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重回百夢園
黑暗、無助、徹骨的冰冷。
手腳無法動彈,即便稍稍屈指,四周的礫石也要誓死捍衛自己的領地,帶來鑽心的疼痛。石葦本身是個靈體,也不相信鬼魂還有痛覺,但事實擺在眼前,隻好暫時安靜下來。
石葦周身沾滿了泥土,他很討厭土,雖然早沒了仙脈,水靈之氣卻凝而不散,五行生克帶來的排斥感讓他很不舒服。巨山之下安靜至極,山外是潺潺流動的弱水,以及秦廣放肆的笑聲。
“一百年!”石葦驚訝出聲,口中頓時灌滿了土沫子。
石葦並不後悔大鬧九幽,因為為了小雨,他必須這麽做。那個女孩能為自己心碎而死,該是多麽可愛?白諾諾也像從前一樣可愛,為了尋找自己,她動用那麽多分魂,應該耗費了不少法力,還是自己的媳婦好……還有王扒皮,雖然沒心沒肺,恐怕也在擔心吧?
有了家的牽絆,任誰都會惜命自持。石葦越想越厭棄死亡,越想越覺得頭頂的大山礙眼,他的求生欲望從未這般強烈。
“秦廣,快放我出去!”石葦將口中的土沫子吐幹淨,聲嘶力竭地吼道。不知何時,弱水之上又泛起了巨浪,層層疊疊的撲向奈何橋,卻始終未能漫上岸去。
“我若放了你,卻將陰司法度置於何地?法度還是其次,恐怕從今以後,我九幽之地就要成為三界六道的笑柄了。”秦廣的意思很明白,麵子最重要。
“混賬!!!”
憤怒的咆哮響徹在弱水之上,狂風嘶吼,怒濤拍岸,陰山之後,無數陰靈厲鬼發出恐懼的尖叫。陡然間,寶藍色的光芒自水麵亮起,一個璀璨的光盤緩緩升上半空,將九幽的黑暗驅趕到遠處。
“轟!”
一道翠綠色的閃電自光盤中射出,斜刺劈在大山上,山頂頓時崩裂了一大塊,碎石如雨般落下。
“轟!轟!轟!.……”
閃電接二連三的落下,大山一點點矮下去。秦廣大駭,愣怔片刻,便持劍在手,一躍上天空,向那光盤攻去。
翠芒一轉,閃電立時改變了方向,秦廣猝不及防,隻來得及揮劍格擋,隻聽“哢嚓”一聲,劍身斷成兩截,繼而化作飛灰飄散。閃電不再理會秦廣,而是繼續狠狠劈向大山,那個藍色光盤中突然射出無數磨盤大小的火球,鋪天蓋地砸下,有如末世降臨。
一朵金蓮在空中亮起,閃爍著柔和的光暈,如一隻巨大的手掌,護住弱水兩岸。下一刻,火雨襲來,在震天的轟響中一寸寸碾壓過去,與那光暈相持不下。
“石施主慢來!”
金蓮一閃,憑空出現在數十丈外,落入一人手中,正是剛才那名老僧。隻見他單手揮動錫杖,那座殘山拔地而起,徑直迎向那些火球,一時間,弱水內外巨大的撞擊聲不絕於耳,土石紛飛,火光頻閃,兩兩消弭潰散。
“秦廣!”
石葦踉蹌著爬起來,見秦廣還在半空發愣,於是怒火中燒,咬牙切齒的一抬手。空中的光盤低鳴一聲,旋即又有兩道閃電從中竄出,左右一分,當空劈下。
“罪過!罪過!”那老僧突然出現在秦廣身前,雙臂撐起袈裟,硬生生地受了兩道閃電,他的嘴角溢出淡淡的血漬,搖晃著幾欲摔倒,被身旁的弱靈一把扶住。
“敢問大師法號。”石葦有些不過意,被這老頭一攪合,也不好抓著秦廣的短處不放了。
“老衲阿沙,這位是師弟阿加,石施主開始將此頁掀過,快回人間去吧。”老僧直接下了逐客令。
石葦這才發現,在那個老和尚麵前還站著一個胖乎乎的年輕和尚,身高丈二,濃眉細眼,正笑嘻嘻地打量著自己。
人家話說道這個份兒上,又找來了幫手,石葦自然要識相,再說,被陰司厭棄驅逐本就是一件好事。
“弱靈.……”石葦招了招手,待她走到身邊伸手一點,一顆璀璨的藍色光點自指尖飛出,沒入她的眉心。
“主上,這是……”弱靈疑惑地抬起頭。
“這是去我家的路引,沒事兒來坐坐。”石葦頷首微笑,繼而抬頭仰望,那個光盤立即飛射而下,罩住他的身體,漸漸消散而去。
“師兄,這藍光似曾相識,恐怕與我等之事有關,是否要探擦一番?”見藍光隻剩下一道虛影,阿加和尚稽首問道。
“出家之人,還是不招惹是非為好,不過有弱靈在,我們與石施主定會再見的。”阿沙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又轉頭看向弱靈。
“我什麽都不知道。”弱靈哼了一聲,轉過身,化作一團白霧不見了。
——
豔陽高照,湖水碧藍,柔和的輕波拍打著岸邊的石碑,仿佛情人的手。
遠處一片殘垣稗草,那是白諾諾的傑作,但對於石葦,這已經是時間最美的景色了。時隔這麽久,石葦再次回到百夢園,這一卻真的就像一場夢,現在到了醒來的時候。
百夢泉依舊散發出沁人心脾的芳香,石葦精神一震,身體中突然閃出紅、藍兩色光華,化作兩個光球歡快地奔上矮山,浸入泉水中。百夢泉周圍閃爍著三色光芒,東南褐色、正東火紅、東北翠綠,在一片枯萎的草叢中尤其耀眼,算是僅存的生氣了。石葦也不多想,直接奔那點綠色的光芒走去。
待石葦走近,翠綠色的光芒陡然亮了數倍,又迅速暗淡下去,現出淡綠色的石筍,看來是被剛才那些閃電耗盡了靈氣。石葦並不著急,慢慢爬下水池,仰躺在裏麵,數著天上的雲彩。
日升月落,轉眼五個晝夜過去,石筍上終於重現翠芒,繼而流出金黃色的泉水,當它們緩緩淌入池中,石葦終於發現,這次可不是吐石頭那麽簡單。
掀皮抽骨的疼痛,像無數把鋒利的彎刀一點點的切割著靈魂。泉水數量不多,僅沒過石葦的半截靈體,被泉水覆蓋的部分開始生出骨骼、肌肉和血管,進而羅織器髒、經脈和皮膚,石葦心一橫,將自己倒扣過來,卻意識不住本能地抗拒,試圖留存一點清明的神覺。
小半個時辰,泉水被吸得一幹二淨,石葦周身血肉模糊,即便那池底光滑如鏡,稍稍挪動一下都會粘連一寸皮肉,他不敢再動,如此又是五天五夜。
當泉水再次流過身體,本已麻木的痛覺被再次喚醒,疼痛以及疼痛的記憶疊加在一起,金黃的泉水一下被吸入體內,衝撞流轉,碾壓在脆弱的新肉之上……“啊!!”石葦再也忍耐不住,撕心裂肺地嚎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