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自那日下了第一場雨,往後的幾日永寧府城便陷入了一片雨霧之中,綿長的細雨連下了幾日,都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空氣裏都是潮濕的綠芽香甜,芳草的氣息,此時最適宜一杯花茶來做生活的點綴。
“夫人,有人送東西來了。”
春華經過上次的事情後,為人老實許多,也勤快了不少,但也不敢靠近顧南承半分,眼神都不敢往那人身上落半眼,反而喜歡湊到苓九的旁邊。
苓九放下一手的花茶、一手的書卷,問:“誰送來的?”
“奴婢不知,不過這上麵有一封信。”
苓九接過春華遞過來的信封,眼底透露出幾分好奇的看著春華手中捧著的盒子,唔,一般拿來送禮的盒子。
“有說給誰的嗎?”
“沒有。”
既然沒說,苓九便也毫無負擔的把信拆開,畢竟萬一是給顧南承的東西,她還是很尊重她小相公的隱私的,斷然不會打開來瞧。
信紙上短短兩行字,總共八個字,一眼就能收入眼底,苓九彎曲的唇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去。
她在思考這是誰送來的炸彈。
突然樓梯口傳來的腳步聲,讓苓九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一樣,她飛快的將信紙揉成一團,藏到袖口。
“怎麽了。”
這番動作落到了顧南承的眼裏,他熟悉的低音傳來,苓九顯得愈發不自然。
她訕笑幾下,擺擺手:“沒什麽,你看我能有什麽,整日待在家裏的,話說你什麽時候肯讓我出門。”
顧南承狐疑的看過去,回道:“過幾日帶你出去玩玩。”
“不用了,你還要溫習功課,現在是關鍵時期,我一個人去就行。”苓九還是想當個體貼入微的賢妻的,畢竟像她這種還親手給夫君洗衣服的妻子不多見了。
(阿昱默默委屈著,明明大多數時候是他洗的。)
顧南承無所謂的說:“陪小九出去玩玩的時間還是有的。”
不等苓九再開口,顧南承對著苓九身後的春華問道:“你手上的東西是什麽。”
春華下意識肩膀一抖,將頭低下去,回道:“稟老爺,剛剛外麵有人送了東西來。”
“對呀對呀,也不知道是誰送的,名兒都不留一個,嗬嗬。”
顧南承緩步走到春華麵前,不容分說的拿走她手中的盒子,苓九一瞧,心裏一急,上手就去搶。
這一下,顧南承更確定這小丫頭有事瞞著他。
右手往上伸去,仗著身高的優勢,任憑苓九扒著他蹦躂。
“給我。”苓九惱羞成怒。
顧南承眉梢微挑,淡淡道:“不給。”
“不給你今晚睡書房去。”苓九故技重施。
顧南承得意的笑著,麵前這丫頭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上次還不是讓他乖乖睡房裏去了。
三兩下拆開盒子,一個木色的東西掉了下來,兩人皆是一愣,然後十分默契的同時蹲下身子,看著那一根長棍連著圓柱的東西。
顧南承指了指地上那東西,不可思議道:“就這東西,你攔著我不讓我看做什麽。”
苓九默了默,此東西跟信封裏的話八杆子打不到一起,是誰這麽有才拿這當禮。
不一會兒,顧南承若有所思的說:“留著也不錯,有用。”
“有什麽用。”苓九正煩心著,癟起嘴語氣衝的很。
顧南承輕笑,不緊不慢的說:“省了以後給我們的孩子買撥浪鼓。”
苓九臉刷得通紅,附上一層淡淡的緋紅,盡顯她難得的女兒家嬌羞,猛地推了一下顧南承,倏地起身,跑上樓去。
顧南承笑出聲來,抬頭看著苓九消失的身影,視線又重新落回那撥浪鼓上,但這時撥浪鼓旁邊多了個揉成一團的紙條。
他展開看去,愉悅的神色頓時變得陰沉起來,一字一句的念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短短八個字放在嘴裏念了幾遍,他慢慢把紙條碾成碎末。
起身,詢問一旁嚇得快要將自己縮成一團的春華:“東西誰送的。”
“奴婢不知,真的不知道,那人把東西硬塞給我就走了。”
見這膽小如鼠的丫鬟確實不知,顧南承嗤笑一聲,腳尖指向地上的撥浪鼓:“扔了。”
他現在瞧這東西礙眼至極。
“記得扔遠點兒。”
往後的幾日,院裏不斷的收到莫名的東西,盒子裏全都是小孩子的玩具,什麽風車、竹蜻蜓、小鑼鼓之類的,而那信封裏寫的都是描述女子美貌的詩詞,每次都不帶重樣的。
一開始這些東西還是苓九收到,她不忍其煩的揉著頭痛的額角,告知春華這些東西下次不用再收了。
後麵確實也沒在看到,苓九還以為是自己的告知起了作用,殊不知,某位待在書房裏的那人這幾天都泡在醋缸裏,酸的冒泡。
春華按照顧南承的吩咐,將今日的騷擾禮盒給顧南承送去,阿昱站在書房門外,哆哆嗦嗦的接過,心裏鬱悶不堪,為什麽最後倒黴的永遠是他。
“少爺,東西到了。”
“念。”
顧南承停下手中正在寫動的毛筆,麵無表情的看向阿昱。
阿昱暗自給自己打氣,小心的拆開信封,沒關係的,隻是一些讚美夫人的詩詞,這些都是實話。
但打開之後,阿昱呆楞住。
“念。”顧南承耐心的重複道。
阿昱偷偷瞄了一眼顧南承,心裏默默為自己默哀一把。
先是幹咳幾聲,為自己打氣,閉上眼睛,然後開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啪。”
毛筆斷裂的聲音。
“轟隆。”
打雷的聲音。
“嘩啦。”
下雨的聲音。
良久,屋外的雨變得綿長,顧南承輕笑一下,分外好聽,但到阿昱耳朵裏卻讓人毛骨悚然。
“阿昱,那人,臉上沒肉吧。”
“沒有。”阿昱搖搖頭。
顧南承輕“嗬”一聲,緩緩道來:“而且那衰相,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沒錯。”
反正現在少爺說什麽就是對的,盡管他現在還沒見著那人,就隨便給那人定下“衰相”、“癩蛤蟆”等詞匯。
“今晚準備一下,我們去見見那位毅力頑強的風流才子。”
顧南承鬆開五根修長的手指,毛筆往下墜落,墨跡點在宣紙上那三個大字的末尾。
——周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