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日久見人心（三）
張老爺和張明玉父女倆將視線齊刷刷的對準了她，季姨娘反而鎮定了下來，沉默片刻後，很沉得住氣的說道：“那丫鬟說謊話這件事，我怎麽會知道呢？老爺和大小姐，你們要問也應該問她才對。或者，將六小姐再請出來，讓她們當麵對質？大小姐有什麽問題，也能順便一道解決了。”
最後兩句話，季姨娘倒是反過來試探起張明玉了，看張明玉是不是在弄虛作假糊弄她。
張明玉眯了眯眼，看來季姨娘真的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呐！
她從最開始知道季姨娘也摻和進了這件事裏的震驚，到後麵的生氣無奈，但依舊還是想聽一聽季姨娘的解釋，再到現在，對季姨娘所剩無幾的情分再次消磨了一遍。
沒有張明玉以為季姨娘或許有什麽難言之隱，季姨娘的道行比她們都深多了，或許，隻是她們以前一直沒有看清她過吧！
“季姨娘的意思是，關於明月她們怎麽溜出去這件事，季姨娘你概不知情？並且，明月跑來故意告訴我，我娘去世的消息，也跟季姨娘無關咯？”張明玉語氣淡淡的問道。
季姨娘立馬回道：“這是自然！我怎麽可能會故意將六小姐放出去呢，六小姐一個千金小姐，平時出門都是前呼後擁的，那次就帶了個丫鬟出門我如果知道，怎麽可能放心得下，萬一六小姐出了什麽事兒，我又怎麽擔待得起呢！再說六小姐告訴大小姐夫人去世的消息……大小姐，你說這話可是在誅我的心呐！”
季姨娘臉上充滿了悲愴的神情，仿佛張明玉懷疑她，是一件非常錯誤的事情。
張明玉目光冷淡，不為所動：“那為什麽明月會想到跑來告訴我呢？我也了解她，就她的性子，是萬萬想不出這個的，況且——明月從未來過聞家，也不知道聞家在哪裏，她怎麽會找上門呢？”
季姨娘穩如泰山，對張明玉的質問毫不慌張忐忑之意，“這個，我又怎麽知道呢，這件事大小姐應該問六小姐才對呀！”
本來季姨娘還是有些慌亂的，結果張明玉問的越多，季姨娘反倒淡定從容了下來，張明玉問這麽多，不就是代表著她不知道這些事情嗎？她根本沒從張明月口中知道太多的事情，剛才的那副模樣，隻是虛張聲勢罷了。
季姨娘越想越放心，如果張明月什麽事情都向張明玉交代了，張明玉還有必要在這裏跟自己套話，探自己的虛實嗎？
心放下了，季姨娘整個人也就放鬆了許多，笑了笑，竟然放鬆了警惕，失誤的說了一句：“許是文姨娘教的也說不定呢！”
張明玉眼睛瞬間一亮。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響亮凶悍的聲音突兀的在偏廳響起——“你這個賤人，教壞我女兒竟然還敢把髒水潑在我身上！我不打死你！”
一道纖細但卻充滿爆發力的身影從偏廳一角的八扇木框屏風後麵衝了出來，飛快的朝季姨娘撲過來，季姨娘被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揪出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被揍。張老爺呆呆的坐在高堂上，眨眼的功夫，方才還溫柔和藹的季姨娘就已經衣襟淩亂，發髻鬆垮，模樣慘不忍睹了。
“你、你……”季姨娘可算是回過神來了，雖然已經晚了，但好歹護住了臉。
文姨娘雖然脾氣暴躁，但個頭卻是小小的，而季姨娘最開始是丫鬟出身，後來才從通房丫鬟一步步走到姨娘，所以體型要比文姨娘高一些，她咬牙使足了勁製服住文姨娘，文姨娘也毫無反手之力，被季姨娘重重一推，便踉蹌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季姨娘也忙不迭的後退幾步，將與文姨娘的距離拉的更開了。
“呸！”瞧見季姨娘護住臉蛋的動作，文姨娘鄙夷的朝她唾棄了一口，“就你那張臉還值得護嗎？送我撕爛了，我都嫌髒了我的手。嗬嗬，往日虧得我還真把你當成什麽好人了，敢情你是在扮豬吃老虎啊！故意給我女兒放水，好讓她順利的溜出去，還教她怎麽給大小姐傳遞夫人去世的消息，這會兒倒是不認賬了，你有膽子做，你倒是有本事承認啊！”
才被文姨娘撕打了一頓，又受了驚嚇，季姨娘喘著氣，驚疑不定的在文姨娘和張明玉、還有張老爺幾個人之間來回巡視，“你們……你在給我下套？”
季姨娘來回指了一圈，最後手指對準了張明玉，不可置信的質問。
張明玉麵無表情的說道：“不是在給你下套，而是在給你機會。”
季姨娘嗤笑出聲，給她機會？“如果你真的在給我機會，現在就不會是這個場麵了。”
“等等！”張老爺起身，伸出手打斷了季姨娘和張明玉的你來我往，事情進行到這一步，在這場後院女眷之間的爾虞我詐之中，他終於可以插話，有了開口的餘地，“所以，真的是你指點的明月，去聞家故意刺激明玉？”
季姨娘幾乎要笑出聲來了，說張老爺蠢吧，他在生意場上又是那麽精明的一個人，但說他精明，他也是真的不懂女人。文姨娘都已經氣憤的跳出來跟她廝打成一團了，還不夠明顯嗎？
文姨娘都出來了，張明月自然也在了……季姨娘的視線靜靜的落在那扇屏風後麵，然後，果不其然的看見張明月從後麵也走了出來。這可真是一波三折啊，先是讓她以為張明月已經把自己捅出來了，讓自己慌張，接著她又故意露出馬腳，讓自己覺得她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讓她慌亂的想要安慰自己，以為平安無事了，等到自己無意中掉了她的陷阱，主動激怒了文姨娘和張明月，讓文姨娘主動跳出來跟她對峙和爭辯，到了這個時候，自己再無話可說。
或許她原本有許多可以解釋的話，但在方才和張明玉的對話中，已經都被張明玉牽引著，自己把自己的後路都給堵死了。
季姨娘翹起嘴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你比你娘要厲害多了。”
張明玉抿了下嘴唇，知道季姨娘已經認定了自己沒安好心，她解釋再多也沒有用，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季姨娘願意怎麽認為，就怎麽認為吧！
畢竟，季姨娘這麽想也沒有錯，她的確是想讓季姨娘自己良心發現，想讓季姨娘說她其實是有苦衷的；但張明玉其實自己心裏更清楚，不會有的。所以，她剛才的確就是故意說出那些話，讓季姨娘把自己的後路都堵死，無法再狡辯。
季姨娘還能怎麽為自己解釋呢？
她自己剛親口說了，張明月偷偷溜出去的事情她不知道，張明月將張夫人去世的消息告訴張明玉，故意刺激張明玉，也跟她沒關係，什麽她都已經否認完了，現在文姨娘和張明月站出來，她還能說什麽呢？
說是文姨娘和張明月在汙蔑她？
嗬嗬，誰會信呢！
張老爺氣得來回踱步走，如果說是文姨娘教的張明月這樣去做，他可能都不會這麽詫異，但偏偏是季姨娘，可不是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嘛！
“你、你說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張老爺生氣的指著季姨娘問道，“啊！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這樣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張老爺問出張明玉最大的困惑。
莫說張夫人生前待季姨娘不薄，就算在張夫人去世後，要落井下石，也該是張家後院的其他人先來，還輪不到季姨娘來；再說害了張明玉能得到什麽好處，除了和張明玉結下梁子的人會覺得報複成功了，心裏爽快一些，也沒有什麽真切的好處。
季姨娘的回答也就是這個：“心裏痛快啊！”
“痛快？”張明玉輕笑了一聲，“我娘在世的時候，她為難你折磨你，讓你不痛快了？”
張明玉一連問了好幾句，季姨娘都閉嘴，不發一語，張明玉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像是對季姨娘徹底死心了，她擺了擺手，“爹，你做主吧！這件事你說怎麽辦。”
妾室就不比女兒了，張明月再不得寵愛，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季姨娘隻是一個姨娘罷了，還是個不受寵，沒什麽感情的妾室，張老爺瞬間來了精神，將張明月的過錯起碼推了一半到季姨娘的身上，畢竟如果不是季姨娘推波助瀾，慫恿張明月，張明月也頂多有賊心沒賊膽，不可能把事情做成功。
張老爺義正言辭的說道：“這等惡婦，我張家是絕對不能再容下的……”
張明玉直接打斷了張老爺的長篇大論，直切重心的問道：“那是要報官嗎，讓衙門處理？”
張老爺一噎，“這倒也不必吧！”
報了官，季姨娘害張明玉的證據是否足夠，能不能讓季姨娘受到處置是另一說，最主要的，這官一報，張家的臉可就丟了啊！“張家姨娘居心叵測，意圖謀害已出嫁之女”，聽著多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