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初涉江湖 第九十二章 荒漠僧侶之教化
白丁的車廂頗大,足足有四匹駿馬拉動著。駿馬並駕齊驅,顯得十分氣派。尋常道路也才四個馬道,若是在他處,這架馬車免不了受些爭議。這在荒涼的沙漠裏,卻是正好可以肆意奔跑。馬兒或許也知曉車廂內的人極為不凡和近來的脾氣不好,所以行動十分地默契,步伐出奇一致。這些事兒放在白丁身上可算不得半點稀奇,顯得古怪的是馬車後麵緊跟著的人兒。馬車時而疾馳,時而緩步,毫無半點規律可言。可是那人始終保持著數十步的距離,不遠不近。這個距離,使他剛好能聽到車廂之內那人的呼喚,也不至於讓自己被那人嫌棄。衛靖邊的臉色頗為憔悴,炙熱的太陽和漫的風沙使他的臉顯得更加黝黑和發黃。
馬車的方向與開始計劃的不一樣,改道從西漠偏南徑直穿過。所以,衛靖邊也見識到了許多在西漠周圍看不到的東西和事物,他還是不明白白丁的用意,所以隻有沉默地等待,慢慢地學會自己思考。仆從隻有聽從命令,才有機會來表示對主人的歸順。
在沙漠中間地帶,越是繁榮的地方,人群也就分得更加明顯,等級也就更加森嚴。無論是哪個部落,總是由一個貴族統治著。統治者,顧名思義,就是至高無上,不容質疑的。在這裏,他們可以肆意享受富貴,可以隨意剝奪他人幸福的權力甚至生存的權力。他們自稱是佛陀派到人間來的使者,他們表裏始終如一,無一都有著崇高的信仰,致力成為佛陀的死忠。
原野之上點點蒼翠,可以看到少數人的歡愉。肥胖得可以流出油來的貴人手中抓著豐盛的食物,頭頂戴著無名的黃金桂冠來彰顯身份。他們的腳下不惹塵埃,心安理得地放在少女潔白的背上。而一旁伺候的仆人們則是恭恭敬敬地端著酒壺,眼神沒有絲毫光彩。他們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羨慕嫉妒憎惡全都沒有,望向低微的少女也沒有半點可憐和欲望。因為,在這裏,抱有希望是一件十分勇敢和殘忍的事,它們最後的結果全都會化為烏有,甚至還會帶走他們的性命。僅僅隻有在偶爾低頭間,他們喉嚨處的挪動才能表現他們的生命力和一絲渴望,其他與雕像無異。
貴人之所以為貴人,還要依仗他們強大的武力。草原裏勇敢而又順從的牧民可不在少數。他們中有些人的雙手早已沾滿了鮮血,他們享受於刀子刺穿身體的快感,哪怕那人是他們的同類;他們喜歡鞭子抽打在奴隸身上的樂趣,感受著奴隸們的害怕和畏懼,期待於他們的反抗,最後他們更加樂衷於在奴仆身上發泄他們的僅有的活力。
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這種做法,有人享受,就必須得有人遭受苦難。換言之,每一個這樣的村落裏,都是少部分人的歡愉,大部分人的苦難在承受著。
因為有僧侶的存在,奴隸們也鮮有反抗的。貴人們樂得表現出足夠的敬意來請旅行僧人講解佛法。不修今生,隻修來世的佛法成為了奴隸們的精神寄托。久而久之,他們甚至會在夜裏幻想著,來世會有如何的福報,而自己今生的這個主人轉世會來到自己麵前如何受罪,自己又該如何處置他。哪怕做夢都想著翻身作主,可是他們現實中絕對不會撿起反抗的利刃來一場通往自由和幸福的戰爭。而當他們將身上僅有的財物貢獻給僧人佛祖之時,他們心中想到來世的福報,都會露出真誠的,貴族們絕不可能看到的笑臉。
於是,又一輪長達數年的壓迫和剝削開始了,或許下一次,僧侶來了,他們也無緣見到了,
因為他們沒有財物了或者性命都沒了。貴人們睜眼吃人,閉眼殺人可是常事。
白丁沒有掀開車簾就知曉了這一切。事實上,衛靖邊也從未看到他掀開過車簾。白丁不想看,便不會對事物有任何好奇。衛靖邊聽到不遠處帳篷裏的慘叫聲和大笑聲,也知曉了大概。當日和尚之死,他似乎心裏沒那般在意了。
四匹駿馬帶著車架徑直駛向那處部落裏,四馬並行,威風凜凜,直入帳篷中央。衛靖邊沒有急著跟上去,就看到了一副重複了多次的同樣的場景。不論是貴人還是奴隸,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表示尊敬。然後片刻之後,就有人主動替四匹馬脫下鞍轡,取下鞍韉,將四匹馬領到一處,用清水清洗。馬車前架被人用粗大的木頭支著,奴隸們在貴人的示意下,往馬車之上送去了許多貴人都舍不得多吃的珍貴的食物,
自家主人的能耐,衛靖邊未必一清二楚。若真要給個界限的話,可恐怕在衛靖邊眼中,那得與同高才合適。
一切本來都是很順利的。隻要另外那兩個旅行僧人未到此處。草甸後方來了兩位年紀較大的旅行僧人。僅僅從他們發白的兩鬢就能知曉一二。衛靖邊極盡眼力望去,那兩個僧人也是直接走入了那處營地。
要這位貴人何其榮耀和幸運,一日之間能接待如此之多的上賓。兩位老僧也平靜地接受著所有人的虔誠跪拜,緊接著毫不客氣地挑選了一座精美的帳篷,徑直入內休息。貴人趕緊安排美女送些佳肴美酒進去,再後來,美女們一人出來抱著兩個壇子,隨後一人又領著三四個模樣俊俏的年輕女子進賬。衛靖邊這才瞪大了眼睛。清風吹動帳篷,仿佛要將帳篷吹倒才肯罷休。唯獨馬車不動。
一夜的時光並不長,好在衛靖邊習慣了潛伏在營地周圍,藏匿自己的行蹤。馬匹一聲長嘯,貴人難得的一大早起來,安排好奴隸收拾好馬車,馬車上的上賓昨吩咐下來的事,他可不能忘。至於另外兩名僧人,他自有安排,他是打算請兩位高僧宣講佛法,普渡眾生,好讓那些奴隸飽受佛光沐浴,被好生教化。這裏麵的花費可不少,可是,他一想到自己這幾個月來的損失奴隸可不少了,不算逃走的,病死了也是五六個。新來的那些個奴隸也被關在籠子裏,不知發的什麽瘋,一個勁地想拿刀殺羊,他隻有讓熬熬那些奴隸的性子,也沒敢真的多下殺手。這樣一來,佛光的沐浴下,自己的這個部落將會變得更加的穩定,幸福,和諧。
四匹駿馬經過昨夜的招待,今顯得更加神氣。馬鞍,鞍轡,鞍韉被奴仆們悉心地裝弄上去。不料,那兩個老僧上前,一把震開那些個奴仆,朝著那貴人喊道:“你這地方都是怎麽招呼的人?他們那些人都不該那樣的下場的。”
那貴人冷汗直冒,心裏清楚僧人所的情況,他這個一畝三分地今年以來,可沒少死人的。
“你可知道你犯了極重之罪孽,看你如何贖罪?”
那貴人本就較為害怕僧人,見僧人發怒,而聽到贖罪二字,他更是跪下身來,趕忙低頭認錯。
僧侶不依不饒道:“你若是對佛祖沒有誠心誠意,佛祖終將會怪罪於你們的。”
奴仆們聽到怪罪兩字,仿佛看到了瘟疫到來,趕緊跪倒在地。
貴人哪裏還會不明白,他趕忙腦袋伏地,十分虔誠道:“懇求上師渡化弟子。”
另一位僧侶點了點頭,兩人相視一笑,剛才話的僧人接著道:“吾受爾等罪人之請,今日欲開壇講法,汝等皆可來聽之,受佛祖渡化。”
這話一開來,奴隸們似乎迎來了久違的春風雨露,沒用多久就架起來一座莊嚴的法壇,這可全部是奴仆和奴隸們自己的心力物力所致。不過這動作之快,貴人也是瞠目結舌。
一位僧人重重地望了貴人一眼,貴人心裏透亮,可是人前戲份得做全套,所以他低下頭去。
馬車在一旁靜立不動,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講壇上,高僧坐蓮花座,吟誦佛法,講解起來隻言片語不可全盡,勝在故事通俗易懂,那僧人法相莊嚴,嘴裏的話語也異常清晰。奴隸和奴仆們不時地點頭,時而露出會心的歡樂的笑意,在發黑的臉上顯得更加滑稽。這一刻,他們的心仿佛是連接在一起,再也沒有什麽隔閡了。
等到那僧侶再悠悠地敲了三下木魚,長長地吟了一句:“如是我聞。”那僧人也不再話了。奴隸們看見僧人閉上眼睛,也不敢發出什麽動靜。有些稍有慧根的,或者之前聽過宣講佛法的,也跟著閉上了眼睛。奴隸們有樣學樣,一起接受這無邊佛法的沐浴。
貴人也是閉上眼睛,嘴角的笑意比昨日在女子身上的諸多花樣享受還要更加濃鬱。這可做的是一筆大買賣。
站著那個僧人目光冷峻,放佛看著一群愚笨的羊兒想離開狼的魔爪,他的笑容發寒,可惜沒人看到。
駿馬時不時低著頭,用鼻子哼出了一口氣來,鼻息吹動塵土。沒過多久,駿馬在主人的示意下,齊齊走出了部落。它們仿佛也變得極為有靈性,聽了一場佛法之後,受到了一定的熏陶。隻不過,它們腦海中有沒有想過來世,就不得而知了。它們的步伐一致而有力,但是走得有些慢了,似乎在等什麽人一樣。
衛靖邊沒有受到佛法的熏陶,所以他很輕鬆地就趕上了那架馬車來。
車廂之內的那人對這種佛法演講是見怪不怪,不用想也能知道,到後來,是那貴人深受感動,願意出錢來懺悔自己的過往罪孽,發誓以後要好好對待那些奴仆。僧人感受著貴人的誠心,而加以褒獎,對著眾人道,這貴人乃是菩薩身前童子轉世,前來考驗或者渡化這部落中的人的。那些奴仆和奴隸們表示臣服,甚至會對那僧侶獻出自己的寶物。
最後,貴人和那兩位僧侶進帳篷內,具體是怎麽詳談和商量的,恐怕隻有他們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