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日久見人心（二）

  麵對著這樣的季姨娘，又有多少人覺得她會是個壞人呢？


  都說日久見人心，張明玉也是季姨娘看著長大的，她和張夫人，她們母女和季姨娘相處了十幾年，也沒有發現絲毫的不對勁。


  張明玉回過神，收起了心裏的種種感歎，說道：“叫季姨娘過來，是想向季姨娘問一些事情。”


  季姨娘點頭：“大小姐請問，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是……我也不是管事兒的，在府裏人微位卑，知道的事情恐怕也不是很多。”


  張明玉笑了笑，“季姨娘放心，既然是親季姨娘過來，問的肯定都是季姨娘知道的。”


  張明玉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我娘她……她最後走的時候，安詳嗎？”


  季姨娘是見過張夫人最後一麵的。


  張夫人在張老爺外室的原主家跌倒，撞到了額角後，並沒有當場就去世，不過當時的情況也很嚴重就是了，嚇壞了一群人，那家人立馬就叫來了大夫，但或許是出於對那家人的不放心，也或許是別的原因，張家人並沒有留下來，而是飛快的將張夫人送回了張府，請大夫來診治。


  張夫人全程昏迷，沒有說話，隻有在中途的時候，意識朦朧的低聲喃喃，勉力掙紮著，含糊不清的讓大家別驚動張明玉。


  聽見了張明玉的問題，季姨娘愈發踏實，放下了心來，看來張明月那件事是的確過去了。


  被了負擔，季姨娘看張明玉的眼神便也愈發的和藹可親，充滿了慈愛，“大小姐節哀，夫人走的時候時候在昏迷中，雖然有些突然，但也算沒有吃太苦的苦，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大小姐你。隻要大小姐和孫小姐都好好兒的，夫人在天之靈，便會欣慰放心了。”


  季姨娘說的情況，和蘇氏、李媽媽說的一樣。


  張明玉輕吐了一口氣，她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低聲說道：“隻要我好，我娘便放心了……”


  “對呀！”季姨娘慈祥道，“雖然我沒有做過母親，但夫人的心思，我也是能理解的。”


  張明玉點了點頭，“我娘去世之後，府裏有些亂，在爹爹讓李媽媽繼續管事之前，聽說季姨娘也幫了李媽媽不少忙？”


  季姨娘忙擺手道：“算不上幫忙，夫人生前，李媽媽就是夫人的左膀右臂，本來就一直管著事兒的，隻是夫人去的突然，夫人去世後府裏的人心有些渙散了，我便出麵做了個惡人，幫李媽媽分擔一些事兒罷了。”


  張明玉輕笑了一聲。


  季姨娘說她是出麵當了個惡人，但實際上，她哪裏是惡人，明明是大好人呢！

  大家可是都在誇她呢！

  以前李媽媽背後是有靠山的，是張夫人，張夫人去世後，李媽媽雖然權利沒變，但總有些壓不住場子，她再如何，終究也隻是個下人，那麽多姨娘和庶出的小姐少爺，隨便來幾個難纏的刺頭，也能煩到她了。


  這個時候，季姨娘便出場了。


  有的時候，她不得寵是劣勢，但在這個時候，她的不得寵就轉變成優勢了，因為沒得過寵，其他的姨娘都覺得她沒有威脅性，不會太防著她，偶爾嘲諷輕視她，但也總比爭風吃醋、見麵就吵鬧要好的多。張家後院的日子這麽無聊，有幾個沒有利益衝突的人能作個伴打打吊牌，也不錯，日子久了，倒也有幾分交情了。


  有了往日的交情，季姨娘秉持著她老好人、軟性子的風格出麵勸和，好聲好氣的講道理，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氣，也不會多想，隻會認為她真的是個和事老罷了。就算是看她不順眼的人，也挑不出什麽刺兒來，想罵也隻能罵幾句“蠢貨”“傻瓜”罷了。


  等到後麵，張老爺知道了府裏發生的事情後，親自開口讓李媽媽繼續管事，並懲罰了幾個風頭最盛、蹦躂得更高的人，季姨娘就更被不少人念了好，覺得承了她的請。


  ——以李媽媽為首的人自然是覺得季姨娘好的，張夫人生前，就和季姨娘關係不錯，連帶著她們這些張夫人的心腹，跟季姨娘也混了個麵子情，現在張夫人去世了，季姨娘還幫她們，她們愈發覺得季姨娘是個念舊情，重感情的人了。


  ——本來想挑事，想試試能不能趁機博個什麽好處，卻被季姨娘講道理給安撫下來的人當然也覺得季姨娘好了，如果不是季姨娘掏心掏肺的跟她們講明利害，那幾個被張老爺狠狠懲治了的人的下場，可也就是她們的下場了。


  方才張明玉進正院的時候，看見幾個麵生的下人，丫鬟無意之中說的那句話，新來的下人都是李媽媽和季姨娘一起挑的，被張明玉放在了心上，由此可見，雖然張老爺隻是放權給了李媽媽，讓李媽媽像張夫人生前那樣繼續管事兒，沒有再指張家的其他人如姨娘庶出小姐，來幫襯一起管事兒，但無形之中，季姨娘的手已經插進去了。


  “來之前，其實我見過李媽媽了，和她也聊過了。”張明玉說道，“季姨娘幫她分擔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呢！”


  季姨娘眉頭一皺，立馬敏銳的察覺出了張明玉這句話了的含義不單純。但是於李媽媽那裏，季姨娘是可以肯定的，李媽媽對自己絕對沒有意見。


  “大小姐過譽了。”季姨娘很快就撫平了眉頭，裝作沒聽懂似的打哈哈說道，“我也隻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張明玉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說道：“沒有過譽，李媽媽誇了季姨娘不少呢！不過，我有些不明白了，處處細心、件件妥帖的季姨娘，怎麽會在明月那裏犯那麽大的錯誤呢？”


  季姨娘心一緊，“我不明白大小姐的意思？”


  張明玉定定的望著季姨娘：“那一天，張明月是怎麽從張家跑出去的？”


  季姨娘愣住：“啊？這個……我不知道啊！”


  “季姨娘怎麽會不知道呢？”張明玉緊追不舍，“那幾日，府裏亂的不成樣子，李媽媽忙著處理其他事情，便將安排守門婆子的這件事兒交給了季姨娘代管，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兒，隻需要安排人輪流值守，守住府裏各處的後院、角門便行了，季姨娘在其他大事情上完成的那般好，叫人挑不出一個不是來，怎麽卻在這件小事兒上疏忽了呢？”


  季姨娘咬死不認，堅定的說道：“沒有的事兒！大小姐又怎麽能斷定，六小姐是從後院的角門、花園的側門這些地方出去的？”


  張老爺也有些懵了，“明月丫頭不是衝大門出去的嗎？”


  在張明月去聞家害了張明玉後，張老爺當時就在懲治下人，詢問張明月跑出去的情況了，張明月出去的時候，誰都沒有看見，各處守門的人，不論是角門亦或者大門都沒有看見張明月經過過，唯一知情的隻有跟著張明月出去、又回報通風報信的丫鬟。


  但丫鬟已經說了，她們是趁大門門房沒注意到的時候，偷偷從大門溜出去的。


  這會兒張明玉，她一個當時並不在場的人突然說張明月和她的丫鬟兩個人是從角門處溜出去的，怎麽能不叫人不相信呢！


  季姨娘眼泛淚花，傷心的問道：“大小姐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還是聽誰說了什麽？大小姐可能不知道，六小姐從大門偷偷溜出去的，這個是跟著她一起跑出去的丫鬟親口說的，如果大小姐不信，這就將那丫鬟叫來便是。”


  “丫鬟說，是從大門偷偷溜出去的，可是，從角門溜出去的話，卻是明月親口說的。”張明玉語氣淡淡的說道，“爹，季姨娘，你們說是該相信丫鬟，還是該相信明月本人呢？”


  張老爺和季姨娘都愣住了，張明月自己說從角門溜出去的？


  張老爺有些語塞：“這、這……”


  張明月如果要撒謊的話，那也該是在其他地方撒謊，好減輕她的過錯，在怎麽溜出張家的這一點上，張明月是完全沒有必要的騙人的。如果張明月說的是真話，那麽，騙人說假話的就是丫鬟了。


  丫鬟為什麽要這樣說呢？


  張老爺順著張明玉的視線看過去，最後落在了有些慌亂的季姨娘身上，他聲音沉了沉，帶著薄薄的怒意：“到底怎麽回事！”


  張明玉這一招，季姨娘真的是措手不及。


  季姨娘有想過張明月會不會對張明玉泄露什麽，也想過張明玉如果對自己發難，自己該如何應對，但她沒有想到，張明玉沒有直接質問自己是不是跟張明月有勾結，而是從這麽一件小事上開始發難。


  而且，張明月既然連這種小事情都告訴張明玉了，那麽其他的事情……季姨娘的心沉了沉，剛鬆下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她靜靜的凝視著麵色如常的張明玉，在這麽緊張的時候，季姨娘竟然有些想笑。


  張明玉挺不錯的啊，現在長進不少了，剛才她才進來的時候，竟然都把她給糊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