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黃金
整整一天,石葦都無所事事,東逛逛,西逛逛,逛夠了就找個地方打盹,還在拚命拖運原木的弟子們無不恨得牙癢癢。到了下午,怨恨終於爆發,大家紛紛罷工,要求文執事重重懲治石葦,懲治的理由是不顧同門之誼,不講江湖道義。
“我倒是不知道,我當初被分到你們哪一隊了?你們是笨蛋,還要拖累我不成?”石葦一改從前的隨和與木訥,對眾人的質問絲毫不懼,一張口便戳人痛處。
“你……你.……”劉碩本來踏前兩步,想在這個昔日的家奴麵前耍耍威風,此刻卻被頂了個正著,什麽話也說不出了。
“能者多勞,我看你尚有餘力,多幹一點兒也無妨。”文執事陰沉著臉走出人群,已經帶上命令的口氣。
“在場這麽多人,最能者當屬你文執事了,我怎麽沒見到你上山伐木呢?”石葦知道犯了眾怒,但眾怒又怎樣,難不成低聲下氣就能得到好臉?於是他更加肆無忌憚。
“文師兄好啊,近來可辛苦了。”一個洪亮的男子聲音打破了尷尬的場麵,緊接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密林邊走來上百人,每人背後都背著一個碩大的背簍,看上去十分沉重。從服飾上看,這些都是山水堂弟子,為首一人身穿黑衫,三十多歲模樣,濃眉大眼,儀表堂堂,正不住地向文執事揮著手。
“趙師弟,好久不見了……”文執事連忙收了怒意,笑嗬嗬地上前打招呼。眾人都跟著文執事迎上去,倒把石葦晾在一邊。
這百餘人是山水堂的冬狩弟子。所謂冬狩,就是每年大雪封山後,自願留在山中采集山貨奇珍,待到來春雪化再下山交貨。冬狩需要久在山林的經驗,更需要過硬的身手,因此,這百餘人無一不是山水堂的精英弟子,斷非這些新入門的毛孩子可比。趙執事一聲號令,百餘人立即放下貨物,衝進林中幫忙,他們動作熟練,五六人合力便能運下一根原木,工作的進度大大提升了。到傍晚時分,三十餘個木排製作完成,隻待來日裝貨下水,文執事很高興,吩咐點起篝火,炙烤野味,款待趙執事等人,隻有清閑的石葦顯得分外礙眼。石葦自覺無趣,見大家推杯換盞,歡笑暢談,隻得獨自回到百夢泉邊的木屋,胡亂啃了兩口饅頭,早早睡去。
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這世道,君子早已死絕,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一塊,倒是很多小人常扮作君子,張口閉口公心道義,居高臨下與人難堪。文執事恨極了石葦,卻礙於身份不好發作,石葦卻也不知深淺,被牛脾氣一衝,竟不留半分退路,逼得文執事對他起了殺心。更加不妙的是,文執事和這位趙執事是同鄉故友,交情不淺,而趙執事是山水堂宋護法的上門女婿,宋護法在幫中交際極廣,與講武堂王護法、精英堂孫長老、市井堂朱長老都是酒桌上的好友,幾人不僅好酒,也好賭,常在一起稱兄道弟,更有甚者,孫長老與副幫主都是花街柳巷的常客,兩人捧著同一個粉頭,時常玩出個二龍戲鳳,更是過命的交情。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好交朋友,慣講義氣,無論拐了幾個彎,事無巨細都相互照應。也就是說,石葦事實上已經把白龍會上下得罪了個遍,還混不自知。文執事咬牙切齒地將事情講述一遍,氣得趙執事破口大罵,在他們眼中這小子死定了,隻是那一身天生神力令人忌憚,現在缺少的,隻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借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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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江浩蕩,向東入海。過了巨鼇鎮,水道逐漸寬闊起來,兩岸的深山密林也換成了丘陵蒿草,春光旖旎,令人心醉。嘹亮的歌聲遠遠飄來,三十餘個木排分成五隊,隨波逐流。
石葦躺在最後的一個木排上,麵無表情地兩眼望天。自烏桓山出發已經第十三天了,他就一個人待在木排上,也不與旁人交流。按照慣例,每一個木排上都要安置三五名弟子,存放貴重貨物的則更多,但沒人願意和石葦同組,文執事便特意將他獨自安排在最後的木排上,多有讓其自生自滅的意思。一路上多有激流險灘,每當狂躁的江水將木排衝得上下顛簸,大家都要合力撐篙,驚懼與疲勞弄得人人滿頭大汗,而石葦卻很悠閑自在,再急的水流到他身邊,也會化作輕柔的浪花,文執事暗自納悶,心中殺意更盛。
過巨鼇鎮三百裏,芷江遇山轉向,在山腳下形成了一個很大的河灣,這使得漂流了十幾天的人們可以上岸休息。此時已是傍晚,弟子們拴好木排,搭好營帳,便開始探查四周,清除潛在的危險。
“文師叔、趙師叔……”一名弟子氣喘籲籲跑過來,恭身道:“我們在一裏外的江邊發現一個魚洞,洞中隱隱有金光透出,可能是水賊藏寶的所在。”
“留下十人看守營地,其餘都跟我來!”文執事眼中精光閃過,一揮手,大批弟子亂哄哄地跟上。
石葦也混在人群中,突然感到身邊一團香風飄過,手中已多了一張紙條,抬頭看去,那名黑衫女子已經疾步走在他前麵,同別人一樣麵帶嘲諷,不屑看他一眼。石葦一臉悻悻,直接把紙條揣在懷裏,繼續走路。
“趙師弟,你看這魚洞如何進法?”江邊處,眾弟子環立,文執事卻與趙執事在一旁小聲嘀咕著。
這魚洞與水洞不同,水洞隻是江岸岩壁上露出水麵的岩洞,可供人容身,魚洞則在江麵之下,且有水道通往他處,洞內可能暗藏激流旋渦,也可能是巨魚水怪的巢穴,十分危險。
“水賊藏寶多會設下機關,這魚洞起碼有十餘丈深,若貿然進入,怕是禍福難料。”趙執事眉頭緊鎖,想了想,又湊到文執事耳邊,壓低了聲音道:“不如找個替死鬼進去探查一番,若無事,再派人取寶不遲。”
“石葦!”文執事聽了,想也不想,直接叫人。
“文師叔。”石葦走出人群,恭敬地施禮。
“下去探查一番,若有財寶,用繩子係好,再上岸叫人。”
石葦二話沒說,直接跳進水中。在烏桓山鬧了一場,文執事雖然也和眾人一樣不搭理他,但終究沒仗著權勢為難他,仔細想來,心中還是有些歉疚的,石葦甚至打算做點什麽,補償文執事才好,眼下這件小事斷無拒絕的理由。
見石葦下水,文執事便吩咐眾人回去,隻留下十名身背弓箭,手執長刀的弟子。“你等在此守候,那小子死在裏麵便罷,如果僥幸出來,便亂刀齊上,切勿讓他活著走出魚洞!”交代完畢,文執事向趙執事使了個眼色,兩人都陰測測地一笑,繼而轉身離開。
石葦很輕鬆地潛下魚洞,一路沒有遇到任何危險。這個洞口初始有一丈方圓,越往下越窄,洞底僅寬三四尺,四周一覽無餘。洞底正中擺放著一個小木箱,隻有一尺見方,木箱是打開的,淡淡的金光從裏麵散出。
這是石葦第一次見到金元寶,他從前給白諾諾的下聘銀子是一錠銀元寶,有一百兩,據白諾諾講,這些錢足夠在府城買下一棟最好的房子,再開上一個不錯的店鋪。金價十倍於銀,這箱子裏的金元寶不比那個銀錠子小,怕是不止一百兩,換算成銀子,起碼也會超過千兩。更何況,木箱中整整齊齊地摞著三層金錠子,每層竟有九個之多,算下來,總不少於數萬兩銀子。
石葦兩眼放光,但還是迅速恢複了理智,這終歸是幫裏的東西,還是要如數上交的。他不再由於,準備蓋上箱子,將元寶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