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蠍潮與紅沙

  “沙漠中行走的人亦商亦盜，恃強淩弱，屠殺商隊，搶奪貨物的情況時有發生，我們人多勢眾，自然招人忌憚。”李無常隨口答道。


  “殺人越貨，也算得良善之人嗎？”石葦神色憤然，顯然對這樣的事無法理解。


  “殺人者也是聽雇主號令，這忠義嘛，還是有的.……不過他們殺沒殺人你也沒看到，說這些做什麽？”李無常對這個問題也不甚清楚，想了半天，也隻找到這麽一個理由，索性選擇無視石葦的話。


  “忠於一人，就可以枉殺他人嗎？”石葦還是不依不饒，弄得李無常哭笑不得。


  兩人正在爭執，卻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的“沙沙”聲，那聲音初始隻有兩三聲，進而越來越多，越來越密，片刻後竟然響成一片，振得耳膜劇烈顫動。


  石葦大驚，回頭的瞬間，已聽到接二連三的慘呼聲。數裏之外，剛剛離去的駝隊龜縮成一團，周圍正有大片黑霧起伏蒸騰，那些“沙沙”聲正是來自黑霧中。修仙者目力遠超常人，石葦感到黑霧中有東西在伸縮蠕動，凝神觀看，竟然是一隻隻墨色的蠍子。這些蠍子最小的也有兩尺多長，比尋常的蠍子不知大了多少，它們甲殼油亮，鉗齒如刀，高高翹起的鉤尾閃爍著寒光，最令人稱奇的是，這些蠍子的第二對爪下還生有一對乳白色的肉包，看來是與駱駝相似的翅膀。蠍群黑壓壓的，大約覆蓋了一裏方圓的沙地，附近的沙子裏，仍有大量蠍子不斷鑽出。


  蠍群圍住駝隊，奮力上躍，用鉗子和鉤尾蜇咬駱駝，它們往往一個縱躍就是丈許，遇到什麽就瘋狂齧咬，駝隊中的武士揮刀抵抗，雖也能僥幸劈死一兩隻，卻立即被大片的蠍子裹在其中，慘叫兩聲，便連人帶駝化作一堆枯骨。石葦看到，那個駝隊中也不時有數道靈光飛起，殺死不少蠍子，但對於龐大的蠍群隻是九牛一毛，翻不起什麽波瀾。


  “蠍潮！是蠍潮！快跑啊！”


  不知是誰先喊出聲來，駝隊立即躁動起來，武士們紛紛催動駱駝，展開翅膀，慌慌張張地飛上天空，胡大雲彈壓不住，也隻得命大家跟上，數千頭駱駝騰空而起，轉眼飛出數裏。


  就在此時，蠍群也出現了異動，黑霧中，低低嗡鳴逐漸改過了“沙沙”聲，遠遠看去，一條黑線騰空而起，繼而鋪展成一個巨大的平麵，卷起鋪天蓋地的煙塵，急速向駝隊追來。


  “他們不是有人靈之心嗎，為什麽不用？”石葦一邊催動駱駝，一邊回頭問李無常。


  倉惶逃了兩個時辰，身後的蠍子越來越多，距離越來越近，駝隊的武士們個個麵如土色，想不出任何辦法。


  “這些黑蠍不是妖獸，噬人隻靠蠻力，人靈之心還管什麽用？”李無常苦笑一聲，又抄起鞭子，在駱駝身上猛抽。


  的確，對凡人使用仙法有違天道，野獸吃人卻是合理之極。石葦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禍不單行，當蠍群距離駝隊僅有兩三裏時，西南方向陡生異變。


  天邊的一角，沙丘之後突然卷過一陣疾風，大堆的沙子被吹出老遠，露出下麵醬紅色的內容，風尾掃過，頓時騰起一小片紅煙，形成一個氣旋。紅煙打著轉在沙丘上劃動，越來越快，越來越高，片刻後竟然躥起兩丈多高。又一陣風刮過，不甚狂暴，卻卷起了更多的紅煙，它們衝進原本的氣旋中，被攪得七零八落，發出金鐵交擊之聲。


  “刺啦！”氣旋中不知為何蹦出一個火星，閃爍片刻便消弭掉了，但隨後，更多的火星重疊亮起，爭相明滅閃耀……臨界點終於到了，數團烈焰“轟”的一聲燃起，被氣旋裹挾著衝下沙丘，跌跌撞撞地卷向遠方。此時的風更加狂暴，更多的紅煙被卷上天空，摩擦對撞，生出無數火焰，最終形成一股紅色的熱流，鋪天蓋地的漫卷而來。


  “紅沙！紅沙！紅沙！”


  胡大雲飛在駝隊的最前方，驚呼之下，手中的韁繩往上一提，駱駝嘶鳴一聲，加速向高空飛去，後麵的駱駝也拍打翅膀，急急跟上。


  紅沙漫天而來，還在十餘裏外便已熱浪撲麵，烤得人睜不開眼。人人汗流浹背，身體內的力量正漸漸喪失，卻緊緊抓住韁繩，全力催動駱駝。紅沙的範圍極廣，寬不下百裏，高不下千丈，駝隊不能飛躍，更無法從其斜角處衝出，因此轉為正向而逃。距離近了，更近了，而原本追逐駝隊的蠍群，也由獵人變成了獵物，此起彼伏的嗡鳴也被滔天的爆裂聲完全掩蓋。那一刻，一切又變得出奇的安靜，整個天地昏紅一片，地獄仿佛已經敞開了大門。


  突然，一聲刺耳的鳴叫從蠍群中傳來，群蠍似乎接到了某種命令，猛然你一齊震動翅膀，向地麵俯衝而去。數十丈的距離轉眼即到，接近地麵的蠍子紛紛將巨鉗伸直，一頭紮進身下的沙土，遠遠看去，就像下了一場黑色的暴雨，綿延數裏長的蠍群頃刻消失大半，淹沒於黃沙之中。下一刻鋪天蓋地的火焰卷著紅霧，來不及鑽入沙中的蠍子被火焰吞沒，頃刻化作飛灰。紅沙一刻不停地向駝隊衝來，似乎少了蠍群的阻攔，速度又加快了幾分。


  此時，駝隊的人全部集中在最前方，三百多頭駱駝聚在一處，大家麵色慘白，脖子齊刷刷地擰成一個誇張的角度，死死盯住後方。


  “齊漢雲，你不是說遇到紅沙還有三成生還的希望嗎？快說，是什麽辦法？”王思年大聲吼叫，他的嗓音已經沙啞。


  “我們當年躲進了一座石山的山洞中，兩位道友合力封鎖了石洞，這才幸免於難，可如今……”


  不等齊漢雲說完，眾人都慌忙舉目四顧，但沙海茫茫，盡是起伏的沙丘，哪裏來的石山。


  “不，不，我不能死，家主交代的事情還沒辦完，這件寶物一定要帶回五殺城！”胡大雲突然大吼出聲，雙手捂住胸口的衣襟，麵色慌亂，眼中盡是絕望之色。


  石葦骨子裏也是個貪生怕死的人，見有人慌了，自己也跟著慌亂起來。他的身體瑟瑟發抖，牙齒咬得“嘎嘣嘣”作響，現在的他與凡人沒有區別，心中一片空白，就連平時爛熟的口訣都。石葦偷偷瞥了李無常一眼，見他背著臉，看不出表情，石葦萬念俱灰，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也不見了。


  “在場這麽多修仙者，就不能想個辦法嗎？虧你們還是禦劍中階修為，多年苦修就隻能坐以待斃嗎？你們的靈器呢.……還有……”絕望之下，石葦開始嘮嘮叨叨，有的沒的說了一大通，他隻為舒緩絕望的情緒，連聲音都瑟瑟發抖，根本顧不得什麽禮儀，什麽風範。慌亂的情緒瘟疫般地蔓延，眾人自顧不暇，倒是沒人聽清石葦說什麽。


  蠍群徹底消失，漫天盡是妖異的紅色，熱浪滾滾而來，烙鐵般貼在臉上，吹得駱駝東倒西歪，飛行速度也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