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漩渦
背對一個人或者一群人的時候相比聽力有時候嗅覺更穩定更靠譜,多個人的腳步和呼吸夾雜在一起很難分辨到底有多少人更不要說誰是誰了。
嗅覺則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味道,陌生人有陌生人的味道,熟人有熟人的味道,至少不管是熟人還是陌生人從背後偷襲我我都能提前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我把那稱之為危險的味道。
我渾身上下都緊張起來,雙手握拳,下意識活動,真的對戰打人的時候要把大拇指攥在拳頭裏才行,否則大拇指像往常一樣放在外麵很容易受傷,你把對手打傷的同時也會自己受傷。
這方麵我是半個行家。
一個身體有缺陷有殘疾的人總會想要通過自己的拳頭和武力來捍衛自己的尊嚴,也因此導致我沒有朋友,初中三年級以後所有人都對我敬而遠之。
用他們總結的一句話就是:這個聾子是個瘋子,瘋起來誰都打六親不認。
這句話基本上宣告了我在一所學校的死刑,對我來說則不是什麽壞事,我要的恰恰是這份孤獨和安靜,要的恰恰是不要有任何人來打擾我。
我更願意在自己的世界裏做一個蜷縮在角落裏的祥林嫂。
反正初中三年我都是這麽想的。
對麵的巴爾思和女人似乎沒有馬上動手的意思,他們坐在炕桌旁邊端著酒杯和酒碗,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我沒有泄氣也沒有害怕,實際上已經被壓抑了許久的內心正在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血腥的戰鬥。
我做好準備了。
我身體內生來的野性正在一點點一次次被喚醒,我開始喜歡這種隨時決鬥的感覺,我從未意識到其實我是個好勇鬥狠的人。
我的嘴角本能的閃過一抹殘忍的笑容,我承認我有點模仿電影裏那些殺人嗜血的大魔王,我此刻把自己當作那樣的壞人。
巴爾思終於放下他的酒碗,第一次他放下酒碗的時候碗裏還有酒,好像我嚴重打擾了他的酒興。
這絕不是什麽好事,如果一個嗜酒如命的酒鬼陰沉著臉連端起酒碗裏的酒都不喝了,那麽就代表要出大事,他要發怒,要殺人了。
來吧,來吧!
我在心裏暗自大喊,來打個痛快吧,又不是沒打過!
巴爾思卻沒有動手也沒有殺人,隻是對著我怒吼了一句,“睡覺!”
他的聲音很大很大,仿佛把屋頂都震的跟著顫抖,那女人則沒有半點驚訝,她應該早就知道巴爾思的脾氣和嗓門。
那婦人也開口說話,語速很慢,對著我的眼睛故意讓我能讀懂。
“我才知道你是過來實習的大學生,巴爾思隻是你的向導,你的老師把你交給他他就要對你的一切負責,就得讓你平平安安的實習完離開這裏。”
“據我所知你至少要在這裏待上三個月,對麽?”
我對此並不吃驚,不管她跟巴爾思是什麽關係,以他們的熟識度一定會知道關於我的相關信息,我不解的是在這種劍拔弩張馬上要出人命的時刻這女人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是在麻痹我讓我放鬆警惕然後再趁著我熟睡下手麽?
“你睡吧,我們還要喝酒。”
“你不會相信一個薩滿巫師,對吧?”婦人見我仍然保持隨時決鬥的架勢不肯卸下防備突然轉過身十分嚴肅的盯著我的眼睛。
“人間有404種疾病,101種由醫生來治,101種由喇嘛來治,101種要由薩滿來治療,另外101種為自己治療。我們薩滿能治的病逝神經性的或精神心理性的病症,像肝病、胃病,類似這種疾病我們治不了。”
“心病還需心藥醫,醫學史證明,有些心因性、神經失調性的疾病吃藥不一定能見效,對此類病隻能通過對患者的心理和生理進行調解的方式來療治患者,最大限度地調動人體內在的自我康複能力。””在中醫史上用這種方式治愈患者的實例並不少見。有人曾指出“中醫學對人的性格的分類,主要還是從醫學心理學角度出發,為心理平衡的治療方法提供保證的。因此,心理平衡也就成了中醫心理治療的法寶和秘訣。”
“孩子你不要這麽看著我,我有蒙醫鄉村醫師資格證的。”
眼前的婦人跟帳篷裏的婦人截然不同,一個黑一個白,一個如同黑夜一般殺人於無形一個如白天般正直善良。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磁極轉化麽?
反正眼前的婦人是絕不會做出帳篷裏死騰水羊糞火堆燒紅的坎土曼那些殘忍荒唐事的。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婦人?
婦人說了這些以後就不再說什麽,顯然她酒喝的太多了有些疲憊有些瞌睡,腦子似乎也不怎麽清醒了,但這讓我更加懷疑她,我不能放鬆,本身她就是個撒謊的女人,她說自己不是薩滿巫師,可她明明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薩滿巫師。
她能做很多事,甚至能夠將我這樣的人催眠。
她說自己是蒙醫卻企圖用愚昧的巫術殺死我,我怎麽相信她?
此時此地我完全是個孤立無援的人,我心裏突然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我不再怪我的教授,那個酒鬼,反而慶幸他不在這裏,否則他也難逃升天。
隻是之前我以為他什麽都不知道,對我的家庭都不了解,對我的出身不了解,可是現在我卻隱隱覺得他其實一直都知道什麽都知道,而且知道的遠比我要多得多。
他隻是一直在禁聲在保密而已。
但那是相對久遠的事情了,眼前他不在我反而沒有任何負擔一身輕,倘若他喝的醉醺醺我的一邊要保護他照顧他一邊又要跟巴爾思和那女人作戰那幾乎注定了會失敗,會死的很慘,更慘。
我到現在仍然沒有什麽頭緒,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掉進了一個什麽樣的陰謀和陷阱。
起初我推測這一切都是教授故意安排的,如今我將他從這個陷阱陰謀當中剔除出去,一切與他無關,從他離開大草原的那一刻起一切就與他無關,一切都由我一個人承擔。
想到這我的眼睛開始閃過一抹堅毅決絕的光芒,我以為我想通了。
味道。
我聞到一股特別的味道,腐朽的帶著一點冷氣一點溫度的味道,是火炕下麵灶膛的味道麽?我無法確認,趁著對麵兩人繼續把我當空氣接著喝酒的空擋我俯下身子努力穩穩。
的確有灶膛的味道,但是不全是,還有……灶膛下麵傳來的腐朽冷氣的味道,那一點溫度和煙味才是灶膛的味道。
等等,這座孤零零的房子下麵完全是空的,是一個早就存在的地下遺址或者地下宮殿?
那麽巴爾思和這裝神弄鬼的女人是什麽?
利用地上房屋作和牧民身份做掩護的盜墓賊麽?
這個驚人的發現再次讓我驚出一身冷汗。
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答案距離我也越來越遙遠,其實這件事發生的幾率跟當地文物遺址的性質和分布範圍有很大關係。
以內蒙古赤峰和遼寧朝陽為核心區域的紅山文明遺址不但時間跨度巨大而且分布範圍也十分廣泛。還有就是這類人類群居部落文明遺址想要全部探查和發掘幾乎不可能,事實也正如紅山遺址的現狀,那就是發現幾十年來真正大規模全方位發掘的遺址隻有三分之一不到,其餘大部分仍然處在區域保護和待發掘狀態。
所以當地的牧民和農民自己發現了遺址而沒有上報同時又建造起一座房子在上麵加以掩護,這種事不能說多,反正肯定不隻是一處。
我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繼續往下聞。
事情再次出現轉折,這棟房子是老房子嗎,至少有100年曆史了,也就是說這座房子建造的時候還是晚清,絕不是現代的牧民農民所建。
我冤枉巴爾思和那女人了?
還是不對,事情絕不會那麽簡單,我的頭開始有些疼,有些事不是光靠著在腦子裏空想就能解決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尋找合適的機會下到下麵的地下宮殿去親自考察和收集證據。
剛才我對巴爾思和那女人整夜整夜的喝酒還是十分厭煩鄙夷甚至憤怒的,我不喜歡劣質白酒那刺鼻的氣息,我的鼻子格外敏感。
現在我卻希望他們喝下去,一直喝下去,不要停下來,一直喝到昏睡為止,那樣我就有充足的時間進入地下探險了。我的心很快又興奮起來,並且忍不住翻了個身偷看了一眼方桌前的兩個人。
巴爾思還是一臉嚴肅,那女人也滿麵陰沉,他們還在討論,我沒辦法在睡夢中盯著他們的嘴巴看他們到底在說什麽,但是大抵還是圍繞著剛才那個掉到懸崖下麵死去的死人。
那個人到底是誰?
為什麽巴爾思說跟我有關係?
而與此同時那女人又一幅想要隱瞞的架勢?
我從小到大的世界都不複雜,即便外部環境開始變得複雜我也自己把它變得簡單起來。正常人閉上眼睛還能聽見,還是不得清靜。
一個人隻有被逼急了才會閉上眼睛死命賭上耳朵,但那是極其不理智不禮貌的行為,而我不用,我拒絕外麵世界的方式很簡單還不會有人真的怪罪。
我隻要裝傻聽不見就可以。
如果我再閉上眼睛那麽世界將徹底與我無關。
可是這兩個人好像都是千杯不醉,我偷看他們的時候也斜了一眼牆壁上古老的大掛鍾,已經是淩晨三點,他們沒有任何停歇下來的意思。
終於拿女人仿佛坐不住下了炕,但很快就聽見隔壁灶台那起火炒菜的聲音,叮叮當當的,女人的個子很高手很大力氣也大,所以無論做起什麽來都虎虎生風。
我想她家裏的鍋碗瓢盆的壽命最多是普通人家的一半就不錯了。
那個撒謊的巫師女人簡直就是一個全麵的破壞者。
很快我就聞到了香味,青椒炒肉的香味,很快兩個熱菜再次被端上桌子,不光如此那女人還從櫃子裏翻找出兩瓶蒙古王。
此刻我也不想再痛苦的裝睡了,反正那女人做飯的聲音跟地震差不多,即便我是聾子聽不見可是我能感受到叮叮當當聲音帶來的震動。
是的,很多時候我就靠這種聲音產生的震動來判斷外麵聲響的大小。
就像有人在我背後吵架,我雖然完全聽不見可是我的耳朵都被震到了,都有了強烈的感觸,那麽他們吵架的聲音一定很大,他們的火氣也一定很大,弄不好都要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