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相認
一盤紫砂糕,一壺玉茶皆擺在雕花盤托之上,方入夜,已是月朗星稀,一彎月明冒與雲間星月,水波如漾。
清風過徐,擊潰了其心緒,此刻的無心有些忐忑,徐緩而行的步子恰然在夜色中頓住,夜風穿林過葉,帶來微微的澀氣。
他應如何麵對沈清綰?
又如何讓她知道,自己為了她拋棄了一牽
縱然她千夫所指,遭眾人悖棄,他也不會離開她。
魚玄宮霍然立在了他的身前,他雙睫微微顫動,眼見燈籠四下揚飛起伏。
此時,噤若寒蟬,沒有絲毫的聲色,遠遠的隻能看見其中燈火明晰,一道清影浮現,若隱若現的出現在他的視線鄭
他定定的在遠處站了許久,鼓足了極大的勇氣才敢步入其鄭
他連太監都做了,他還畏懼些什麽呢?
一步一步,如同針尖及地般走到屋門前,他站在雕花門前隻能看見其中模糊的身影,似乎便是沈清綰。
“咚咚咚,咚咚咚。”無心一手托盤,一手擊門,聲音極具清明,直待屋中人將屋門打開時。
映入眸子的卻是一道熟悉的身影,沈清綰托腮坐在桌前,拾著一本書,瞧得甚是入迷,衣衫也算是皓白無暇,雙睫微顫,眸色隱動。
而為他開門的似乎是沈清綰的的貼身宮女,瞧見無心將沈清看的最是入迷,夜風平息,眸色易轉。
“你個太監,看什麽呢,娘娘也是你能看的?”宮女牙尖嘴利,見其瞧著沈清綰一眼萬年,很是不悅之心。
怔住的無心霍然回神,低眉順首做了個揖。
“娘娘容色傾國,才多看了幾眼。”無心的聲色很是低沉,但卻一字一句皆為誅心。
分明相識,卻仍要故作無意。
“娘娘自然是貌美的,還要你個太監什麽。”宮女嘟唇環手道,忽然眸光落到了無心手上的那案紫砂糕上,心中的不悅也悄然散去,“既是來送糕點的便做好你分內的事。”
屋中的沈清綰似乎聽見了二饒話語聲,便將手中的書給置落,輕聲而道:“成日這般聒噪的,還能讓人好生歇息了?”
清音入耳,沈清綰也是隨即抬首,恰然撞上了無心的眸子。
這一眼,仿佛隔了萬年。
但,卻終究是物是人非,滄海不複。
她的瞳孔明澈無塵,而他的眸卻不知積蘊了多少悲戚。
“將紫砂糕拿過來吧。”沈清綰頓住了呼吸,夜風拂涼,心間恍然驟若風雨。
宮女見到這般情境有些詫異,走到無心的身側要將這盤紫砂糕奪來,奈何無心緊緊不肯鬆手。
“這太監瞧起來很是蹊蹺,還是讓奴婢給您端來吧。”
沈清綰擺了擺手,神色離不開無心的眸,“你先出去吧,我瞧著這太監很是投緣,想同他聊聊。”
聞得此話,宮女大驚失色,駭然淩頂,緊盯著沈清綰的眸不肯鬆開,也不知為何沈清綰會對一個太監投緣。
“娘娘……”宮女仍是喃喃不肯離去。
“退下吧。”沈清綰一言終是讓宮女不得不退去。
眸光灼灼,不依不饒的盯著無心,才忿晦而離去,離去時還欲要往屋中偷聽,卻聞得沈清綰一聲言,落荒而去。
“把門帶上。”沈清綰的聲音清潤無塵,但卻隱隱的帶著一絲淩厲。
直待其中噤若寒蟬,隻留得他們二人,昏黃的燭火靈動而搖曳,一盤紫砂糕,一人清眸。
沈清綰將無心望了許久,細細一打量,皆是宮中太監的服飾,一切皆已了然,卻又不可置信,終將欲言又止:“你……”
“自是知曉了你水深火熱的處境之後,便做了決定。”無心垂眸,不敢再看向沈清綰的眸。
奈何沈清綰一直直勾勾的盯著他,良久,才吐珠:“為何不做個侍衛?”
“宮中侍衛皆是千挑萬選而來,且要家世清白,談何容易。”無心的極為輕聲細語,不敢讓他人聽到。
隔牆有耳,且是在這重重的宮闈鄭
他這身份,要當個太監也是改名換姓而來。
沈清綰凝神不語,眸中溢出一層悵索之意。
為了她,當真能夠如此?
這一刻,她是感動的,也是後悔的,為了向上攀,她不惜糟蹋自己,卻有人為了她而甘願入宮當一個閹人。
“何必呢?”沈清綰的眸底儼然有了幾粒淚珠而湧,傷痛,淒涼在一瞬間從胸口奔湧而出,她眉間凝蹙著,淒涼如雪。
“甘願如此,隻希望能夠留在你的身邊。”
無心低眸望著木地板,一時間愣了神,一切皆是為此時而鋪墊,能夠待在她的身邊便夠了,一切便已滿足。
“正好,我身旁沒有服侍的太監,我會將你調來。”沈清綰的話語悲秋,動作輕柔,一斂衣裙走到無心的身側。
抬眸望向周圍,發覺四周無人後,才伸手撫了撫無心的腦袋。
雖不知對他是情還是愧,但他終究是她腹中孩兒的父親。
是自己為了向上攀,而選擇的結果。
“多謝娘娘。”這話他難以啟齒,卻終是出了口。
娘娘,如今她已得償所願成了所謂的娘娘,而他,卻要成了她身邊的太監。
命運是多麽可笑,但仿佛一切皆是命中注定,而自己卻是深陷命運齒輪中的一人,無法攪弄風雲,隻能被命運所攪弄。
“無人時向平日裏喚我便可。”沈清綰話語輕柔,但有萬千流年順過她的心口,一時有些透不過氣來,她又將手落在了腹上。
或是日後,這孩子有父親伴他,隻是難耐深陷於此。
“對了,”沈清綰似乎想到了什麽,從衣櫃中尋了半張假麵,“你日後戴上這個,是被燙著了,賀琅玥識得你,被發現了可不好。”
沈清綰千叮嚀萬囑咐,生怕賀琅玥發現了無心的到來,若是發現,定然會掀起一浪軒然大波來。
無心伸手接過這假麵,盯了假麵好半晌,心中淒楚油然而起,如今的他連以自己真實麵目示饒機會都沒有了。
全然倚靠另一個身份活著,活得猶如萬箭穿心般苦楚。
但他寧不悔於此,一切皆是他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