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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浮菱澤

  十三嶺中,未央峰不算是最高的一嶺,也不算是最險的一嶺。


  相反,它的山腳連綿,是十三嶺中最像山的一嶺。未央峰下之澤,就是浮菱澤。


  浮菱澤望之無際,澤中多蛟。


  入夜了,月已升,星又起。


  湖麵涼風陣陣,惹得白日裏悶壞了的小魚小蝦紛紛探出水麵。浮菱澤畔,有蓮亭亭而立。


  他一時間有點恍惚,隻道是這酒,寡淡如水,竟這般醉人。


  “公子。”一個身穿鬥篷的黑影,不知何時已立於他身後。


  “成延,”他轉身,一手搭上那鬥篷下瘦削的肩膀,“別來無恙?”


  “有勞公子掛念,這裏一切都好。”成延放下鬥篷帽來,左臉顏如冠玉,右臉猙獰可怖。


  “嗯,浮菱澤眾生有你照應,我甚是放心。我近日……”他低頭一笑,麵對著水麵,“我近日識得一位友人,是個大人物。這些小魚小蝦,常常還未長大便為水鳥而食。這個大人物,我或可在她那求一個人情,讓這些魚蝦也有化身成人的機會。”


  成延的陰陽臉上閃過一陣陰沉,他知道公子口中的這位大人物是誰。


  “公子,你在仙庭千萬小心,那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澤主她……”想了想又道,“她若還在,必不願公子如此犯險,與仙界、玄冥多有牽絆。”


  白瑉轉身凝眉而視:“她不願我有牽絆,可她自己的牽絆,我解不開。”


  成延低下頭,以他的身份,不便再多言。


  白瑉長籲一口氣,問道:“那水麟珠……?”


  “屬下已按公子吩咐,引來那群人,將玄冥少尊主逼進避鋒軒。水麟珠……她已經帶走了。”


  “啪”地一聲,脆物碎裂的聲音劃破萬籟寂靜,白瑉將手裏的酒杯砸向地麵,酒灑了一地,連澤畔的蓮花也微微顫動。


  “好,甚好。”


  “公子,恕屬下多嘴,其實你早已料到,對麽?”成延問。


  白瑉望著地上的碎片,帶著幾分醉意道:“並非料到,隻是撞上了而已。我又無占天卜地之才,我怎知她是何身份?我隻是猜測她並非玄尊親女,否則玄尊為何不授她玄冥淨焰?她將來畢竟是冥界之主,玄尊不傳她玄冥淨焰,說是少尊主無能,術業不精,其實可能她根本不是玄靈之身!罷了……”


  他展開手中紙扇,對地上的碎片一撫,碎片立即聚合成原先那隻酒杯,完好無缺。


  白瑉拿著酒杯,似是對月端詳,接著道:“成延,我並未想到,今日能以水麟珠試出此事。本來我也隻是冒險一試,沒想到……她竟是仙身。此事避鋒軒不知吧?”


  成延道:“公子放心,避鋒軒收錢辦事,對水麟珠的來曆一無所知。”


  白瑉道:“好,那便好。此事非同小可,我尚摸不清來龍去脈,你且先回去,靜候我令。”


  成延拱手道:“公子保重。”將鬥篷帽戴上,遮住頭臉,便轉身消失於黑暗之中。


  白瑉等到成延遠去,於澤邊一塊大石上坐下,用地上的酒壺又斟了一盅酒,細細抿了一口,自言自語道:“這種細枝酒,用玉杯喝,頗為無趣,還是得用半隻竹筒裝來才好。可是娘,孩兒如今去哪找那九行泉邊的青竹呢……”


  說罷,從石上起身,拿起酒壺,向澤畔走去,步子已有些不穩。


  白瑉走到澤邊,閉眼將壺中的酒悉數灑入浮菱澤中,酒水打在蓮葉上,滴滴答答作響。他歎道:“玉瓶溫過的細枝酒,須持竹筒來喝。小時候,孩兒隻道這是天經地義。自娘走後,孩兒才學得,原來酒不一定要用竹筒喝,更有玉杯金觚,可盛各般滋味。酒在哪裏,滋味就是哪般,人也一樣……”


  他笑了一聲,似是自己也在嘲笑自己這一番胡言亂語。


  靜夜之中,忽聽得幾聲清脆的啼聲。


  白瑉聽到這啼聲,紙扇一探,揚手道:“出來吧,大人物。”


  忽然,澤邊一棵大樹懸垂的淡紅色花朵間,飛出一隻身量小巧的鳳尾錦鸝,停在白瑉身邊,用朱紅的喙在酒盅裏啄了一口。


  “這裏沒有外人,郡主且放心現形,讓小生一盡地主之誼。”


  鳳尾錦鸝瞬間便化為了一個甜美的少女。


  錦胥畢竟是妖族郡主身份,此刻見白瑉已頗有幾分微醺,心下是稍有不悅的。問道:“白瑉公子,是怕我青羽崖招待不周,才讓我大老遠飛到你的地盤上來?你倒好,客人未到,主人已先有醉意了。”


  白瑉道:“郡主莫怪,小生此番下界不可多作停留,明日天權星君尚有差事交於我。所以隻好兩事並作一事,請郡主屈尊來我浮菱澤。”


  錦胥見他明明隻是在喝酒,問道:“兩事並作一事?見我是一件事,還有一件呢?莫被這佳釀誤了事吧。”


  白瑉道:“還有一件事便正是喝這細枝酒了。今天乃是我……我一位故人的忌日。”


  錦胥這下才明白,他為何如此傷神。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方才不知個中緣由。還望公子節哀。”


  白瑉笑道:“無妨,生死有命,郡主不必為我擔心了。對了,郡主召我來,說是為了一件秘事?”


  錦胥忙正色道:“對,那日我在冥界無意間發現了一件事。此事雖並非大事,但其背後可能牽涉甚多,甚至關係**格局。”


  白瑉問:“郡主發現了什麽?”


  錦胥便將那日在冥界地下賭肆,那個仙官鬧事,玄冥二少雙倍補還了他少得的靈力,並且和賭肆老板招福在廂房裏說的聚金爐一事,一五一十和白瑉說了。


  白瑉聽罷,良久也未道一個字。


  錦胥見他凝神思索,也並未打擾。她知道白瑉才謀過人,現下聽了她說的這番,心中一定已有計較。


  果然,白瑉沉默了一會道:“錦胥郡主,你想的沒錯,此事背後,可能的確是一個關係**格局的大秘密。定淵閣這二十萬年若果真化生出總量如此驚人的靈力,我想隻有一種可能。”


  錦胥忙問:“是何種可能?對我妖族是福是禍?”


  白瑉想了想道:“我無法確定是福是禍,一切隻是猜測。我鬥膽猜測,此事應和一個人有關。但個中具體關聯,我還想不透。”


  白瑉的推測是,此事與蘇彌雅有關。他在錦胥這裏的角色,是助她取得妖族統領之權,自然不會將蘇彌雅乃是仙身之事告訴錦胥。


  至少,不是現在。


  白瑉又給自己倒了一盅酒,帶著幾分醉意道:“錦胥郡主,小生這會兒醉得有些糊塗。這許多大珠小珠,需得明朝酒醒方能穿成一串了。”


  錦胥哭笑不得:“你怎麽總是如此,當正經時,偏不正經。”


  白瑉往澤畔大石上一臥:“月下美人,你且先去,我已醉了,不一會兒便將睡去。且讓我在這浮菱澤畔,蓋著清風做上一個美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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