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際會

  說話間天色已經漸漸變暗,大上海的天氣變化多端,到了晚上興許就降溫了,肇飛宇倒不怕自己身子那麽容易患上感冒,倒是易初嫣懷有身孕,如果遭夜風吹了,身子要經受不住。


  “你在北區不是還有一片房地嗎,我記得我讓山貓給你入戶了一棟洋樓,咱們先過去那邊,省得在這風裏受涼。”


  赫玄機雖然被趕走了,卻很盡職地在車站外麵候著,他靠著一輛白色賓利,一看見兩人出來,趕緊開了車門迎上去,殷勤地把易初嫣行李裏那件圍巾給肇飛宇拿了出來,讓他圍上。


  易初嫣抬頭,看他一米七七的腦袋上頂著一頂毛絨帽,笑得花枝亂顫,毫不客氣地說:


  “赫玄機,你的光頭原來也需要保暖的,也好,下次我如果織毛衣剩了料子,不防給你也織個頭套。”


  他這頭套是棕黑色的,估計沒選好尺寸,鬆鬆垮垮的,往下一拉就成了劫匪。


  肇飛宇差點笑出聲,忍住了說:

  “你給我戴好了,一會兒給交警截住,看我不把你雙腿敲斷!”


  按照肇飛宇的吩咐,小洋樓被裝修得別有一番韻味,不論是家具還是擺設講究,都是按照易初嫣的喜好安排的,隻是屋子比肇家大宅小了一些,跟易初嫣老家一比,卻大了不止十倍,屋子內的漆味經過幾個月的揮發,已經散光了,傭人們在走道裏放了一些盆栽,進了屋就是一陣馥鬱芬芳。


  赫玄機屁顛屁顛地跟著脫鞋進屋,肇飛宇回頭橫了他一眼,他頓時心領神會地一邊點頭一邊賠笑,趕緊捏起靴子往外退,說:


  “兩位請便,我還要去跟幾個商家談談明年的分紅,就不打攪你們了。”


  說完便合上了門,光著腳就進了電梯。


  肇飛宇沒好氣的說:


  “分明什麽都懂,卻還要討人厭,這赫玄機真不適合伺候人。”


  易初嫣笑道:

  “他是當習慣頭子了,這種事情慢慢適應就可以了,你一個當總裁的,操這個心做什麽?”


  肇飛宇乜斜瞧她,哼了一聲,說:

  “別盡學這些人和我頂嘴,進屋看看吧,山貓不懂女人屋子的裝潢,不好的話我讓他重新來過。”


  易初嫣微微一笑,也不跟他拌嘴,讓他換了棉拖才進屋去,四處逛了幾圈,心滿意足地說:

  “以後在上海就可以有個落腳的地方了,酒店我住不習慣,人太多,出門就跟在大院一樣。”


  她倒是不知道,自己在肇家已經習慣了,竟然開始嫌棄和其他人一起住了。


  她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從易家這種連小康才剛剛達標的家裏出身,吃苦本來就不是什麽稀罕事,可畢竟女人不是隨遇而安的生物,既然習慣了一個地方,要改就很難了。


  肇飛宇是她的習慣,肇家也是。


  轉回大廳的時候,肇飛宇百無聊賴,正在把弄電視機的遙控器,電視台已經把焦點對回了上海這個沸沸揚揚的地方,長得像個巨型開瓶器一樣的環球金融中心大廈風騷地聳立在寒風裏,來來往往的都是穿著西裝製服的年輕精銳,從主持人嘴上跑過去的幾個大人物和大組織都是這一帶有頭有臉的霸主,到了年關,卻為了一點小小的分紅不均鬧了起來,搞得整個陸家嘴雞犬不寧,高層都在議論這件事情,呈現在電視上的不過冰山一角。


  易初嫣在沙發後邊摟著男人的脖子,靠在他耳邊說:

  “這事該不會有你的份吧?你一個搞傳媒的,雖然跟媒扯得上關係,但人家是煤業不是傳媒,這點區別你還是分清楚比較好哦。”


  肇飛宇說:


  “跟你無關,但我得去做個公證。”


  “跟這幫暴發戶打交道可不是過家家酒,要玩得帶上我才行,如果不是去玩,那你就不能去。”


  開什麽玩笑,前夫大人的能耐雖然見長,卻也沒到可以和動搖金融業的幾個巨擘打交道的時候,就算是四大家族也沒心思摻和這趟渾水,一個小石子掉進去,豈不是要被山西那些煤業給燒成灰。


  “幫的是自己人,初嫣。”


  肇飛宇說:


  “這些人是明家的,但煤業把分紅霸了七成,明家卻不肯出力,如果我幫了這個忙,他們以後就是擎宇的人了,這些東西隻要到了我手上,明苑就拿不回去。”


  易初嫣一本正經地坐了下來,語重心長地說:

  “飛宇呀,媽是怎麽跟你說的,不要急功近利,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肇飛宇被她似模似樣的模仿給噎得無話可說,翻著白眼,抽起悶煙來,心裏在琢磨著什麽,易初嫣卻也看不透他。


  既然軟話勸不動,幹脆就下狠心。


  易初嫣霍霍起身,摩拳擦掌的,大有要去惹點事情的架勢。


  肇飛宇伸手逮住她腕子,強拉回來按在懷裏:


  “讓你走了?哪都不許去,你要是在上海捅了簍子,我可不保你。”


  女子性子皮得很,哪要他約束,舌頭一吐,嗔道:


  “管不管保不保,可不是你說了算!”


  可那健壯有力的手臂攬著她的腰肢,豈是她這副身子能跑得掉的?

  “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能看住我一時,一會兒難道你還能把我綁起來不成?”


  肇飛宇耐人尋味地一笑:

  “這個建議不錯。”


  說完,真的打電話叫山貓拿了一捆繩子過來,山貓以為是什麽情趣遊戲,還多準備了一些特殊的道具,被肇飛宇一頓嗬斥,換了建築用的麻繩來。


  看主子這架勢不像是要在屋子裏蕩秋千,既然不是夫妻倆的小遊戲,難道是要做飛天大盜?

  山貓沒來得及多想就被肇飛宇一腳踢了出去,然後大手大腳的朝易初嫣逼近,竟然真的要搞捆綁play。


  易初嫣頓時低了眉頭說:


  “好,你要幹什麽我都不管啦,你要是敢綁我,我就喊人!”


  肇飛宇說:


  “這房子加了兩層隔音板,關了窗戶就是放鞭炮都聽不見。”


  易初嫣罵他:

  “流氓!我都讓步了還想搞什麽?你不會要虐待孕婦吧?”


  肇飛宇淡淡地說:

  “在床上不會很難受,我一會兒回來就給你鬆了。”


  易初嫣咬了咬牙:

  “好,肇飛宇,你夠狠,繩子放下,我留著自盡。”


  “不行,這麽看手腳都得綁起來,一會兒放進車子後備箱吧……”


  易初嫣隻好妥協:

  “算你狠!大不了我跟著你去,你總不怕我捅婁子了吧?”


  肇飛宇說:


  “約法三章,不許亂說話,不許亂跑,不許跟我過於親密。”


  這約法三章,早在當年的契約上就有,沒想到現在居然被他搬了出來。


  隻有在公事上肇飛宇是說一不二的脾性,過了這次他對她肯定百依百順,但冒險的事情易初嫣絕不能讓他做。


  非做不可的話,至少要把她也帶上。


  說起金融中心,大部分人都會聯想到整個魔都為之旋轉的超級大廈,而在肇飛宇眼中,現在所有的魑魅魍魎都聚集到了這座建築物之中,但凡是有資格坐在會議大廳裏麵的人,無一不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難怪說魔都的經濟是個大魚餌,竟然連山西的煤老板都跑過來了,這家夥可不好對付。”


  易初嫣在肇飛宇耳邊嘰嘰喳喳,終於被他用大手捂住。


  “再說就把你嘴堵上。”


  易初嫣抬起頭:


  “用食物誘惑可是犯規的。”


  肇飛宇打開車窗問司機:


  “還有多遠?”


  司機答:

  “你們再拌兩輪就到了。”


  “行。”


  肇飛宇神采奕奕地坐好,跟易初嫣說:


  “你繼續說吧。”


  “切,我餓了,一會兒要是不高興了,我就自己跑出去了。”


  肇飛宇說:


  “一會兒我身邊隻有你一個,你還是聽話些好。”


  易初嫣沒好氣地答應了一聲,男人一聽這不悅的聲音,就伸出手去,在她腰間輕輕一捏:

  “再淘氣,回去真的要收拾你了!”


  以前她可沒這麽難管,難道說女人一懷孕就會跟變了個人一樣麽?


  易初嫣站在世界上最高的平頂大樓腳下,抬頭看去,把脖子都伸酸了也望不見開瓶器的部分。


  兩人才下車,就有人笑麵春風地迎了上來,易初嫣扭過頭看,是一個水桶般的胖子,穿一身特大號的灰色西服,褲腰帶一勒,像是個葫蘆。


  對方滿臉堆笑地過來接肇飛宇,嘴裏說著討好的話,大致是些歡迎的措辭,請他幫忙,易初嫣沒有興致去聽,拿了耳機,默默跟在肇飛宇身後,肇飛宇皺眉回頭瞧她一眼,不讓她落太遠,又拉到了身旁來。


  “這裏人多口雜,你別走丟了。”


  易初嫣吐了吐舌頭,挽住他手臂,安靜地跟著他走。


  會議廳在七十九樓的酒店會麵室,此時裏麵多半已經坐滿了人,他們姍姍來遲,投影儀都已經準備就緒了。


  易初嫣隨意地四處打量,就看見了幾個熟麵孔,袁家的邢硯,林家的管家賀北還有明世傑,這幾個人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簡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


  不說賀北從林霆那裏得了什麽奇葩的命令,全程一直臉色古怪,時不時地瞥向肇飛宇,單看明世傑鬼鬼祟祟的模樣,想來不會有什麽好事,一介書生的打扮,卻偏偏帶著一對疑神疑鬼的眼神,沒有問題才怪。


  肇飛宇跟她小聲嘀咕:

  “沒想到那煤老板焦苛能耐這麽大,一下子請了兩個家族的人來,賀管家是我們這邊的,你一會兒說話可得注意些。”


  易初嫣搖頭:

  “這些人在,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邢硯那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來抽熱鬧,也是不嫌事大,這次分紅公證是肇飛宇,但要怎麽把大份額保給上海這邊的傳媒企業,看的就是雙方的本事了。


  易初嫣一看這局麵就頭大,附耳說:


  “你該讓李季元跟過來,他肯定知道怎麽對付他們。”


  這時候坐在側麵第一位的,一個穿著格子西裝係著小領結的男人,帶著尖銳的調子開腔了:


  “幾位對這次的分紅不滿意,我也給你們找了個地方,你們的公證既然都到了,就沒必要磨磨唧唧了。”


  這人肇飛宇不用介紹,易初嫣看他那副資本家的臉,就知道肯定是那煤老板焦苛了。


  焦苛的雙眼很細長,眯起來就是一副奸詐的模樣,十足十的地主,開口就說:


  “多讓你們一成,這是我的底線了,不要得寸進尺,識相的話,讓你們的公證趕緊把名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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