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初涉江湖 第七十四章 談話可立大誌向
徐庸錚抱著那具屍體,屍體上傳來的溫度漸漸冷卻下來,屍體四肢軀幹傳來的感覺也讓徐庸錚知道,那刺客慢慢的變得僵硬。鄧道濟傷口上的那支弩箭顯得更加豔麗多彩,金屬光澤在夕陽的餘暉下更加耀眼。徐庸錚就這樣抱著這具不知名姓的屍體,來到一處高山上的空曠地上。
他用金戈劍鞘費力地挖了一個大坑,然後將這具屍體扔了下去,沒有拔出那支致命的弩箭。覆土蓋上之後,這屍體就再也不見日了。徐庸錚還不忘用劍砍下一截木頭,想要替那人做個墓碑。
可是徐庸錚的劍在木碑之上,仍然下不了手。
“這人知曉我的姓名,我卻對他一無所知,甚至於他這般的刺客,比我還要熟悉我的習慣。世人隻知我殺了朱家兩位少爺,又有誰會去為我一爭呢?當日明明是琴帝殺了那朱四少爺之後,我再殺的朱三少爺,偏偏隻有我受了通緝?原來這就是江湖。像他這樣的人,又有誰會去知曉這人的存在呢?”徐庸錚拿著這人的麵具,心裏念道。他不是氣憤於知情人不替他申冤,而是感歎這江湖的冷血和瘋狂。
“不過如今這千金的懸賞,著實令我寢食難安。這麽一看,我還不如這人來得自在。起碼可以去殺想殺的人。”
“驚劍的事情,自己仍未調查清楚,真相究竟如何,隻有那些屍體和活著的人知道。而我也隻是知道其中一半人的姓名。現在就惹上了朱家這個大麻煩,日後怕的是真的隻有仗劍走涯了。”他想到此,又笑了起來。全然忘了他自己某些時候,不正是幻想著仗劍走涯,專管不平事麽。
他又看了看那塊木碑,道:“若是下次再碰到這樣一個要錢不要命的此刻,我震斷他們的兵器是不是就有用了?這樣就能斷了他們的念想了嗎?這次金戈劍為沾染鮮血,可不代表入了中州之後就不會沾染這些無辜之人的血了。”
“這還不簡單。你若真不想殺人,就用你身後的那柄劍不就好了。”一個聲音突然道。
“你怎麽跟個鬼一樣,神出鬼沒,想出現就出現的。”徐庸錚道。
“嘿嘿,因為我本來就是個鬼呀。虧得你劍意通達,一心取高山流水之波瀾壯闊,怎麽心裏卻是如此的不通達呢?”詭數落道。
看到徐庸錚不話,可是他手裏的木碑依舊緊緊拿著,然後漸漸抵在地上。
“像這種為財而死的刺客殺了就殺了。有什麽可惜可憐的。”
“你當日殺梁雄,可曾想過要收手?最後,他是不是就死在你的劍下?”
“後來你打敗焰滔,更是將他打傷。你可曾手下留情?”
“再後來,你在那玉器殘卷裏麵,將我打敗的一塌糊塗,更是離譜的將我肢解。好吧,雖不是真的肢解,可是我卻不好受。事後,我也不見你有過半點愧疚呀?莫非我就不是人了?好吧,雖然我確實不是人。可是我也有尊嚴的好吧。”
見到自己話題扯遠,徐庸錚快要反駁,詭又趕忙道:“那就那日破廟之中,你用劍氣殺了那幾個無賴,更是殘忍分屍,這等手段放在江湖上,哪怕是頗具俠義之名的也是飽受爭議的。你不也是正氣凜然地去做了?事後,也不見你反省呀。”
徐庸錚微微解釋道:“那是因為他們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嘿嘿,假如當日沒有你在那,恐怕不用別的,那幾人今日依舊逍遙法外,有誰會認為他們有什麽大罪過呢?更不會有人讓他們得到什麽應有的報應。或許,那幾人再過個十幾年,趕上時,染上一些不能治愈的疾病,然後就當譴,草草死去。再或許,那幾人在他們享盡倫之樂之後,再得到他們該有報應。不過,他們可能是老死,可能是病死榻上,可能是哪溺死在馬桶裏。你覺得什麽罪該有什麽得呢?”
“再你在朱家的所作所為,也全是出乎你的本心。要怪隻能怪朱家少爺有眼不識金鑲玉,也太不識相,非要想著撿個軟柿子捏,還非常有眼光地選中了你。結果,沒想到,他踢到了一塊石頭,還是一塊又臭又硬的破石頭。不僅砸了自己的腳,更把自己的命都給送進去了。我看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徐大劍主。”
聽到詭這樣打趣自己,徐庸錚漫不經心道:“聽到你的誇獎,我怎麽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嘖嘖,你也不多想一下。若是這個不知名姓的人沒有在那支弩箭上塗染致命的毒藥,恐怕他也不會死。若是你中了那毒箭,恐怕你自己如今早就被割了頭顱,去他帶去領賞去了,到底,這不過是一隻貪心不足的螻蟻而已。這人不僅武功不入流,更是連半點自知之明都不曾有過。”
詭對於這個刺客看得極低。他的話語多是站在高處,或許是習慣使然。
徐庸錚沒有話,腦海中浮現的話語卻是:“縱然這樣,我仍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詭不知經曆了多少世事更迭,他受不了徐庸錚這種婦人之仁,道:“你可知這人曾做過如何傷害理之事。他這種人極可能就是見錢眼開,是非不分,為了錢,恐怕不管老弱婦孺,是個人都會殺的。焉知殺了他不是替行道呢?”
徐庸錚如被點醒,他思考一瞬,又道:“那誰知道,萬一他又是個好人呢?”
詭也知道徐庸錚有些時候腦子轉得極快。而這種設想確實毫無依據,好壞均有可能。但是以這個理由去服徐庸錚,可是很難的。所以他道:“那你大可以留著你那個麵具,有朝一日去找金意樓問個究竟就是。”
徐庸錚覺得此事可行,於是就將那人麵具揣進自己懷裏。麵具不算精細,或許因為山林多霧的緣故,有些寒意。
“若那人真的是個壞人,你當如何?”
“我自當問心無愧,就將今日之舉當作替行道。”
“若那人是個好人,你又當如何?一命抵一命嗎?”
徐庸錚久久不言語。稍後,他道:“若他真是個好人,我報完仇之後,就安置好他的家人,然後用一生去行善。不求聞達於下,但求肅清這方渾噩的世道。希望可以抵今日之過錯。”
“用一生行善?的輕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到時候,恐怕你無論哪柄劍,都會沾染上更多無辜之人的鮮血。”
徐庸錚又陷入了沉默了。
“依我看,似你這般,其實不過是貪圖虛名,想的更是偽善之舉。善心善意,全是為了自己良心過得去的謊言,都是假的。”詭毫不客氣道。
“倘若是我,無論什麽世道,別人若是想殺我,隻要有這個念頭,我就會殺了那個人。至於是不是正義,都不重要。我隻需認定自己是對的就行了。”
這番話語全是歪論,卻也符合詭的性格。
詭又感歎道:“如今這造化世界,紛爭不斷。若是四百年前至今,仍然無一人,下共尊為主的話,那麽這個江湖,世道,已經七八百年來沒有秩序了?這種群雄割據,各自為主的局麵於下無半點好處的。江湖莫善人,恐怕就連你這般肯與人講道理的人應該也不多了。我雖未親眼看到這世界,也能猜到一二。”
“這秩序自從八百年前被打破,這地就注定了這個結局,殘破不堪。”詭的感歎在徐庸錚看來,有些莫名其妙。
“這麽,八百年前這世道是有秩序的。那麽,它們是被什麽打破的呢?”徐庸錚不解問道。
“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沒什麽定勢可言的。不過,這江湖,地遲早會統一的。”詭顧左右而言他,並沒有回答徐庸錚的問題。
徐庸錚不去管詭話藏一半,問道:“我這般姿態真的是作偽?那我到底該怎麽做?”
“這種為金錢而搏命舍命的人,時刻就是將自己的腦袋掛在腰上。那麽他們的掉腦袋的時機隻有稍早或稍遲而已。別的沒有任何區別。”
詭知道徐庸錚所想,又道:“你若真的不忍,不妨於劍之一道登頂再。到時候,你去嚐試建立這江湖的秩序,等到江湖中人不僅僅是靠刀劍講道理,而是學會用儒家的仁義禮信道理的時候,那麽這件事就是大的善事。完全可以抵過今日之過失。”
詭知曉徐庸錚的性格執拗,從他的識海中得到的諸多消息,詭算是真正了解了徐庸錚的性格的。若是他換個法,恐怕徐庸錚真的會去做。“若是你仍過意不去,不妨辦完大事之後,就以死謝罪好了。”這話出來,恐怕徐庸錚真的會如此去做。徐庸錚無親無故的,到時候恐怕隻有詭一個人傷心難過,若是徐庸錚死了,它恐怕又要過個幾百年再能出現。它可還沒還好好見識如今這個世界,怎麽能就這麽陪這麽個不爭氣的子去死呢?
而建立江湖秩序,談何容易?這它不曾看到的經曆過的四百年裏,肯定有人想過而且嚐試做過這事,結果是顯而易見的,都沒有成功。那麽徐庸錚真的可以做成這件大事嗎?恐怕也做不到。這不是實力或者魄力的問題,而是要去約束整個江湖的魚龍蛇蝦。這地的秩序不建立,江湖的秩序更是無從談起。所以它選擇用這個話題激徐庸錚答應下來,然後讓這個劍客一生為了這個美妙的善意謊言去努力,它的算盤可謂是打得極為成功的。
因為徐庸錚的反應完全符合它的設想。徐庸錚果然被完全服了。為江湖建立新的秩序。這可是一件大事,大可為之的事。想到此處,他就將那塊方才還不知怎麽處理的木碑用力地插進土裏,入土極深。既然不知名姓,又何必去想。那無名木碑隻是提醒著人們這裏有人死去罷了。
山風吹拂,那木碑絲毫不動,一如徐庸錚方才確立的大誌向,不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