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知是故來人
重華對蘇北鳶避而不見,他害怕看到蘇北鳶質問的雙眼,但又忍不住想要見她。曾經那麽多次的跟蹤窺視她,看她赤著腳在曠野上奔跑,看她在桃花紛飛的桃林練劍。他想上去跟她說話卻不敢,現在她就在自己身邊,自己卻依舊不敢。
夜元詡派人來信,說皇帝已經駕崩,自己手中掌握了羽林衛和那一半兵權,夜雲傾才知道皇帝駕崩,卻因為找蘇北鳶不能第一時間回京城,問蘇北鳶是不是還在自己手裏,他要拿蘇北鳶做籌碼。
重華筆懸於紙上,卻下不去筆,自己已經出賣了蘇北鳶許多次了,也利用過她許多次了。忽然他將筆扔在一邊,在紙上砸出一個潑墨的印子。他匆匆走出房間,走向蘇北鳶所在的房間,蘇北鳶每天吃的飯裏都有軟筋散,她知道,但是她接觸不到任何能解軟筋散的藥,隻能每天被困在這個四四方方卻精致的院子裏。
蘇北鳶坐在園子裏,看著空蕩蕩的天空,重華悄無聲息的坐在她身邊。
蘇北鳶嘲諷開口:“重華,你將我圈在這個院子裏這麽久,是當我是一隻豢養的金絲雀嗎?”
重華澀然開口:“無稽崖上,夜雲傾明明已經抓住你了,你為什麽依舊決然斷袖墜崖。”
蘇北鳶沒有想過他會問這樣的問題,她仔細回想了一下,那個夜晚,胸口那個鈍鈍的疼痛似乎又一次浮現在胸口。
“我不想再留在他身邊了,他跟你一樣,把我豢養在院子裏不讓我離開,他欺騙我,傷害我,也許這些是我矯情,但是他打在我身上的那一掌讓我萬念俱灰了吧,讓我感覺不到任何愛我的痕跡,也許是他抓的不夠緊吧,我不想在多跟他糾纏一磕,隻想快點離開,用什麽辦法都可以。”
“那是他抓的不夠緊。”重華忽然有些激動地說:“若是我能抓的更緊,蘇蘇,你可願意多在我身邊多駐足片刻。”
蘇北鳶沉默了,重華感覺自己等了一百年,卻沒有從她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重華壓下心底的苦澀:“那你為何願意留在夜雲軒身邊……”
蘇北鳶勾了勾唇角:“因為我累了,我不想再過東躲西藏,被夜雲傾糾纏的生活了,嫁給夜雲軒就能永遠斷了夜雲傾的念想,從此以後我就跟他再也沒有關係了。”
“那你愛夜雲軒嗎?你愛他嗎,你嫁給他隻是為了能擁有一個安穩的生活,你真的能徹底放下夜雲傾嗎?”重華咄咄逼人的追問。
蘇北鳶終於忍受不了大喊:“夠了!”
“你騙得了別人,可你騙不了你自己!愛之深恨之切,夜雲傾對你來說從來都不是輕描淡寫的一筆,夜雲傾對你就是一把致命的匕首,揮刀便見血,但卻是插在心口,既不能拔也不能不拔!”
“你說的對!”蘇北鳶崩潰:“你說的沒錯,我騙不過自己,我確實恨他,確也忘不了他,我對夜雲軒也的確不是愛,而是愧,我欠雲軒的,我留在他身邊就是為了償還他!可我遭受的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賜嗎!”
重華心忽的一揪,對啊,她所有的遭遇都是拜自己所賜,他算計她,利用她,讓她傷痕累累,讓她心如死灰,若是沒有自己,她一定還是那個尊貴的朝霧郡主,晉國公獨女,過著一帆風順金尊玉貴的生活,可是這樣的生活卻被自己打破了。
蘇北鳶大口喘著氣,冷笑著:“你得到答案了,滿意了嗎?重華,從始至終,我一直都在猜測到底是誰在害我,可是我從沒懷疑過你,一次都沒有!我把你當朋友,從來沒有向夜雲傾偷漏過你的一點消息,我跟你無冤無仇,你卻繁複的加害與我!讓我嚐盡背叛的滋味。下一步你又想做什麽?怎麽利用我?”
重華盯著蘇北鳶那張依舊美豔絕倫的臉,雪膚花貌,瑰姿豔逸,跟自己初見時沒有區別,隻是琥珀色的眸子裏不在有當年閃耀的靈動光輝,隻有冷漠,心死。
他忽然伸出手臂抱住了蘇北鳶,這是他第二次在她清醒的時候抱她,上一次是無稽崖下,他抱著她殘破的身體痛哭。蘇北鳶沒有反抗,他卻緊緊的擁著她。
“我給夜雲軒寫信,讓他來接你,你跟他遠遠的離開,回浮玉穀或是什麽地方隱居起來都好,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參與到紛爭中,皇帝已經死了,夜元詡和夜元懌之間必有皇權之爭,我和夜雲傾之間的仇恨,就由我們自己來解決,我不會再害你了,對不起蘇蘇,對不起。”
他忽然鬆開了蘇北鳶,走向外麵,就在剛剛擁抱蘇北鳶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有一刻擁有過她,那個時候的她跟在鏡城的那晚一樣,不在乎他渾身浸滿的血汙,冒死來救他,將他從死亡的泥沼深淵中拉了出來。
他想起自己在頌輝廟中許下的那個貪婪的願望,那個願望充滿了自己私心,他祈求夜雲傾再也不能得到蘇北鳶的心,祈求蘇北鳶的目光能在自己的身上多做停留,甚至他曾卑微的祈求蘇北鳶能夠跟渾身肮髒的自己在一起。
現在他沒有這麽貪婪了,他想要她好好的活著,想要她過她應有的安穩生活,有自己的孩子。
重華走回屋裏,寫下信,派來左丘:“派人送信給南坪郡王。”
蘇北鳶又在院子裏待了幾日,重華就又來。
“我寫了信,明日夜雲軒就會來接你。”
蘇北鳶愣了一下,皺眉,眼神中帶著懷疑。重華看著蘇北鳶眼中的不信任苦笑一聲。
“我不會再害你了蘇蘇,我將你劫來確實是要利用你,但是現在不會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了,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現在我隻想讓你過你應該擁有的生活。我害了你這麽多次,也沒有辦法補償你,若是未來還有機會再見,我一定會傾盡一生補償你。”
蘇北鳶看著重華向她展開一張笑臉,依舊是姿貌端華,眉目如畫,笑起來依舊是說不出來的少年氣,好看的讓人忌妒,他應該長得很像自己的母親吧。似乎什麽都變了,但又什麽都沒變,他依舊是那個會坐在牆根下跟自己聊天打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