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若能自控

  不是祁鳳曦。


  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襲上心頭,蘇葭兒看著坐在亭中一副放.盪不羈的即墨離,他頭髮披散在後背,神情投入的彈奏著鳳尾琴。


  一曲盡,即墨離側仰頭看著蘇葭兒,她清冷的氣質在這夜晚顯得更加孤獨清冷,淡然清透的眸中多了一抹掩飾不去的失落。她披散著一頭青絲,只著單衣和一件外袍,想必以為是曦兒在彈琴,所以尋聲前來,他嘴角勾起笑,「不是曦兒你很失望嗎?」


  風吹過,蘇葭兒垂在兩頰的髮絲拂動,她這才恍然驚覺自己未梳頭,再低頭一看,身上只著單衣和披著一件外袍。想起方才聽見琴聲,完全被吸引,頓時忘卻了自己這番模樣就出來了。好在這一路上都沒瞧見人,不然還不把人給嚇著。


  即墨離的話很直白,蘇葭兒隱去了眼中的失落感,淡然道,「國師是在說笑?」


  「小啞巴的嘴巴嚴實,我也不問你了。」即墨離知道這蘇葭兒的性子,除非她想說的事,否則就算撬了她所有的牙齒,她都不會多說一句。他識趣的岔開話題,「你不好奇為何是我在彈琴?」


  蘇葭兒看著即墨離,靜靜的不回答。


  即墨離舉起雙手,「好了好了,知道你話少。茹樂受傷了,我怕今晚生什麼變故,所以留下來巡夜,保護好你。」免得他的寶貝徒弟擔心著她的安全,一直蹙眉悶悶不樂。


  蘇葭兒看了一眼即墨離旁邊的軟榻,她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上去,「三更半夜彈什麼琴,影響他人。」


  「小啞巴,你這可就不厚道了,如果換做是曦兒在彈琴,指不定你們現在就花前月下,你儂我儂……」


  即墨離話沒收完就被蘇葭兒冷冷的掃了一眼,他把後面的使勁的噎了回去,無奈的聳聳肩,「唉,你這個小女娃,就只懂欺負我這種老骨頭,一點點尊老愛幼的心都沒有。」


  「你確實很老,還很為老不尊。」


  即墨離一副受傷的樣子,「小啞巴,你不說話則矣,一開口我就萬箭穿心。」


  「萬箭穿心你仍然能屹立不倒。」


  「小啞巴,你的嘴皮子功夫跟你的本事成正比。」


  「謝謝誇獎。」


  「我不是在誇你。」即墨離無奈了,蘇葭兒何止是他的剋星,簡直就是他的封口條,能讓他三句就說不出話。


  蘇葭兒淡然道,「我當做你是在誇我。」


  「好吧好吧,就當做我是在誇你。」即墨離趕緊又岔開了話題,免得自己萬箭穿心也就算了,一會來個毒發攻心,他可就受不住了,「你三更半夜不睡覺做什麼呢?」


  「睡醒了。」蘇葭兒語氣更加淡淡的,想起那個夢,現在還是有些不自在。


  「所以聽見琴聲就過來了?」即墨離問。


  「恩。」


  即墨離歪著頭看著蘇葭兒的側臉,在夜色中看起來更加的精緻,四周燈籠淡黃色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將她的清冷氣質柔和了一些,看起來多了一抹柔意。在他走後,如果有她在曦兒身邊,他便再也不用擔心曦兒和祁夙慕之間的較量了。


  他調笑道,「小啞巴,這個點醒來莫不是想男人了?」


  蘇葭兒對上他滿是壞笑的目光,朱唇輕啟,「想你了,這個答案滿意嗎?」


  「別別別,我都一把老骨頭了,經不起你折騰。你得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別瞎折騰老人。」即墨離說著,雙手環胸,像是要誓死保衛自己的清白似得。


  「也許我比你還老。」蘇葭兒意味深長的說道。


  即墨離聽了這話,先是楞了一下,隨即笑道,「你要真比我還老,還能養成這麼水靈,那你除非是說書里的老妖精。」


  蘇葭兒目光投向畫面,有些飄渺不定,又有些淡淡的感傷,語氣如死寂的深潭一般沒有絲毫起伏,「這世上什麼樣的事沒有,什麼樣奇怪的事沒有?人就算是活了幾百上千年,那也不奇怪。」


  「得了,人肯定能活幾百上千年,只不過到時候就是地里的黃土了。」即墨離說著,修長好看的手指波動了一下琴弦,「生命正因為有限,所以誠可貴。但如果生命是無限的,那也許是上天厚此薄彼,給了他人任何人都想要得到的永恆。而這並非是詛咒,而是祝福,用這永恆去看盡天下萬物,賞盡人間百態,走盡河山大川。每一個起點,不是為了終點,當到達了一個終點,就當做是輪迴了一世,再開始重新的起點。如果記憶不能抹殺,那就將每一次記憶當做輪迴的封存。」


  即墨離一番話讓蘇葭兒心為之震嘆,她沒想到這個曾經需要她幫助走出泥潭的人,如今卻能講出這般豁然的道理。如果不是確定即墨離不知道她不老不死,她還定以為即墨離是刻意告訴她這些話。


  即墨離說的確實很有道理,但是任何的道理都是說起來簡單,真正置身在其中了,那就很難。蘇葭兒眸色閃爍,神情微微動容,這些年她除了活在阿修離去的痛苦中,那就是想要尋求解脫,從不老不死之中解脫。難道,她真的需要去改變一下,不要把這個當做終點,而是當做一世的輪迴結束了,隨著阿修的死,她又開始了新的輪迴。


  真的要這樣?


  不,她做不到。


  生離死別,她不想再經歷那種看著心愛的人死在自己懷中。


  或許哪天她找齊了星盤,她會嘗試著開始,但一定不是現在。


  想罷,她說道,「也不是人人能做到封存一切,你能做到嗎?」


  一句話讓即墨離臉色僵住,他打量了蘇葭兒一眼,忽然輕笑出聲,「小啞巴,情若能自控,那便不是情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說的意思,也許那一天也不遠了。」


  蘇葭兒總結道,「那便是了,所以永恆的生命對人來說只是折磨,上天才會給人有限的生命,讓人在有限的生命里做有意義的事。」


  「好好好,這吵我是吵不過你,道理我也說不過你。」即墨離就差沒舉起雙腳一起投降了。


  「大把年紀了還耍貧。」蘇葭兒說著,站起身,「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彈琴。」


  即墨離見蘇葭兒要走,耍起賴來,「小啞巴,你好狠的心,不是曦兒你這麼快就拋棄我了。」


  「你不睡我可要睡。」蘇葭兒完全無視了即墨離的耍賴,扔下一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即墨離看著蘇葭兒遠去的背影,斂起耍賴的神情,高深莫測的語氣,「到底還是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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