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高貴的靈魂
“人們永遠自欺欺人的說著什麽不要以貌取人,可是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從來都是以貌取人,這個世界對於長大的好看的人,不管男人女人都會不自覺的奉承和優待。在普通人身上的缺點也會被原諒成個性甚至魅力。”
“好看的皮囊便是這個世界最好的通行證,而且在全世界每個國家都通用,毫無例外。所以嵇康首先被以貌取人便已經占據了巨大優勢。”
“你覺得我極端麽?其實我還算溫和之人。”
老板的語氣沉重而固執,氣的活像個孩子,他急了我不會急,不急不緩淡淡的看著他,好像我才是那個曆經滄桑的大人。
“你應該是個溫和的人,不過那隻是表麵溫和,你的胸膛裏怕是有一座活火山要爆發了。”
我的語氣不但像個成年人甚至都有點老頭子教訓晚輩的樣子了。老板似乎沒有察覺到彼此角色的變化,他很痛苦的模樣,應該是我無意中戳中了他的痛點。
老板絕不是個壞人,他隻是經曆了一些事徹底封閉了自己的內心,所以我才說他隻是表麵溫和而已,至於內心到底多炙熱多冷漠多掙紮多痛苦沒有人知道,隻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我是以不變應萬變,原本被動的是我,現在被動的是他,一個人主動被動都是自己可以掌控的。
至少我從小的座右銘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眼前的老板一看便知出身大戶富裕人家,絕不像我這樣的經曆。他小時候應該是要什麽有什麽從不缺衣少穿家庭幸福父母都很愛他。
對於我來說還有什麽事比一出生就是個聾子更痛苦的麽?還有什麽最深愛我的母親離我而去更悲慘的麽?
沒有了,即便是死亡也沒有如此痛苦和悲慘,因此我根本不懼怕什麽,這是我跟他最大的區別。看得出來直到現在老板內心也因為什麽而懼怕著躲避著。
被人抓住了弱點的老板其實跟嵇康的悲慘結局有著很大相似之處,因為出人預料的我太了解嵇康。
要說嵇康這個人,明明可以靠顏值和才華吃飯,可他偏偏都不,因為他有自己的氣節和風骨,這在魏晉人的眼中,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彼時時局動蕩,曾經的迷弟鍾會已經投靠了司馬氏並得到了重用,官居高位,地位顯赫。有一天他突然想起嵇康來,想起自己曾經被他無視過,便有意再次拜訪,想看他卑躬屈膝的樣子。
這次鍾會帶了侍衛隨從等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嵇康的院子裏,見嵇康與向秀兩人在爐旁打鐵,他便也在旁邊觀看。
心想自己現在飛黃騰達了,看你還敢無視我不?
然而哐哐當當的聲音持續許久也未曾停下來,嵇康就好像沒見到進門來的這堆人一樣,隻一心一意做著自己的事。
鍾會氣極,轉身便要離開。
這時卻聽後邊嵇康的聲音道,你聽到什麽而來,又見到什麽要走?
鍾會冷笑一聲道,聞所未聞而來,見所見而去。而後就自顧走了。
嵇康手中不停,仍舊在打鐵,對此似乎絲毫不在意。
他也確實不在意,耿直boy一個,受不了彎彎繞繞,更不可能去迎合奉承。
鍾會卻是一路上怒火騰騰,回到家中時已經對嵇康起了殺心。
嵇康的日子同他的人一般過得平平淡淡,直到收到好友寄來的一封書信。
向來好脾氣的嵇康終於也怒了。
信是山濤寄來的,內容是邀請他去司馬氏的朝野當官,代替自己的位置。
為什麽要邀請他代替自己的位置呢?因為嵇康名聲太過,司馬對他開始有了忌憚,如果他再不順從,恐怕會有殺身之禍。
嵇康心知好友是為了自己好,卻還是洋洋灑灑寫了長篇書信《與山巨源絕交書》寄給了山濤,既向司馬昭表明了自己堅決之心,又明麵上將山濤跟自己撇清了關係。
國民男神的信一出,瞬間便在洛陽卷起一陣時尚浪潮,廣為傳播和稱讚。
司馬昭也看了,也覺得頗有些尷尬,這時鍾會便乘機上來勸司馬昭殺掉嵇康。
司馬昭覺得嵇康雖然不聽話,但還好也沒鬧事,便沒殺他。
嵇康驚險逃過一劫。
然,抵不過一個損友
然而有顏有才有風骨也頂不過一個損友和一個小人的算計。
嵇康喜好廣交朋友,這本來是一件好事,可怕的就是他識人不清,導致在眾多朋友中混入了那麽一顆老鼠屎——他就是呂巽。
呂巽的弟弟呂安有一個貌美的妻子,呂巽就趁著呂安不在家的時候迷奸了她。呂安知道之後很生氣,想要去報官。
這個時候嵇康出來說話了,由於呂巽呂安兩人都是自己的好友,加上那還是個“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時代,嵇康不忍心看到他們因為一個女人而手足相殘,就出來當和事老。呂安聽了嵇康的勸告,就放過了呂巽,隻當做沒發生過。
然而呂巽絲毫不念呂安的手足之情,將他告上公堂,誣告他毆打老母。
華夏自古注重孝道,呂安就因此被抓進牢裏,最後被判流放。
嵇康聽到呂安被呂巽誣告導致流放的消息,當下寫了絕交書給呂巽。他是真的生氣了,不像上次寫給山濤那樣長篇大論情意綿綿,這次可以簡單概括為兩個字——友盡。道是,“古之君子,絕交不出醜言。從此別矣!臨書恨恨。”
絕交書寫了,呂安還是被流放了,嵇康就去找縣官,要為呂安作證。
然而,這個行為無異於送羊入虎口。
縣官深知嵇康屢次屢次拒絕上層領導的招撫,已經惹得領導很不開心,這次是個絕佳的機會,於是大眾男神就此被抓了起來。
上報到司馬昭那裏的時候,司馬昭原本擔心自己背上殺害名士的罪名,還想再放他一馬,可是小人出現了。
他就是曾經的小迷弟鍾會,因愛生恨真可怕。
鍾會對司馬昭說了三句話,每說一句就將嵇康推向深淵一步。
他先誇司馬昭管理國家很周到,沒人敢說他的壞話,“今皇道開明,四海風靡,邊鄙無詭隨之民,街巷無異口之議。”
接著他又說嵇康的壞話,“而康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輕時傲世,不為物用;無益於今,有敗於俗。”
最後他舉例說明以前的聖賢之人薑子牙和孔子也有同樣殺過不服管教的人,“昔太公誅華士,孔子戮少正卯,以其負才亂群惑眾也。今不誅康,無以清潔王道。”
言語的力量果然強大,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司馬昭被說動了,下了召令處死嵇康。
公元263年的一天,嵇康臨刑東市。前來送行的人多達萬人。
他麵色沉著冷靜,雖然衣衫襤褸,但絲毫不減其仙風氣質。
距離行刑還有一些時間,嵇康就向監斬官請求讓他再撫一次琴。
監斬官也遺憾他的才華,便同意了。
琴聲錚錚然響起,旋律激昂,似乎帶著騰騰殺氣,席卷眾人。
一曲終了,眾人皆沉凝無聲,嵇康輕輕撫摸著琴,不由自主地感慨道:“過去袁孝尼曾經想學這首曲子,我沒有教給他,《廣陵散》從此絕矣!”
語罷,手起刀落。
一代名士魂靈盡歸天涯。
嵇康臨刑之前將自己的孩子托付給了山濤,就是他曾經長篇大作高調絕交的人。他對自己的兒子說:“巨源在,汝不孤矣。”
隻要有山濤在,你就不是孤兒。
這是他寧願絕交也要保護的人,是他的好友,他的知己,他最信任的人。
後人為嵇康做了首詩,道是:
“中散不偶世,本自餐霞人。
形解驗默仙,吐論知凝神。
立俗迕流議,尋山洽隱淪。
鸞翮有時铩,龍性誰能馴。”
形象至極,嵇康雖然氣質如仙人般,總是溫潤文雅,喜怒很少表現在臉上,但其實他的性格是最倔強最桀驁難馴的,他知道自己改變不了這種性格,所以他便不改,也不想改,他隱居去過自己的神仙日子。
然而懷才如懷孕,不是他想藏就能藏得住的。他的名聲不是他若所能控製的。然後就有麻煩找來了。
有人說他的悲慘結局是由於他管了呂安的閑事,其實不是,他的悲劇是因為他心中的道義他的氣節無法放下,他的每一次堅持都在將自己推向地獄。
古人常雲,“舍生而取義”。
嵇康也許知道自己的堅持會帶來災禍,但他不在乎。
因為他是嵇康,他要做自己,他敢做自己,他樂於做自己。
相比於他,很多人從一開始的堅持,到後來不斷碰壁和受挫,直到最後成長為自己也不喜歡的樣子,這是個人的悲哀,也是時代的悲哀。
所幸,那個時代生有嵇康,而這個時代可以了解嵇康,了解那顆強大的內心,和那個高貴的靈魂。
老板有一顆高貴的靈魂麽?
我不得而知,我知道的是他有一顆脆弱的高傲的內心,他內心的傷處不允許別人觸碰,他之所以能跟教授和師母成為幾十年的朋友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應該在於這兩個人都不是那種八卦的人,更加不會去觸碰傷害朋友的痛處。
互相保持著友誼的距離,而這正是老板所無比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