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章：凡人天下（下）
望山跑死馬，除非是龍驦。
從萬水關到皇眷城，走官道也有六百七十裏。日落歇馬，日出趕路，第三日傍晚才到城下，石葦和龍驦都被憋得發瘋，但隊中除了李宏，其他的騎士都是凡人，也隻好忍氣吞聲，任由他們磨蹭。
一路上，石葦捧著九雷枝出產的漿果狂啃四方，這東西一錢銀子兩大筐，好吃到爆，但要獲得九雷之力，還得將除純水之體外所有的靈根湮去才行，一旦靈根回來，九雷之力立即消失。
“這東西的確厲害，估計滅殺一名煉神中階修士不成問題。”龍驦也吃得滿口流漿，在湖邊清洗時將蹄子伸進水裏，頓時有九道細雷沿水麵擴散，竟然炸出兩頭虎鰭漕魚來。
“這麽好的東西也沒個管製，就不怕流到修仙者手中去？”石葦低聲問李宏，需知任何一個修仙宗門都統治著不計其數的凡人，到時候以牙還牙可就糟了。
“主上勿慮，這都過去千餘年了，大鄭王朝和皇眷城不是還好好的嗎？”李宏笑道。
鄭龘稱帝的時候，絕塵閣、望川樓、朝鳳宗和龍州門正在龍州湖以北數萬裏外的山穀中大戰，聽到“凡人天下”這件事，雙方立即休戰，合兵一處向皇眷城進發。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無論仙道、鬼道、妖族、魔族，本質上還不都是修仙者？即便打得你死我活，說白了也是自家的事。凡人就不一樣了，“五心三氣”本就是修仙者的克星，豈能再容他們做大？修仙者沒有人味兒，也不怎麽要臉，但在大是大非麵前，他們比誰分得都清楚。
修仙者氣勢洶洶，長驅直入萬水關，將沿途看到的九雷枝盡數鏟除，又糾結起許多獸語者，憑馭海之能將龍州湖中的虎鰭漕魚組成一支大軍，準備一舉蕩平皇眷城。
不想大軍剛到城下，原本被鏟掉的九雷枝又瘋長出來，求生的本能竟使虎鰭漕魚擺脫了獸脈的控製，紛紛逃回湖中。緊接著，皇眷城上神跡陡現，空中隱約出現一名姿容絕麗的白衣女子，揮手間白霧乃生，繼而化作浩然正氣滌蕩四野，轉眼間，數百位高階修士當場殞命，爆體而亡者不計其數。
“白衣女子？哼哼！”
石葦心中冷笑，這麽個彈丸之地，牛鬼蛇神來得可真不少，看來定有玄機。
修士大軍立即潰退，但萬水關已然關閉，東西皆是絕地，南北各有追兵，他們就此陷入了絕境。然而，噩夢才剛剛開始，附近的鄉野間，無數凡人抄起九雷枝衝上官道，見到修仙者便往死裏打。修士們絕望地發現，即便沒有“五心三氣”，他們引以為傲的仙法仍不是凡人的對手，煉神以下的修士甚至連還手之力也沒有。待鄭龘的大軍包抄過來，十餘萬修士已剩下五萬不到，遂被一舉殲滅。
明的不行就來暗的，修仙者於是打算將九雷枝移栽到別處，建起一支凡人大軍卷土重來。但九雷枝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大鄭王朝的疆土到哪兒，它便長到哪兒。如今北起萬水關，南到十五萬裏外的五泉關，東起望門海，西到六萬裏外的龍州嶺，田間地頭，荒野溝穀隨處可見，而一旦出了這個範圍，枝葉瞬間化作飛灰，漿果立即腐爛變質，就跟遭了天罰似的。從小偷小摸到攔路搶劫，能做的壞事都做絕了，但九雷枝依舊不能為修仙者所用，即便設法抓來大鄭王朝的百姓，一出國境，九雷之力旋即化去，隻能幹瞪眼看著。
“不對啊，我一路走來，也經過不少修士雲集的坊市，怎麽從未聽人提起過九雷枝的事？”石葦覺得奇怪。
“丟了那麽大的臉，封鎖消息是必然的，殺個萬兒八千人也不算什麽。”龍驦撇撇嘴，道聽途說的東西還是不可全信。
正如龍驦猜測的那樣，大鄭王朝建國後，修仙界的確消停了幾年，交戰雙方封鎖了消息，各自躲起來舔舐傷口。在此期間，妙海仙域、洪淵靈域、虺王山、墮魔基的各大宗門都玩起了大變臉，派遣使節到皇眷城朝貢，祈求罷戰修好，免動刀兵。
身處這個世道，根本避不過與修仙者的交集，鄭龘無奈，隻好在皇眷城外隔出一片街區，供他們開辦坊市，駐紮使節。自此以後，各方勢力的確沒在大鄭王朝的疆域內鬧過事，但修仙者的大戰並未停止，無數傳送法陣中轉於坊市各處，萬水關外，龍州湖畔依舊在生死相搏。
“凡人呐，就喜歡意氣用事，不成熟唄。”石葦腆著老臉編排孔愛。
老夫子此舉的確有效遏製了戰事，無論仙凡都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但“凡人天下”這四個字未免扯得太過離譜，甚至有些狂妄，若真的惹怒了哪位大能，毀掉皇眷城不過是動動手指而已。
“放水淹了不就行了？你現在就能做到。”龍驦對石葦的觀點深表同意。
說話間，皇眷城已在眼前。高大的城牆下燈火通明，左側是修仙者的坊市，右側則是凡人的集鎮，各自綿延百餘裏，蔚為壯觀。石葦低下頭，用餘光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陷入了沉思。
從一開始，那些引玄修士的目標似乎便是望門海，而非虺王山或者墮魔基。想染指望門海，必須首先拿下妙海走廊，但由於桐琴的存在，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客觀的說，是桐琴脫困使那些人再無禁忌，才唆使絕塵閣和望川樓揮軍南下，釀成了這場浩劫。石葦覺得自己該負責任，絕不能再縱容他們為所欲為了，但想到自己如今的修為，又不禁遲疑起來。
人老成精，直覺告訴石葦，這個所謂的“凡人天下”堅持不了多久，但那些家夥並沒有公然采取行動，而是依舊癡迷於修仙者之間的遊戲，於情於理都說不通順。被孔愛的威名嚇退了？簡直胡扯。那麽，他們究竟在忌憚些什麽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石葦終是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這座城肯定潛藏著許多秘密，且先冷眼旁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