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涉江湖 第十六章 心魔不消意難進
見到那人兩隻碩大的手上隱隱泛出一股氣浪,黑衣刀客,不對,這人不是刀客。他的血氣之盛,令沐鵬禮十分驚訝。沐鵬禮想著,再這麽打下去,自己好不容易栽培出來的劍客,恐怕就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所以沐鵬禮趕忙在一旁替劍客道:“夠了,這一場我們認輸了。”
那黑袍人卻是置若罔聞,腳下來勢不止,右手一拳猛地像那劍客麵門打去,他要將自己的憤怒發泄出來。所以手中的拳頭也如疾風驟雨般襲來。
劍客經過剛才一番打鬥,氣血已經不順,手中的劍微微架起,卻是無法阻擋那種疾風驟雨的進攻。他的劍揮起來,然後劍碎了。他將雙手架起,然後雙手的骨頭也被震碎。
這一下,僅僅是片刻之間,那大漢仿佛一頭出欄猛獸,充分的展現了自己的利爪,撕碎了眼前的獵物。
就在那劍客以為性命不保之時,一聲溫和的聲音適時響起:“夠了,住手吧,注意分寸。”
大漢繼續揮打了幾拳,一掌將劍客震飛才算收手。他仔細舔了舔手上的血跡,回味一下,顯得極為興奮。
沐鵬禮趕緊呼人救下那劍客,這可是個修行劍道的好苗子,不曾想今竟然碰上這樣一個怪人,如此落敗。隻希望日後不要留下什麽心理陰影才好。
“看來,那黑袍人果然也是清梧穀來人。”他皺眉沉聲道。
審基則顯得頗有風度,道:“對呀,鵬禮兄,還真是不巧呢。”
沐鵬禮本想著隻要來人不是清梧穀之人,他手下這名劍客,起碼是爭取一勝。可是事實就是如此的不巧。
審基也看到了這個劍客的不凡,不忘笑著讚歎道:“鵬禮兄果然慧眼不凡,依我看,這個兄弟習劍不過四年就能有如此造詣,以後沐家又會出一個劍道高手。”
沐鵬禮微微一笑,顯得極為苦澀。是以成敗論英雄,如今敗了,再不凡有什麽意義呢。
黑袍大漢卻是十分鄙夷的道:“什麽劍道高手,有個卵用。你們沐家怎麽淨出些酒囊飯袋。”
這一番話卻是將兩方都得罪了。
沐鵬禮靜靜看著沐英曙,沐英曙抿了抿嘴,道:“四弟,你且退下吧,這人應該榜上有名的。我看極可能就是扶搖榜中人。若真要,估計和那清梧穀的巨劍隋骨,實力也相差不了多少”
“也對,若是隋骨在的話,他那個刀法,恐怕我們排除的兩人都會斃命。”沐鵬禮附和道。
誰知道,兩人就這樣一激,那黑衣人果然不甘心,露出了破綻。
“隋骨算個球,遲早有一老子要打得他滿地找牙。”黑袍大漢聽了兩人的議論,不由得摘下黑帽,他臉上的刀疤縱橫,凶氣畢露。
他將狠狠長刀一揮,地上就出現了一道刀痕。沐鵬禮明白這是刀氣所致。刀痕入地估摸有一寸。
“記住了,大爺扶搖榜上有名,排十七,焰滔是也。”
扶搖榜中來人,方才兩戰之後,沐家誰人可以一戰。誰人敢一戰。
橫刀立馬,焰滔如此,張揚跋扈。
不過幸運的是因為規矩,下一場焰滔不能登場,他下場了。
······
沐逸雅和徐庸錚自然是火急火燎地往沐家趕路的,不過是路上出了些許事故,他們好不容易又碰到一輛馬車,沐逸雅在大致詢問價格後,便直接上車。她向來不在這些方麵多計較,可奈何車夫是個死腦筋,非得先收押金。你見過一個堂堂的世家姐身上帶碎銀子的?就算有,經曆過搶劫之後,哪還會有?於是,徐庸錚不得不拉下臉去討價還價,惹得車夫好一陣嫌棄鄙夷。最後車夫是看在落魄劍客拐賣良家姐不容易的份上,才不情不願的答應下來,至於,錢,自然是徐庸錚出的。最後車夫還輕聲嘀咕了一句,怎麽就看上了這麽個氣又不英俊的劍客。
被車夫鄙夷之後,徐庸錚很快平複了心情,緊靠在車廂內,閉目凝神,看似對車夫和沐姐的反應無動於衷,實則心有絲毫波瀾起。因為以他的修行,如此距離之下,不用睜眼也能感受到沐逸雅打量和好奇的目光。而當他睜眼看到紫衣的英氣女子的臉頰,發現她並沒有多少回避的意思。不一會兒,沐逸雅盯著徐庸錚的眼睛,好生發問道:“徐庸錚,你的師父是誰呀。”
不得不沐逸雅確實是世家弟子出來的,表現的就足夠大氣。此刻明明是她用眼神在打量別人,卻還是顯得那麽光明磊落,所以結果是徐庸錚有些不好意思了。作為一個初入江湖的雛兒,他沒有經曆過這樣的目光洗禮,而且這還是來自一個英氣逼人的世家姐。他看似隨意的低下頭,去撫摸置於膝上的巨劍,輕聲回答道:“可以沒有,也可以有。”
沐逸雅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眼神玩味的道:“你這人話真有意思,什麽叫可以沒有,可以有,莫非你是不世出的武學奇才,靠自學成才的?”
徐庸錚撓了撓頭,低聲道:“其實還是有劍決,然後自己摸索出的。”
兩人就這樣不再話,徐庸錚更似女子羞赧,沐家姐也不再打趣了。一路狂趕之下,總算到達了。
沐逸雅發現沐府門前停著的諸多馬車,就知道大事不妙。她拉住下人一問,就帶著徐庸錚直往沐府演武堂而去。
剛走入演武堂內,沐鵬禮就看到了這個熟悉的身影,臉上的笑容綻放,自己的寶貝女兒看來沒有什麽事,除了發絲淩亂,有些顯得憔悴,這些和性命比起來,算不得什麽。
沐逸雅走到沐鵬禮身前,擺起了姐的儀態,向沐鵬禮問了安。沐鵬禮表麵平靜,然後朝沐逸雅笑著道:“沒事就好,回來就好。”
家主沐英曙也隻是點頭示意,讓沐逸雅不必多禮。
沐鵬禮簡短地和沐逸雅明了現在的形勢,沐逸雅聽到六叔殺人,以及大伯的事跡,不由得心裏大驚。看來自己果然沒猜錯。
父女之間本有千言萬語,可是此時此地不適合多話。而當梁雄走入場中,沐逸雅和沐鵬禮都有些吃驚了。
在沐家,可能誰都知道,梁雄是個有故事的人,可是沐家知道他具體故事的人並不多。沐承澤就是其中之一。
對於梁雄來,年輕時登上武評不是難事。哪怕經過多年墮落,近日再度能登上武評也絲毫沒有讓他驕傲起來。他的分極高,當年的武評曾有言,十年之後,逍遙榜可期。比起扶搖榜,逍遙榜更加苛刻,也更加令人信服,因為逍遙榜僅僅取普之下三十六位英雄豪傑。可是,梁雄從未對別人起過,他當年沉淪的真正原因。事實上,這就是他的心魔。哪怕夜裏醉入夢中,也能想起來夢魘,依舊擺在那裏,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你若取不到到閣樓之上的物件,就等著被我糾纏一輩子,你的名,你的槍都會被我毀掉。
這樣一個所謂的父親出來的話。他心冷之,心寒之,也就再無感情可言。
而那個心魔就變成一個魔障,他無法舍棄自己性命,也無法舍棄思念及仇恨,更無力殺死那個造就一切罪孽的男人。
隻有在報答養育之恩後,再去複仇,這才能問心無愧。
這是他的槍道,恩怨分明,曲直分明。
所以他的槍刃中帶弧,槍杆筆直如線。
梁雄朝沐蒼梧了兩句話,就要出場迎戰。沐蒼梧沒料想到梁雄的主動。可是沐良戊的點頭示意梁雄可以信任。沐蒼梧也樂得接受梁雄的投誠行為。
這一番下場,梁雄出戰,他的手中握著一柄血紅長槍。徐庸錚定睛一看,今日總算見到了他的血槍,他初次見到,卻並沒有驚訝於那柄血槍的殺戮之氣,上次和梁雄交手,他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梁雄的意境並未發揮完全,缺了一份至關重要的東西,今他終於明白了,是這份殺氣,也是這份煞氣。隻有這樣的槍,才能承載那樣的招式,才能完全發揮出那杆槍的威力。
“那劍客,可敢一戰?”梁雄持槍朝沐英曙這邊喊道。這不是迎戰,而是邀戰。
徐庸錚自從上次比試之後,自覺意境已經有所長進,比之自己單獨揣摩要進步得更快。加上這時候梁雄相邀決鬥,他也樂得下場會會全部實力的梁雄。
徐庸錚,倘若你連沉寂了二十年的梁雄都無法戰勝,以後那些事哪來的把握做得到,那些承諾怎麽實現。你可千萬不能忘了。徐庸錚暗暗對自己道。
一者心濁,所求他物,所以殺氣盛。
一者心誠,隻為決鬥,所以銳氣生。
徐庸錚看向了沐家姐,眼神似詢問。沐逸雅則轉頭望向家主和父親,道:“讓他上吧,在破廟,就是徐庸錚救了我,他上次還和梁雄打了個平手。”
沐英曙和沐鵬禮正在為沒有人可以對敵梁雄為難,而此時梁雄相邀決鬥的劍客,他們還在犯迷糊。沐家哪來的其他出色的劍客呢?而沐逸雅很快解決了這個難題。他們兩兄弟知曉沐逸雅是真正的自家人,在這種大是大非麵前不會胡亂話,所以也就樂得同意。
所以,在許多人驚訝和目光中,徐庸錚身穿青衣,背著他那柄巨劍出場了。在他人看上去有些滑稽,在沐逸雅眼中則是十分的勇敢。
“很高興你拿出了自己的兵器,我也會拿出全部實力的。”徐庸錚摘下了自己的巨劍,道。
梁雄嘴角微微揚起,然後平靜道:“槍名奪命,重二十四斤,飲血上千,血刃銀身,出則見血。”
徐庸錚也有樣學樣,正經道:“劍無名,不知重,沾血無痕。”
梁雄會心一笑,很欣賞年輕人的直白。可是欣賞不代表會手下留情。他凝勢於槍,人槍漸漸合一。槍的煞氣使他整個人看上去不在萎靡,而是顯得狠戾,像殺人的劊子手。他一瞬之間也找到了當年熟悉的殺戮感。
當奪命血槍第一次和巨劍相觸時,這把巨劍就炸出一串金石撞擊聲。
徐庸錚明白,這是梁雄氣勁過盛導致的。
梁雄戰意現在最盛,顯然不打算放過這般好機會。他的槍起初隻有刃是翻動的弧,那弧越來越大,猶如猛獸張開的血盆大口。徐庸錚隻能奮勇的揮動巨劍來抵擋,十分被動。
後來,梁雄的銀槍槍身也漸漸彎曲了,轉變成了一個大弧,和槍刃的弧相互輝映,散發出一種美麗的光環,使人不由自主的想去觸碰一下。這種美麗是致命的。
徐庸錚不知道這正是梁雄的本命槍法,但是心裏的聲音告訴他,這種槍法不會停歇,隻會越來越強勁,因為它快要接觸到以勢借力的地步了,這種槍勢哪裏會有窮盡的時候,這種力量又會持久到什麽程度。
他心裏沒底,卻不打算猶豫,將勁道注入手中巨劍中,奮力朝紅色漩渦裏劈砍去,你若是個風孔,我就斷你的風口。你若是個水渦,我隻能將劍做石,徹底堵住。這就是他的想法。簡單,卻十分有效。
梁雄露出輕蔑的笑意,他奪命槍的玄妙遠不止一個弧這麽簡單,他順著徐庸錚的劈砍方向順勢一掛,將那些如巨石般的力道卸去些許之後,隱隱有將徐庸錚的身形都吸進漩渦之中趨勢。
梁雄繼續揮舞自己的長槍,大弧化弧,弧演大弧,這其中的氣勁轉換,徐庸錚巨劍揮砍,次次與長槍交鋒至實處。他通過自己的巨劍傳達到手中感受,終於知道梁雄槍法的精妙絕倫。如此槍法,他縱是遍閱諸多劍法口訣,也不得不為之驚歎。
忽然,梁雄將長槍一掄,橫掃而出,將徐庸錚手中的巨劍蕩出一個微妙的弧度,徐庸錚的身體,卻是在空中被蕩出了一個較大的弧度。徐庸錚趕忙調整好身形落地。梁雄長槍微微抽回,趁著徐庸錚站位未穩,長槍力達末端,一個箭步挑紮,速度極快,刺向徐庸錚。徐庸錚趕忙右手持劍變左手,倒提劍而回,巨劍防禦,長槍力道卻透過巨劍,直達徐庸錚身體內。
梁雄收回奪命槍,輕輕挽了一個槍花,望向嘴角流出鮮血的徐庸錚,淡然道:“看來你的劍比你的話更加了不起。莫非這就是你所的全部實力?”話語之中,嘲諷之極。
徐庸錚麵無表情。心裏思量這,方才他已經處於被動,接下來他要化被動為主動才好。
梁雄轉頭繼續道:“本來,我打算用柴鬆賊的血來祭奠我的血槍的,你不行,畢竟你的血沒有我想要的溫度,你還是再年輕,還需要磨礪幾年。入得扶搖榜才有資格和我一戰。”
徐庸錚嘴角一翹,左手輕輕拂過劍身,發黑的劍身忽然閃現出一抹詭異的光芒。右手輕輕拿起巨劍,劍傳來聲聲微鳴,似乎是在為主人報不平。他身後漸漸起了白霧,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他的劍也越來越模糊。唯一更清晰的是他的劍痕。左一揮,右一撩。一揮一撩間,相互交叉,相互聯通。就如一道封印的符印,也像此路不同的警告。
他就這樣有條不紊的劃著,不斷的重複意味著熟練,也代表著決心。
他終於使出了他的意境,與破廟那一不同,他今很堅決,也很坦誠。
劍典有言,唯有大毅力者,可用劍斷河水。
“劍意,斷河流水。”
手中奪命槍,槍刃紅轉白。
他不再複雜將槍畫弧了。而是用槍畫圓。圓比弧更完整,也更加完美,同時也更加簡單。
槍不斷與空氣摩擦著,似乎在火石上摩擦著什麽。槍身變成了一道鐵樹,與火石不斷摩擦著火花。火花閃耀著白色的光芒,炙熱而致命。
看到梁雄長槍的變化,沐鵬禮詫異道:“鐵樹銀花居然是這樣的?想不到梁雄當年的傳聞是真的。”
沐逸雅有些擔心場上局勢,因為白霧模糊了她觀察的視線,她看不到徐庸錚那邊的身形了,突聞父親話,她輕聲道:“這就是梁雄的意境,當年還有什麽典故嗎?”
沐鵬禮心解釋道:“當年梁雄在江家待過一段時日,觀看過青帝當年悟道石,用槍錘石,憤而不得,卻意外感悟鐵樹銀花,花影散落。由此,才有了可入逍遙榜的期許。”
沐逸雅也是初次聽到這般秘聞,越發擔心了起來,“徐庸錚應該不會有事吧。”
“這般意境的比拚隻有他們自己能左右了,不過這個劍客的意境也是頗為不俗。他開始施展時,我的身上竟有被河水打濕的錯覺。少年可畏,這等人才,若能為我沐家所用就好啦。”沐鵬禮輕輕歎息道。
大殿內傳來兩聲震響和一聲驚呼。
水霧微微散去,銀花落地,才見得兩人身形。
徐庸錚一手按住胸口,一手緊緊握住巨劍,沒有疑似鬆懈。他重重的噴出了一口鮮血,臉色蒼白。
而梁雄就顯得寫意灑脫得多,他持槍點地,一手負後,似乎沒受到一點傷害。
沐蒼梧卻是發現,梁雄的左手也是被血跡染紅,似乎傷口還在滲血。
心魔不消,意境無進的梁雄的長槍依舊尖銳,實力依舊強大,今日他依舊是勝了。
這就是江湖的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