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初涉江湖 第八十章 可細說之慘烈事
先前審基騙他喝猴兒尿,焰滔嘴上不信,心裏信了半,因為他知道那些畜生可能沒那麽講究衛生的。而如今看到名士審基喝了一口酒,他就迅速明白過來,審基先前隻是玩笑。而剛才審基的,他醉酒之後抱著攔路虎猛親,這件事,他是有那麽一點印象的。因為他隱約記得,他當時確確實實抱著一個人,是男是女不清楚,隻記得自己死死抓住他不放手,後麵的,他已然喝斷了片,全無半點印象了。如此看來,審基先生的多半是真的。不然書童為何要掩嘴笑。
焰滔肚子裏一陣翻滾,險些將隔夜的飯菜都要嘔出來才好。那個畫麵實在是太美,兩個壯漢,在江湖有惡名的人物,抱在一起猛親······
“先生,我想吐······嘔······”焰滔喊道。
看到焰滔這次真的扔出了酒葫蘆,勁道頗大,那酒葫蘆劃出一條美麗的弧線,被扔出去好遠。最後酒葫蘆又順著山坡滾了一段距離才停下。審基隻是有些心疼那裏麵沒有喝完的酒。
焰滔嘔得差不多之後,頹靡道:“這一次,真的是去他奶奶個熊。”
他回過身子來,躺在木凳之上,道:“這倒好。大事未成,反倒因為喝醉酒而出盡了醜相。好生他娘的晦氣。”
名士審基又拿起筆來,用筆蘸了蘸墨水,道:“有些事可急不得。一急就會出錯的,就會出現漏網之魚的。越是大事,越要徐徐圖之。”
他又落筆,開始繼續畫那動物的身子,那動物身軀瘦,姿態更是怪異,直接盤坐在地上,沒有半點氣勢。審基又道:“我知曉,當時與你做的買賣,於你而言,並不劃算。以辛辛苦苦得來扶搖榜第十七的排名為代價,一戰而敗去成全那個後生晚輩的劍道威名,還要聽他講一番得意和道理。”
焰滔道:“先生,我絕無此意。”
“不管你有沒有此意,反正我心裏麵有些過意不去的。後麵出麵謀劃替你行複仇之事,我更是親自出手了。而計劃本該一年完成之事,我活生生縮減到九個月。如若再減,恐怕那個絕戶之計最後的效果會大打折扣。這種結果,是我們都不願意看到的。你覺得呢?”審基慢慢道來,他不比焰滔武力見長,能得名士之稱,他心力計算之強,早已遠超常人。所以他早早知道了焰滔今日隨他上山之目的,所以方才打賭之事,他有誌在必得的勝利把握。
焰滔低著頭,道:“這些事,我也知道。不過我十數年之心願,盡在此役。所以哪怕勝券在握,我仍有些不放心。生怕那家子的人先病死或者死在他人之手,那樣會成為我畢生之遺憾。”焰滔完,就盯著名士審基,眼睛裏懇求的意味越來越濃。
“十數年你都可以等得。何必在乎這區區數月光景。當年你的事情我隻從他人口中,知曉一二。這道,惡人自會有惡報的。你別再擔心了。”審基笑著安慰道。
“可是,我想到時候親手複仇。”焰滔終於出了心裏話。
“隻要仇人死了,死在你的謀劃算計之中和親自死在你的雙手之下,於我看來,這兩者並無太大區別的。你又何必想著雙手沾染太多親人之血呢?”
原來焰滔複仇之人是他的親人。
麵對審基的疑惑,焰滔緩緩道:“先生從他人知曉我一二事,可是卻不知曉我全部事,更不知曉我的苦衷。”焰滔終於講出了他的全部故事,審基靜靜地聽著。
原來焰滔本姓任,任家在當地也算有勢力的,家宅府邸也頗具規模。他的父親曾與一人義結金蘭,兩人可謂生死相交,肝膽相照。那人臨別贈與父親赤宵火訣,不料他嫡親叔父從中作梗,害得他父親練功關鍵之際,走火入魔。母親上前阻止父親,也被父親誤殺。叔父選擇躲在暗處,導致父親亂殺數人後,被幾位高手伏誅。數之內父母雙亡,於那時,他才不過五歲。再至其後,他長到七歲,祖父明明身體健朗,卻被人下毒害死。自己二叔不去追查凶手,反倒將他父親二房這一脈的家產全部納入二叔自己手中,叔父與姑母齊齊分割而去,不給他留下任何念想。
焰滔自那日起,就被幽居在一個別院內。叔父對外稱他患有惡疾,容易害到他人。實際上,他在那個院裏,苦力做盡,苦頭吃盡。每日都有討不完的打,挨不完的罵。好在有一個忠心體貼的奴仆,每日夜裏照顧鼓勵寬慰他。他在十二歲之時,終於趁著任家防備稀疏之時,提起了惡膽,拿起了砍柴刀,他殺了那兩個整日折磨他的侍女,就逃了出來。逃出之前,那老奴給了他一道法訣,事後他才知道,那正是父親修煉的赤宵火訣。那老奴仆擔心路上會拖累他,就選擇留在了任家,期盼吃些苦頭,替他做留在任家的眼線。誰知道,數日之後,那老仆的屍體之輩被任家人拖出任府,淒慘摸樣,渾身上下幾乎無一處完整之皮肉。所以焰滔自那日起,更加下定決心去複仇。他選擇在江湖裏遊曆,什麽陰狠壞事,隻要能夠活下去,他都會做。
終於,皇不負苦心人,他堅持數年的苦修,終於在十八歲那年武功成。他興致滿滿前往任家尋仇,可惜在任家的高手圍攻之下,他隻有落敗而被拿下,其後,叔父認出了他,更是剜掉了他的一隻左眼,斷去了他兩個手指。囚禁之間不乏有嚴刑逼供,問他赤宵火訣的下落。他才終於知道,原來是二叔看中了那赤宵火訣,而故意害得他父親走火入魔。他想著早點解脫,可又不甘心去死。終於有一日,他被人救下,重傷之下,仍然逃出了任家。再到那日後,江湖上沒有了他的身影,他躲在深山老林裏修煉,後來,更是被直接帶進了清梧穀。他給自己取名焰滔。隻是因為赤宵火訣本取地火意,不僅招式有叫赤焰滔之一招,更是因為他想用火焰燃盡那仇人之血,燒毀那仇人之骨,隻有乍樣,才能將他滔的恨意平息。
焰滔講話沒有過多的詞藻修飾,更沒有過多的情感渲染,就是這樣的平鋪直敘,言語中也不見如何的悲傷和如何的氣憤,近乎沒有感情,隻是在訴他人的故事一樣。可是審基卻知道,這隻是表麵的平靜,有些事,表麵越是平靜,它底下蘊藏著的就越可能是一座火山,一座蓄勢待發的終極火山,具體爆發是什麽威力,恐怕焰滔自己都預料不到,隻有那日來臨時,他的仇人和親人才會知道,才能體會到。
審基在這過程中不時點點頭表示理解,皺皺眉表示不解,做足了一個好聽眾。而這個故事遠遠還沒結束,因為隻要焰滔還沒有死,這故事就不會輕易結尾。
“那我看你的眼睛······”審基眨了眨眼睛問道。他企圖用問題將焰滔的思緒引到他處。
焰滔聞言一笑,將手放在眼睛之上,然後右手用力一擠,他的那隻左眼睛的眼珠就則完全暴露在空氣之中。那隻眼珠如此看來,與正常人並無二樣。隻不過,上麵兩絲不尋常的血色絲狀痕跡宣告著它的獨特。焰滔右手一撫,那隻眼睛就這樣嵌在焰滔的眼眶之中,死死地卡在裏麵。
“那你這隻眼睛平時······”
見到審基又有疑惑,焰滔解釋道:“平時視物與左眼別無二樣,隻不過,不是原來從娘胎裏帶出來的那隻了。”
感覺到右眼的異樣,焰滔扒開眼皮,右手挪了挪眼珠,眼睛終於回複至正常位置。
“關於這隻眼睛,於武道上還有其他妙用,這裏就不多了。也正是因為這支眼睛,我才會淪落到今這個地步。真是禍福無常,禍福無常呀······”
聽到焰滔的感歎,審基道:“能有如此造化神通的,加上你入清梧穀多年,未敢私自出穀,更不談什麽逾越規矩,想來當初是穀主帶你進穀的無疑了。”
“先生果然慧眼如炬,才思敏捷。出來不怕先生笑話,若是其他人,像我這種反覆無常的性格,大可以露出六親不認,不忠不義,虛與委蛇的人本性。”
“可是穀主的可怕,遠不是我可以想象的。似先生文人謀士感受不到,我這般入了武道門檻的草莽匹夫卻是感受得真切。那舉手投足間就足夠震撼人心。更遑論那張麵具呢。”
“當初穀主帶我入穀,限我二十年之內不得私自出穀,更不準亂行殺戮,以我的自由來換我的性命,可是我擔心,二十年過去了,我的那些仇人親戚都太老了,太老態龍鍾了。萬一他們中有人病死了怎麽辦?我還要祈求上蒼對他們多多保佑,來保證我的仁慈在他們身上體現,讓他們真的體會到我的善意。而現在,不過十多年,我那個親愛的叔叔就要病死了,我不忍心他死了,死的太早,走的也太安詳了。”
審基清楚這長年受怨恨之火煎熬的人,心智大多會變得不健全,甚至有些變態。焰滔一心想做此事,縱然不找他,也會通過其他途徑,其他方法來達成目的。這種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就是他們的座右銘。審基略微沉吟道:“我向你保證,你叔叔這一年之內絕對死不了。到時候,你也必然可以看到烈火焚燒任家府邸的盛況的。”
焰滔深深一拜。名士向來重承諾,素有千金不換的法。而審基貴為下名士,下揚名,出去的話,一定可以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