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0章 首次交鋒
有錢人的房車也許都千篇一律,因為有錢人都會追求極致的安全舒適奢華,秦放生的房車倒是讓我另眼相看,裏麵除了一張標準的自動控製醫療床以外再無奢侈物件,普通的布藝座椅普通的行車空調普通的杯子,這輛車嚴格來說不是秦放生的而是秦怡在長安城偶爾使用的。但這輛車的牌照是上海牌照,那麽顯然是秦怡從家裏調過來的,還是跟秦放生有關。
對坐的卡座很寬敞,自帶雙側外拓展,山路崎嶇狹窄但是拓展之後裏麵別有洞天,我喜歡這樣的格局,於是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本來上車的時候多少還是有些擔憂,擔憂不是害怕,擔憂外麵又出什麽大事了。我現在隻乞討天下太平,任何地方都不要再出事就是最好的事情,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我坐著不動等待著秦放生開口,他要求會麵自然他先說,無關年紀這是規矩,規矩大於天,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如果誰在我跟前破壞規矩就會永遠也不會再有機會。
我的臭脾氣似乎已經天下皆知,所以秦放生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出現什麽意外,看著我,又看看坐在自己旁邊的小女兒。他最看重最喜歡的小女兒,女兒長大了有了喜歡的男孩子以後都會變得外心。秦怡還好直接親密的坐在秦放生一側,如果直接坐在我這邊那事情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秦怡小女兒姿態,很親密的挎著秦放生的胳膊,好像生怕誰把他的父親搶走一般。我的坐姿比較放鬆,但並不放肆,在任何長輩麵前我總是有自己的規矩的,這個規矩是我媽教會我的,永遠都不會忘記。
當我耳朵完全聽不見的時候我媽教會我的那些做人的準則,十分輕易就記住了,一直不會忘,到了時候自然而然的就做出來了,成為身體的本能。所以對麵的秦放生即便眼光挑剔也挑不出我什麽毛病,這種場合下見麵本來就略微尷尬,而我平常根本是個沉默者,絕不會主動去跟誰聊天攀談,哪怕對麵是朋友的父親也不會。
最先感受到尷尬的是挎著父親手臂的秦怡,她想說幾句什麽活躍一下氣氛,但是馬上覺得不合適,最後欲說還休。
幸好秦放生沒讓這種尷尬持續多久,“唐簡,我還是低估了你,沒想到最後你成了那個未知因素。”
我抬手摸摸鼻子,並不是緊張的表現而是在思考,思考秦放生話中所指,我當然不會說話,隻安靜的聽著,這是我最大的特長。
秦放生繼續,“北方唐門這四個字幾十年沒人再提起,我們小的時候父親跟我們兄弟姐妹偶爾倒是會講一些江湖趣聞,當然更多的都是傳說中的傳說。以你父親的年紀對此都不會有任何記憶,何況是你。突然間你變成北方唐門最有可能的繼任者,這件事的確很棘手。”
秦放生的意思很明白,不過我不明白自己怎麽突然間就成了北方唐門最有可能的繼承者,到現在為止北方唐門到底是什麽我都不清楚,也不能說居住在北方的唐姓家族就是北方唐門,世間哪有那麽簡單的門派。任何門派想要開宗立派都十分艱難,並且要經受千百年時間的考驗。像少林峨眉武當這類才算得上大門大派,北方唐門是做什麽的?
我真不知道。
秦怡雖然就在眼前但她顯然不好插言,她隻能慢慢鬆開父親的胳膊,乖巧的坐在旁邊聽著看著,像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孩子。因為她發現此刻的我麵對他威嚴有力狡猾的父親竟然絲毫不落下風。我絕不是單純的閉嘴不說話那麽簡單,我的動作微表情都會表達出很強烈的個人信號,這些信號秦放生也會觀察,也會在意。
“北方唐門想要複興絕非一朝一夕,你以後的人生恐怕要在無盡的奮進努力操勞當中度過。”秦放生以一個經驗豐富家族執掌者的身份發出警告,也可算作一種感慨,他的病完全是積勞成疾,否則以他的身體素質怎麽可能會突然得了不治之症?
他一向很注重鍛煉和養生的,可惜他還是太累了,黑白顛倒,生活長期不規律,然後突然病倒了,真的病來如山倒,哪怕再強勢的秦家主人也無力回天。我想他的內心一定極度矛盾掙紮痛苦絕望,他寧可轟轟烈烈的死去,痛痛快快的死去也不要這樣受死神的折磨。
於是我突然問了一個並不恰當的問題,“秦伯伯,你想過自殺麽?”
這個問題一出口本來就有些緊張兮兮的秦怡差點直接爆炸,這算什麽問題,怎麽能對待一個絕症病人問這樣的話?
但她很快再次無力起來,因為自己無法阻止,她看向自己已經迅速蒼老的父親,眼裏有淚水在打轉。秦放生則豪爽的多,朗聲大笑,“哈哈,好小子,居然看到了我的軟肋。不止一次想過自己親手結束自己的一生,但我內心深處是個完美主義者,所以一直想不到什麽樣的死法才能讓我了無遺憾。”
秦怡更加驚奇,因為這樣的話父親不可能跟家裏任何一個人交流,包括母親羅雪梅,他怕所有人擔心,他不要任何人擔心更不需要任何人可憐,他哪怕病到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也是威嚴有力的秦放生!
這個名字本身就充滿無限的霸氣。
我也笑了,“我也想過,想過如果我媽真的死了,那我一定找到她的墳,然後在旁邊挖一個坑,自己躺進去,一邊陪著她一邊等死。我這條命是她給的,最後也安靜的還給她。但內心深處總是更加堅信她還活著,而且就在不遠的地方看著我保護著我,所以現在我的夢想成真了,她真的就在我不遠處一直都活著。哪怕活得艱辛又痛苦也好,隻要活著就好。”
秦怡驚奇的睜大眼睛看著我,忍不住插話,“想不到唐簡你二十歲的身體八十歲的心髒。”
秦放生回頭看了眼情緒大起大落的女兒,他沒有任何教訓,他絕不會當著外人教育子女,他是個強人也是個要麵子的人。於是他不再談論唐家的事情,畢竟還有些遙遠,他開始說另外一件事,“那麽杜家的事你還要參與其中麽?”
我點頭,“無他,我不能見死不救,我本就沒什麽朋友。”
秦放生再次豪爽的放生大笑,“好小子,你果然二十歲的身體八十歲的心髒。你那個朋友剛好是個年輕天才漂亮的女孩子,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總會去本能的保護弱小女子,可以理解。”
秦放生似乎意有所指,似乎又很單純,我並未在意他的說法,因為他早看透我和秦怡之間的關係。他不點破我也不說破,他點破我直接麵對絕不會逃避責任。對我來說世上很多事情絕不是非黑即白,絕不是隻有對和錯,更多時候都存在中間的灰色地帶。
人性天生複雜,沒辦法完全簡單,複雜是人的本能。
“我就知道你絕不會放手,哪怕現在自身難保。不過你有強援到來,這個強援沒幾個人知道,要不是你用來暫時製約楚雲我真的也想不到。又是一個年輕漂亮天賦強大的女孩子,我這個老頭子都有些羨慕你的桃花運了。當然你跟秦怡的事情你們自己相處,秦怡沒意見我便沒意見,我從小就被套上家族榮譽的枷鎖所以一生過的都不自由,很壓抑。我不希望我的小女兒也重蹈覆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秦放生的話題很隨意,其實更像是聊家常。秦怡則有點掛不住,可她還是沒辦法插嘴,她知道此刻的她跟我們兩個男人不在一個頻道上。無關高低,而是男女天然有別。
這個問題我可以不做回複也可以探討,“秦伯伯知道的比我預計的要多,不過沒什麽,就像我原本認識孫定芳,孫定芳原本認識老終南,老終南是我曾祖父,青竹曾經被老終南所救,靈石是青竹的侄子也為老終南所救,在路上偏偏青竹遇到了剛剛下山的靈石。老終南下山求死,而時隔八十年回國找他複仇的那個人段龍正是你說的我那位朋友的手下。一切都是巧合一切都不是巧合,我原本隻想順水推舟接青竹回崇明島過年,算是完成秦怡一個小小心願。沒想到中間發生這麽多事,但我們還是各自在各自的位置,看似混亂實則沒變,誰都沒變。”
“當我站在門外看著內室自然而坐的老終南的時候,仿佛一下子穿越時光看到了八十年後的自己,老終南也仿若見到了八十年前的自我。他正是在我的年紀就進山修行,隻是他結婚生子很早,僅此而已。然後我們說了連三句,我轉身離開,麵無表情雙腳堅定。正如靈石後來說那一刻我已經參透自己的宿命,無需多言無需多看。”
秦放生聽的很認真,秦怡聽的更認真,見我停住立刻追問,“接下來呢?”
我的深情開始變得嚴肅起來,天然嚴肅,眼神純淨,“因此我還是我,除了在尋找母親這件事上一路艱苦,其餘的事情不會讓自己太累。我不喜歡跟人打交道,對權力沒興趣。我可能會在家族危難之際伸手,但不會想要成為家族新王。杜家的事情則更複雜,本身唐家姬家都有參與,還涉及到唐先生等人,我隻想杜家人自己解決杜家的事情而已。”
秦放生微微點頭,“你自己隻要清醒就好。可惜你並沒有任何結婚生子的打算,否則我會認真考慮你的。”
他說這話我不慌亂反而高興,因為他直接破題,這本來就是我的真實狀態,跟秦怡我們是朋友,不去刻意說男女朋友也不會到處否認,我們就是朋友,我身邊還有別的朋友,而且年輕漂亮天賦好的女孩子居多。這就是現實,秦家人必須接受的現實。
秦怡深深呼了口氣,不知道說什麽好,氣氛再次有點尷尬起來,“秦怡更像一張白紙,從小到大被你保護的很好,本來秦怡應該跟我一樣的自由,不接觸家族核心不繼承家族事業,但可惜秦伯伯突發疾病,她上麵的三個姐姐又都扶不起來,迫於無奈隻能讓她出來抵擋。她的命運開始發生改變,秦家人無論對外人品德行如何,至少都很孝順,這是最好的家教的一部分。秦怡也孝順你,如同你孝順青竹。青竹這名字是老終南剛剛賜給的,簡單純樸堅硬通透,青竹自己很喜歡。一會見麵也許隻有你和秦怡可以喊一聲父親和爺爺,其餘人,都要叫青竹了。”
我把話題轉移回來,不想過於糾纏,這是秦放生跟我的初次交鋒,以後時間機會多的是。秦怡馬上借此機會給秦放生強調一遍我這邊基本布局和孫定芳的特殊要求。
秦放生沒有拒絕,反而問我,“去孫定芳家裏治病恐怕你比我難熬。因為你從不想跟他學醫更不想做他徒弟,何況現在終南隱士醫武同修無出其右,要學你也得先學家學才是。”
我再次抬手摸摸鼻子,“這件事不提也罷,至少在我完全被治好之前我們會有一段時間在孫定芳的豪宅裏度過,所以我們要聊天要談事情有的是機會。如果再讓木屋裏那幾個脾氣不好的老頭子多等下去,恐怕沒好果子吃的是你不是我。”
秦放生第三次笑了,這次不是豪爽大笑而是很沉穩的笑,“行,現在就出發吧,你在旁邊扶我一把就好,還走得動,也不是什麽刀山火海。”
秦怡一聽立刻急了,“爸爸,不可以,你不能拿自己的身體意氣用事,外麵已經準備好了滑杆,很快就可以抬你過去,稍微繞路。”
秦放生的表情突然嚴肅,但是語氣中充滿慈祥,“秦怡,爸爸做過的決定什麽時候更改過?”
我麵無表情,“我覺得你也可以自己走過去,不是不想背你,而是背你過去事情會發生一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