,但是走得有些慢了,似乎在等什麽人一樣。
衛靖邊沒有受到佛法的熏陶,所以他很輕鬆地就趕上了那架馬車來。
沒多久,那兩位僧人也趕了上來,擋在馬車之前,其中一位僧侶身上背著一個不大不的長條包袱。
他們雖然腳力不慢,可也不傻,找方才那部落借了兩匹黑馬才到了這裏。
就在剛才,他們辦完正事之後,從那部落中一個奴仆口中得知這輛馬車上來人的身份。他們知曉事情不簡單,就慌忙急忙趕了出來。那僧侶背上的包袱便是明證。本來是一人合抱大的包袱,由於趕路急迫,生生減少到一條手臂就可挽住的大。讓那貴人感激涕零,如父母再生一般,落下熱淚來。僧人見此,更加是褒獎了那貴人幾句,然後在眾人目送下,離開了部落寨子。
兩位僧人騎在馬上,居高臨下,那些馬匹靜立,紛紛低下頭去,仿佛也要表示自己的懺悔之心一樣。
實際上,這兩位僧人聽聞是禪夕寺來人,紛紛重視了起來,希望能和車廂裏麵的人一起參悟佛法,或者能聆聽一些高深佛法也好。
豔陽高照,兩位高僧肅立許久不動,車廂之內更是沒有任何動靜。
其中一位高僧汗流浹背,心中的煩躁也就生起,你坐在車廂內倒是好生享受,讓我們在外麵曬太陽。這車廂又不是什麽高貴處,你好歹是禪夕寺傳人,怎麽就這麽貪圖享受?
不多久,一位叫續如的僧人開口道:“請問是禪夕寺哪位高僧在此!”
續如之所以高僧,是因為他覺得車廂內那人的這個派頭不像年輕人的做派,而坐在車內,應該是他年歲已高,不能再經受這西漠的風吹日曬了。
馬車的簾子被酷熱的風兒刮動,車內還是沒有人話。
莫非是睡著了?續如看了一眼同門僧人,像是在詢問。
另一位僧人名叫續聞,他則是聲音很大,方才開壇講法的就是他。
“禪夕寺貴為禪宗聖地,無論傳人高僧,都更應該與塵埃同光。”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馬車內的人高坐雲端,有些太過高傲了。
馬車上方白雲悠悠,像被人用絲線拉動一般。那些話卻沒能傳進馬車裏,不然這人,怎麽還沒有動靜呢?
“我們乃是寒山寺僧人,貧僧法號續如。”
“貧僧法號續聞。”這兩人的聲音呈變大的趨勢。
“請高僧出來一敘。”這最後一句話卻是兩人異口同聲。
這句話,兩人乃是運用的佛道功法所發出來的,就好像兩道鐵錘直接砸入車廂內,要將那人砸出來。
可是,兩人沒有聽到車廂內那人的痛呼和驚訝。
如此清風流雲,馬車內的沉寂不禁令他們懷疑,或許馬車內根本就沒有人,更沒有所謂的高僧。
二人下馬落地,就打算上前一探究竟。
“螻蟻,聒噪。”車廂內那人大聲訓斥道。
這話也是用了佛道的言語法門,續如靠得較近,功力稍低,被震得心神一緊。而續聞則佛法較為高深,沒受多大影響。
見到車廂內那人終於開口,續聞神色一緊。二人之中,續聞本就善於辯論佛法,見到車廂內開口,他頗為歡喜,認定他所用的法門才是佛法,更是斷定他乃高僧無疑,如此機會甚是難得,所以他開口道:“何為螻蟻?何為聒噪?”
“螻蟻不飛,為是其願?聒噪不安,何為解憂?”續聞又問道。
這番話得極為得體,而續聞仿佛也看到了今日勝利的曙光在向他招手。今日之佛緣,若他能夠辯得,那麽那道空中垂下的佛光,他勢必可以同高僧同浴。
續如則是在一旁默念好幾句佛法,才稍稍穩定心神。見到師兄眉飛色舞之狀,他在一旁點了點頭,稍微放下心來。他心裏想著,師兄近來佛法又精進了許多,對那高僧應該沒有問題。
馬車之內,沉默似乎又堵住了那人的口。
續聞則不這樣認為,他接著不依不饒道:“心,佛,以及芸芸眾生,三者皆為空。現象的真性也是空。故修無悟,無迷,無聖,無凡,無施,無受。貧僧又有幾問,無悟可無迷?無聖可無凡?無施可無受?若悟未能全,迷之又幾許?若聖人不出,凡人可知樂哉?若眾人無施,人可不受災耶?”
“阿彌陀佛,僧請求賜教。”續聞雙手合十,顯得十分恭敬地低頭道。這句話倒是沒有班門弄斧,用上佛門的言語法門。
這些諸多個問題,如何解釋,都會有異議,續聞多次與師兄弟辯法爭論,至今也沒有標準答案。而一旦馬車之內的人開口,續聞可以保證,與那人談個暢快。
可惜,馬車上的人沒能回答這一切的問題,也不解釋。隻是出了五個字來:“衛靖邊,你來。”
續聞隻是疑惑,這衛靖邊又是個什麽東西?你來又是指的來幹什麽?
衛靖邊在一旁守候多時,看到了事情的全部經過,一直在等待著恰當的時機出聲。可是馬車內那人不讓他動,他就真的不敢行動。如今聽到那五個字,自家的公子爺總算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這代表著什麽?代表著他可以恢複車夫的身份了。他怎麽不激動?
隻見衛靖邊走到馬車前,續如倒是先發問:“敢問閣下是何人?”
“大和尚耳朵不好?我叫衛靖邊。”衛靖邊話帶刺。
其實續如本意是問衛靖邊與馬車內那人什麽關係,見到衛靖邊如此狂妄,也就不細問。他心裏想著將這人打發走,那馬車裏的人便由不得他自己了。
“那你又是來做什麽的?你可懂佛法?”續如繼續問道,言語中帶著質問。
“我不懂,也不需要懂。隻需要和你們解釋一下什麽叫聒噪的螻蟻就行了。”衛靖邊知曉公子爺的意思,公子爺一向不喜歡和這類和尚講道理,所以派他這根攪屎棍來打發對麵兩個大和尚。所以隻要他的言語足夠粗鄙,足夠傷人就可以了。
續聞也沒真的傻到去問,聒噪的螻蟻是什麽意思,他還不是個傻子,這話若是問出,恐怕一個弄不好,傳了出去,他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還要淪為整個西漠的恥辱。
“你,不是西漠中人。”續聞道。
“下十州,本是一體。西漠還能淩絕於其他九州之上不成?大和尚哪來的自恃清高,如此不凡。”衛靖邊沒有回答續聞的問題,他的反應也不可謂不快。
“佛不渡無教化之人,亦不渡心不誠者。心不誠則無以受沐。”續如插話道。
衛靖邊經過多日的枯燥,今的邏輯頗為清晰,話語也極為精彩。他輕蔑一笑,道:“書中都講到有教無類,何以佛祖要如此區別對待世人?還是,是你們這些大和尚自作主張?”
事實上,佛教不得出靈州靈山,乃是下共同遵守的常態。這其中,續如續聞甚至許多其他佛門弟子均有問過自家的方丈,得到的答案卻是沒有答案。而他們二人均以未能出靈州感到可惜。也不知是因為佛光未能普照世人,還是因為他們隻能享受貧瘠之地的富貴而可惜。
“你這人全無慧根,縱然佛光普照,你也沒必能得到渡化。何必貪圖佛光沐浴?”續聞搖了搖頭,重重歎了一口氣道。
“我有無慧根,恐怕佛祖也不知道。大和尚可別妄斷。至於那佛光沐浴,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我何必貪圖。”衛靖邊繼續道。
續如開始轉身,他顛了顛手上的沉重包袱,示意續聞跟上,在他心裏,這等詭辯之人,不值得聽佛祖渡化的。他隻是幽幽地道:“阿彌陀佛,與佛無緣,強行修悟,隻是折磨。施主不必為難自己。”
續聞也是轉身,他今日白費了諸多唇舌,沒有得到什麽結果。與衛靖邊這種無理取鬧之人多爭論一番,他怕是得多念好幾遍佛經。有這人作為護衛,想來車廂裏麵那人,縱然來自禪夕寺,修為也不怎麽樣。至於他為什麽沒有去懷疑車廂之人是不是禪夕寺之人,是因為,在靈州,冒充僧人的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要活生生遭受佛祖的業火焚身的。那些了塵山下的骨灰就是最好的例子。
“等等,你是中州之人?”續聞鬼使神差地忽然回頭,問道。
“非靈州之人,就是異類不成?”衛靖邊也問道。
“靈州境內最近不太平,施主還是心為妙。”續聞好心提醒道。可是衛靖邊卻是聽出了威脅的意味。這也難怪,續聞等人在靈州的身份超凡,起話來,言語自然就倨傲了一些。
“哦,是已經死了什麽人不成?什麽人那麽不濟事呢?”衛靖邊毫不畏懼道。
續如臉色不善,終於轉過頭來,陰狠地盯著衛靖邊,似乎想看那人的嘴巴為何如此之毒。若是可以,他不介意教這人好好話。
衛靖邊全無半點自知之明,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阿彌陀佛,施主,好自為之。”續聞看了一眼馬車,沒有多解釋。既然車廂之內那人不願多話,他也不願意和這凡世粗人多隻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