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流星和女孩
氣哼哼的出了鎮子,石葦特意繞到鎮西邊,避開亂墳崗。聽鎮上的人說,鎮西的樹林並不深,中間有一條樵夫和獵戶們踩出來的小路,沿路走兩三裏,便有一處開闊的山坡和一個小水潭,那裏長著大片大片的茂盛蒿草,也沒有野獸出沒。
“天黑前趕回來就行了……”石葦邊想邊走,已經看到了那條林間小路。石葦確信,學會了《禦水篇》的口訣,即便再遇到周大叔也能從容逃跑,但他還是本能地對亂墳崗有所畏懼,鬼魂與野獸相比,還是野獸可愛些。
《禦水篇》中除了一些似是而非的開場白,一共隻有兩個口訣,一個是水牆術,一個是水矛術。石葦在出門前試過水矛術,用盡全身力氣才用水凝結成一根筷子粗細的水柱,這個水柱能漂浮在身前搖擺轉動,兩端尖尖的,說是水矛,其實更像打磨過的銼刀。心念一動,這把水矛快速射出,能紮進土牆半寸深,這個是石葦如此自信的本錢。到此,《百川雜記》已經讀完,但石葦仍覺得,《禦水篇》似乎還沒有講完,從其中闡述的那些大道理看,絕不可能隻有這兩個口訣。
“說不定是個殘本.……”石葦有些遺憾,低頭思索間已經走到樹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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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三裏路說長不長,再加上原本有路,遠比從前采藥時好走,耳邊已經聽到了潺潺的水聲,石葦卻停住腳步,警惕的環顧四周。
在石葦的丹田內,那團藍色的光球又蠕動起來,但與那晚不同,並不是那種躍躍欲試的衝動,而是出自同源的共鳴。
還未及多想,幾聲尖銳的爆鳴從頭頂傳來,緊接著,七八道各色光華一閃而過,穿過密林,朝大山方向飛去,石葦一個踉蹌摔倒,肩膀重重撞在黃牛身上。
“白天怎麽會有流星?”石葦揉著肩膀爬起來,僅疑惑片刻,眼睛突然一亮,連忙跪倒在地,雙手合十,仰臉望天。“流星啊……求你送我一個媳婦吧!”石葦大聲許願,目光虔誠,這顯然也是受了李大嬸的毒害。
祈求了許久,天上也沒掉下個媳婦來,石葦悻悻地站起來,牽牛趕羊穿出樹林。
與此同時,數十裏外的一處絕峰上。
一僧一道負手而立,兩人皆麵目和善,各執法器,凝神望著遠方,他們的身後還站著四五個錦衣打扮的年輕人,個個龍睛虎目,氣度不凡。
“易得大師,這漫山遍野都是水源之力,我等如何找法?”那道士皺著眉頭,臉上露出愁苦之色。
僧人並未接話,而是麵色凝重的又掃視了一圈,方才說道:“天宏道兄勿慮,這妖孽散去元神,幻化的水源之力不下數萬,的確難以尋找。不過這水源之力與分魂不同,三天內便會散去,分魂混跡其中,終有現形之日。”
“大師所言極是”天宏道人一下子來了精神:“我門下弟子已在方圓千裏布下三陰烏靈陣,量它也逃不出去,我等守株待兔便可。”
“此法的確穩妥,但拘化死者之靈,有幹天和,是不是……”易得大師眼角劇烈抽搐了一下,還是不緊不慢地發問。
“生死存亡之際,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倒是那妖孽奸猾無比,絕不會引頸就戮,我等是不是再去探查一番,以保萬全?”天宏道人模糊應付了一句,忙岔開話題。
“通知守陣弟子嚴陣以待,再傳訊回山,多遣人手支援。我等就在此地坐鎮,今晚行動,發現妖孽分魂,立刻擊殺。”事已至此,易得大師一改悲天憫人的神色,眼中寒光閃動,聲音斬釘截鐵。
身後之人立即領諾,化作數道光華,飛射而去。一僧一道則就地盤膝坐下,手中各掐法決,不一會兒,兩人的身影居然憑空消失,似乎已融化在了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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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的山坡,明快的綠色延伸到遠方,數十裏外的大山隻剩下幾道黛青色的虛影。近處,黃牛和幾隻綿羊在悠閑地吃草,遠處,偶爾有幾隻小鹿蹦蹦跳跳地跑過,完全見不到猛獸的蹤跡。大朵大朵的流雲投映下幽暗的影子,在草地上不慌不忙地踱過。山坡的背陰麵,一個碧綠的水潭清澈見底,山石間有泉注入,水聲潺潺,蕩漾著夏日裏的夢。
石葦嘴裏叼著一條草梗,翹起二郎腿躺在水潭旁,一邊斜眼看著牛羊,一邊在心中默念著口訣。石葦很喜歡這個地方,但不是因為美麗的景色和悠閑的生活,而是因為這個水潭。在水潭邊念了一遍引氣訣,出現的藍色光點竟然達到數百個,遠遠超過那條小溪,石葦感到自己的練功速度加快了許多,丹田處的藍色光球也大了一半不止。
一陣風吹過,夾雜著微不可聞的咳嗽聲,石葦一下坐起身來,剛剛凝結成的水矛也化作一灘清水,軟軟潑在地上。
咳嗽聲是從水潭方向傳來的,石葦三兩步跑到岸邊,開始繞著水潭轉圈兒。走了兩個來回,連水裏都仔細看過,仍然沒有發現,石葦有些眼花,隻好定定神,屏住呼吸傾聽風聲。
再次聽到咳嗽聲,石葦終於鎖定了目標,水潭與山泉的交匯處,細流交錯回響,斑駁的水麵上靜靜躺著一個女孩。
這個女孩的大半身子泡在水下,隻有頭和雙臂漂浮在水麵,她身著白裙,長長的頭發被潭水梳理得規則而柔順,一張白淨的小臉圓潤可人,隨水波沉浮著。石葦凝視了一會兒,這個女孩幾乎沒有動,隻有微微蹙起的眉頭證明她還活著。好半天,女孩才張嘴呼了一口氣,帶出幾聲低低的咳嗽,嗆起一點水泡,轉眼蕩漾不見。
“躺在這兒可不行”石葦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跳下水,手忙腳亂地將女孩拖上岸,見自己的衣服已經濕了,又連忙將牛背上蓋草的苫布扯下來,墊在女孩身下。女孩還是不動,石葦索性把她扶起來,用力搖晃。
“快醒醒!快醒醒!”石葦一邊搖晃,一邊焦急地大叫,天知道她在水裏泡了多久,這樣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
“你……搖死我了,還……還不快放手?”女孩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進而劇烈的咳嗽,吐出一大口水,終於斷斷續續地說出話來。
石葦臉一紅,趕緊放開手,去撓自己的腦袋,女孩一下倒在苫布上,緊接著又如彈簧般坐起來,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忙著齜牙咧嘴。石葦這才發現,女孩背上的衣服扯出了一個大口子,殷紅的血漬浸染了一片,也不知道受了多重的傷。
石葦顧不得道歉,連忙跑到林邊,沿著樹根下尋找,不一會兒,就摘了滿滿一捧草藥回來。這些草藥都是治療外傷用的,有些已經成熟,有的還是幼苗,趙郎中是不會用的,但事急從權,什麽藥量、藥效都顧不得了。
手邊沒有藥杵,也沒有藥撚子,石葦索性來到一塊石頭旁,深吸一口氣,默默念起水矛術。與前日相比,石葦的水矛術突飛猛進,現在已經有兩根筷子粗細,兩尺多長,用心念控製水矛,一下一下地敲擊石頭,好一會兒,才崩出一個碗口粗細的淺坑,石葦把草藥一股腦塞進去,再用水矛將它們搗爛,逐漸搗成綠色的糊漿。忙活了小半個時辰,粗劣不堪的膏藥終於做好了,石葦將那些糊漿撈起來,用手濾掉些水分,細細貼在女孩的背上。女孩仍在齜牙咧嘴,卻很配合,也沒有呼痛,她的一雙眼睛完全睜開,大而靈動,上下左右轉個不停,臉上慍怒的神色早已不見,嘴角綻放出一點甜甜的笑容。
“聽李大嬸說,看到流星就要認認真真地許願,這樣就能從天上掉下個媳婦來。我剛剛上午對著流星許過願,然後就遇到了你.……”石葦一邊上藥,也不忘說些廢話,他的心情複雜而急切,但始終有個強烈的直覺,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就再也找不到機會了。
“是啊,我也看到了流星.……”女孩一臉的不耐煩,一邊低聲應付,一邊斜翻了一個白眼。她的臉上還在笑,嘴角卻添上了一絲苦苦的味道。
上完藥,女孩就側躺在苫布上,不再理會石葦,石葦又說了一陣,無非是李大嬸講過的故事,什麽天上的仙女如何如何,放牛的窮小子如何如何,直到女孩強忍著痛轉過身,留給他一個後腦勺,這才悻悻的走開,去做牧童該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