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兩世之隔
絕望,如無聲泣血,一字一寸,皆如肝腸寸斷。
他本是身如浮萍,人若飄絮,終究是走向了宮闈深處,無根,又茫然。
他的笑已是悲喜難辨,這一夜,那一刻,直待疼痛席卷神經時,他的情緒才洶湧而至,一聲悲戚伴隨著淚光傾瀉而出。
凝露般深重,看到劍起刀落,終是闔了眸,恍若與方才隔了生死兩斷,但,做了這種選擇,他便不會後悔。
睜眸時,明媚落了眸,皆是一方韶華,而起身看見的卻是重重宮闕之下,卷簾而出,堂皇而邃重的宮殿皆落於目,疼痛已是在一夜一寒中麻木。
此時的無心,已不是無心,更不是阿懨,摒棄了一切的尊嚴,摒棄了凡塵前世。
“朱子。”一聲尖銳的嗓音入耳,無心跌跌撞撞的轉身,對上的便是一個著了一身太監著裝之人。
“怎麽了?”無心應著,白色寢衣纖塵不染,皓白如雪。
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尚覺得自己的嗓音也變得尖銳陰柔了幾分。
尖銳的嗓音再落,皆是一字一句的紮著他的心間,“至此之後,你便侍候於宮中,李總管讓你去學規矩。”
至此之後,他也隻能夠待在宮中了。
無心換上衣裳,將衣裳拍了拍,再眺目望向那日頭光亮,清潤的氣息入鼻,蟬鳴之聲此起彼伏。
隨著太監出了屋門,隻覺酷暑頓起,未及兩步,便汗水涔涔。
步子不急不緩,垂眸來到了一片宮殿中,他抬眸望去,發覺的隻是成片的太監排排列列,站在一處,而無心也從中尋了個角落站著。
這一下午,皆是那所謂的李總管在此訓話,嘰裏呱啦了一套,皆是些無關痛癢的話語。
他的眼裏皆是簌簌擊打的風,風吹落盡的葉,以及不知在何處的沈清綰。
時間流淌,一切皆惘然。
方入宮的他被分配至了禦膳房,每日去禦膳房處打掃,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宮中的青磚石瓦,堂皇而之。
日子過得極為清淡,由於宮中不允攜兵入內,平日裏時常帶著的劍柄也藏於宮外一處。
他如今隻想好生當這太監,好生的伴沈清綰一世無虞。
但此事,似乎沒有他臆想般的容易。
如今,他連沈清綰的麵皆見不著,隻是被安排去了禦膳房清掃。
而此時的無心,眸中再無了情緒,隻有一覆清霜。
而他也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名曰,朱懨。
按了個清白的身份,讓他“有幸”入宮。
花了他整整十兩銀,換得一身的“清白”。
至了將暮之色,他便被安排入了禦膳房,一身塵土飛揚,蟲蟻並起。
皆是吃食的禦膳房,有著熱氣騰騰的籠,以及盤盤紫砂糕,一屋芬芳,這般氣息,難免有蟲蟻侵擾。
連他皆險些流連。
看來入宮對於沈清綰來也算是一件幸事,至少,不愁吃住。
“掃幹淨點!”
忽而,身後一聲厲喝,讓無心身子一僵,即刻頓住,以淩厲的寒眸而瞥,雙手持著笤帚,險些掄了過去。
這聲音聽得刺耳,又嫌惡。
這個佝僂太監似乎看見了無心的不屑,疾步走到無心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掄了他一巴掌,叫囂道:“看什麽看!再看將你眼珠子挖出來!”
無心沒有反擊,隻是盯著他,眸色如猛虎下山,驟然冰冷,也驟然怒意淩頂,讓其佝僂太監有些許的汗毛發怵。
佝僂太監打了個哆嗦,看見無心的麵上隱隱的浮出了鮮紅掌印的形狀,他下意識吞了口口水,終是感受到了被盯視的憚怕。
臉上熱辣辣的,他已覺疼痛算不得什麽,自那日後,他便再也不懼畏疼痛了。
無心一動不動,如樹如鬆。
佝僂太監終究是感受到了其中的憚怕,決定離去。
背影匆匆忙忙,甚至還不時的回頭看他。
而無心便是自顧自的拾起笤帚,獨自清掃,看似淒冷,融入不下,飲的氣氛格外的凝重。
而抬眸間,還總能對上佝僂太監回望的神情。
不久,他麵頰上的掌印漸漸消失,禦膳房之中皆排滿了人,皆是為娘娘與陛下送吃食。
險些忙的腳不沾地,無心隻是清掃太監,完成自己的事情後,便拾著笤帚,看著他們匆匆來去。
“你是新來的?”其中一個太監,瞧見無心站在不遠處,便走到他的身側問。
無心點零頭,然目光皆落在的是太監手中的那盤紫砂糕上。
“你這是送去哪的?”無心終究發了聲,目光一動不動。
太監垂眸看了眼紫砂糕,便道:“這是送給宮中各處娘娘的。”
各處娘娘?那沈清綰也當……
刹那間,他的呼吸頓住,沉然道:“是否有沈貴人一份?”
太監覺得稀奇,“新來的還知道沈貴人。”
“她一舞清影,京都何人不知。”
無心還不忘對沈清綰有所讚譽,隻若提到她時,心尖上便是溢滿了笑意。
縱然她為非作歹,而他也助紂為虐,但他終是狠不下心來離去,隻願能夠在其側默默關心,那便夠了。
多麽的賤。
“也是,之前沈貴饒那一舞清影也算是名揚京都了。”太監訥訥道。
無心抬眸盯著這一盤紫砂糕半晌功夫,皆是出神不語。
此時,這紫砂糕,是個機會,是個能讓沈清綰看見他的機會,不能錯過。
半晌,他忙自薦道:“忙了一日,你也有些累了,沈貴饒這一碗便由我端去,你也好歇歇。也讓我看看沈貴人是如何的驚鴻照影。”
這話語的有幾分道理,皆知曉沈清綰的貌美,想見一麵也算是情理之鄭
這些時日借此欲見上沈清綰一麵的太監比比皆是,不勝其數。
更何況他不似壞人。
太監訥訥看了無心半晌,便將手中的紫砂糕遞與無心,無心正欲接住,卻見太監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喚朱懨。”
剛完,無心便眸光幽緲,凝佇斂息,眸中皆是沈清綰曾時一字一句喚著他為阿懨。
年幼時,他還當真是病懨懨的……
他的氣息渾濁,在話語中虛浮,雙指捏著盛滿紫砂糕的玉盤,不敢動搖一步,而他此時的心中卻猶如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