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初涉江湖 第八十一章 是鹿是馬之悖論
審基心裏想到,真像焰滔這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人,恐怕審基不答應他,他到了急處,也會出穀殺人,到時候哪裏還會管穀主的什麽命令或者什麽承諾。更有甚者,可能他叔叔死了,入了墓穴,他都可以將人家屍體給挖出來,挫骨揚灰來獲得快意。
所以審基在答應焰滔的時候,也有幾分君子有成人之美的想法在其中。
隻是焰滔的叔叔還有扛過這數個月的光景,需要多少人參養活呢?他需要花費多少口水,才能讓任家人信服呢?真是個頭疼的問題。
看到焰滔深深一拜,審基有苦不出,可臉上的笑意不減。有什麽辦法呢?名士重諾,且去試試吧。
不過他人看到焰滔這個樣子,就覺得有些奇怪了。
“滔,這又沒過年過節的,你怎麽給審先生行如此大禮喲,莫非是在拜師不成?”山坡上傳來一個雄渾的聲音。
焰滔定睛一看,聲音雄渾如此,那人除了攔路虎還有誰?攔路虎身材中等,體型魁梧,身高卻不高,還未及他肩膀。可是在這清梧穀中,攔路虎身上的江湖氣息卻是最濃的。這不是指的異味或者男人的汗味,而是作為江湖人的灑脫之味。攔路虎為人灑脫,可不是隻有清梧穀聞名的。
焰滔看著快步走來的攔路虎,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嘴角盡力拉扯著。
“咋滴啦,臉色如此奇怪,莫非你是吃壞了什麽東西,還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不成?”攔路虎奇怪地望著焰滔道。
攔路虎拍了拍焰滔的肩膀,然後熟絡地從他的腰間去搜尋那個熟悉的酒葫蘆,可惜沒有找到。
他撓了撓頭,道:“還真是奇怪,往日裏這裝著猴子酒的酒葫蘆可從來不離身的。今兒個怎麽改了性子了。”
攔路虎臉色一變,笑臉對人,從自己屁股後取出一個酒葫蘆,道:“不過沒關係,我今剛好帶了一壺黃酒,味道也不錯。”
攔路虎也極為喜歡飲酒,用他的話來,肚子裏的酒蟲是被焰滔帶起來的。誰讓焰滔整喝酒的。所以此時,他也美美地喝上了一口。
“苟大哥,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審基其實年紀要比苟林要上不少,因為他算得上年少成名,年紀是的完全,十六歲才智為下知,如今未過而立之年,就立於下名士榜單之中。對於苟林這類灑脫不羈的老江湖豪氣人物,他也是敬佩有餘的。
“審先生果然料事如神,是穀外傳來的消息。大家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所以想找你商議。”這番話的適可而止,也不點透。而苟林稱呼審基為審先生,是他稱呼教書先生的習慣,表示尊重。
而一旁的焰滔選擇直接走下上。
苟林朝焰滔喊道:“滔,你怎麽就走了?我請你吃酒呀。”
焰滔擺了擺手,道:“山上風大,就不喝酒啦。”他沒有讓亭中的兩人看到他尷尬神情的臉。審基先生的那個畫麵,他一想到就直起雞皮疙瘩。兩個男人抱在一起猛親,惡心至極!
“山上風大,莫非他是身子虛了?年紀不大怎麽就這麽怕冷了。要不我給他找點東西補補·····”苟林一個人自言自語道。
這一會,書童知遠終於散步透氣回來了。他見到先生身前沒有那個氣焰逼人的凶人身影,而是見到令人喜愛的老伯伯苟林,他打自心裏的高興,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苟伯伯,你怎麽也上來啦?莫非你也上來踏青?”書童知遠問道。
“俺老苟可不喜歡什麽踏青,就是上來找你們有事的。來,知遠,趕緊來幫忙。一起收拾你先生的寶貴玩意兒!”苟林招呼道。
“好咧,先生,那我們下去吧!”知遠朝站著的先生道。先生的書生冠在山頂微風吹拂下,長帶飄飄,頗為有風度。
“不急,苟大哥。這次莫不是有出穀的事宜?”審基道。他手中的畫筆已經換了一支。
“江湖上又出現了一個五百金的懸賞,是個原來從未出現過的人物。而且還是個劍客。”
“那你們這次打算派誰出去呢?”書童知遠問道。
“暫時還沒定呢。這次的劍客並非出自劍幕,所以我們有較大把握。正是上次朱家賀壽的風波引起的,聽那劍客還殺了朱家的兩位少爺,真是個······”苟林望著書童知遠笑道。
不料這一次又被知遠打斷了話語。“真是個,厲害的角色呢。怪不得朱家會出五百金那麽大的懸賞呢。”
苟林補充道:“還不止呢。活捉更是有千兩黃金呢。所以,我們猜測,這個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極可能淪為一隻待宰的羔羊。”
“哦,對了,那人叫徐庸錚。”
“先生,這不正是那焰滔的那個人麽?”書童朝著審基先生道。
“好了,苟大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和書童待會下去。”審基停了停筆,望著苟林道。
“審先生,要不······”苟林見到審基先生堅定的眼神,也不再堅持留下來幫忙。他極會看人眼色,也會顧全人家顏麵,知道有些事自己不好插手,所以他極為識趣道:“那好吧,我先下山去了、”
書童知遠望著老好人的苟伯伯遠去的背影,心中有些失落。先生這麽多物件,多半是讓他一人拿下去了。
更加不妙的是,先生似乎有些生氣了。
“知遠,你可知錯?”審基嚴肅問道。
“先生,的知錯了。”書童知遠低著頭道。
“那好,你且,你錯在哪?”審基又問道。
“先生我錯,我就是錯了。”知遠有氣無力道。
“找打,你再一遍。”審基言語更加嚴厲道。
書童隻知道錯,可真的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他試著道:“不該仗著苟伯伯人好,而去打斷他的話,不讓他把話完。”
“我之前怎麽的,怎麽教育你的?你可還記得?”審基的怒火沒有消失,這個逼問十分有氣勢。
“君子善聽之而沉默予以金。”書童回憶著道。
“那好,你待會回去抄個一百遍。”審基平靜道。
“是,先生。”書童耷拉著腦袋,唉,果然是這樣,終究還是沒有躲過這懲罰。一想到抄書,他情緒更加低落了,他手腳收拾的速度並沒有減慢多少。
“你若是能認出這畫上的動物,我就幫你拿筆架。知遠。”審基道,這話可沒有多麽生氣,可是也不和善。
書童臉色一喜,然後望著審基,又回複沮喪模樣。孩子性爛漫,高興之情溢於言表,可為眾人知。他仔細端詳著那副未完成的畫作,良久之後,他給出了一個答案:“是鹿非馬,是馬非鹿。”
這個答案有些怪異,換言之,就是要麽是鹿,要麽是馬。不料審基聽到這話,哦了一聲,表示疑問,再問道:“何以見得,你且慢慢來。”
“這頭上之角,身上之斑紋,分明是鹿。而這尾巴之鬃,脖頸之毛,卻是馬的象征。表麵是,這種動物可能不存在,實際上,也可能真的不存在。”
“那你怎麽得出那個答案??”審基道。
“我猜先生當時所作,不是未曾想好。而是有意為之。這動物盤坐在地,表示歇息。雙目緊閉,不看眼前事物。”
審基饒有興致地看著,示意書童知遠繼續。
“所以,畫上之馬鹿,可為馬,可為鹿。可以視作下之鹿,十州之地,人均可追逐之。也可視為下之馬,下之名士齊出,百馬齊鳴。”
單聽這個回答的聲音充滿稚嫩,會令人發笑。而這個回答,卻是完全地出了當時審基的心意。鹿以歇之,故下尚無紛爭。馬以悠之,故名士無出,靜待下群雄求賢之。一朝鹿出山林,下紛爭不斷。而他的機會也就來了。這紛爭的下,就是名士們縱橫捭闔的舞台呀。
審基心頭默念道,徐庸錚,你出名得如此之快,想必那人的世道就快要到來了,那麽這畫上的馬也該化成鹿了吧。
想到這,審基隱隱有一絲興奮。
審基朝書童道:“就算你答對了。來吧。”道,他便拿起一個筆架,在一旁等候。
書童得到一個筆架負擔的解脫,聊勝於無。他也不敢得寸進尺,多向先生提別的要求。
在清理完那方硯台之後,他終於將所有東西打包完,裝進了書簍之中。他轉過身來,準備背起這放在凳子上比他身高還要高一些的書簍,卻發現書簍原來也沒那麽重。他背著書簍,就往山下走去。是想趁著書簍沒反應過來就下了山吧。
“走慢些,我跟不上你。”審基道。
先生隻拿一個書架,怎麽會跟不上我呢?
書童知遠疑惑地別過頭一看,看到了先生的手放在書簍側麵。
“走吧。”審基對著驚訝的書童道。
書童和先生兩人相視一笑,然後真的慢步走下山去。
世人皆笑我,山風好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