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朝
日子一天天的壞起來了。
不僅是天氣越來越冷，就連喬嗔的身體狀態也愈發差了起來，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手上那個傷疤還是之前的內傷。
她現在別說是去找誰的麻煩，恐怕連催動修為都需要耗費不少力氣。
昏暗的室內唯獨能聽見她臥病在床接連不斷的咳嗽聲，蒼白的麵容好似隻吊著一口氣一般，都這種時候了她卻還有心思打趣自己。
她這一生好像特別容易招病秧子，先是長歸，然後謝朝祈，緊接著謝長寄也病了，現在居然輪到了自己。
無奈的搖搖頭，喬嗔勉強打起精神來接著油燈又看了幾頁書——以往她最討厭看書，可現在這居然成了她唯一的娛樂項目。
青娘子端著藥案進來的時候，喬嗔正抱著書望著窗外低垂的雲發呆，那些陰沉壓抑的色調就好似在人心上蒙上一層霧霾。
讓她喘不過氣，也提不起精神。
“外麵太冷了，你冷不冷？冷的話我再去給你買兩床被子。”
“不了…”
喬嗔這句拒絕並不是客套，而是她感覺不到溫度的變化。她看了看青娘子有些閃躲的眼神，一猜就知道肯定是皇宮裏出事了。
“怎麽了？”
知道瞞不過喬嗔，青娘子隻好把藥碗遞給她，自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開始唉聲歎氣:“小太子好像被軟禁了。”
她對這個孩子印象還挺好的，還想著能不能有機會把他跟小丫頭撮合在一起呢，現在看來，一切都壞起來了。
聽聞是謝長寄的消息，喬嗔眼睫顫了顫，若無其事的含了一勺苦澀湯藥:“可有生命危險？”
“那倒沒有，皇宮最近氣場很奇怪，而且似乎被下了什麽結界，或許天上已經有人下來了。”
“誰？”
問是這麽問，但喬嗔隱約能猜到，或許是蕭越的哥哥或者是鳳凰一族。
喬嗔有些懨懨的皺起眉，將喝得差不多的藥碗放在一旁，這才怔怔的側過身去看窗外:“什麽時候會下雪呢？”
青娘子沒想到喬嗔問了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她覺著溫度差不多，日子也近年關了，便估摸著開口:“再過三四日吧。”
喬嗔極淡的抿了抿唇，彎起嘴角，放空的目光似是期待又好似蒙著一層水霧:“這藥真苦……”
喃喃念完，喬嗔恍惚間好似想起了什麽一般，從腰間取下那個糖袋——裏麵的糖已經所剩無幾了。
她似是有些猶豫不舍，但還是小心翼翼的拈起一顆放進了嘴裏。
溢開的水果甜味讓她鬱鬱不振的氣色好了些，勉強打起了些精神。
青娘子看喬嗔沒什麽精神，便想著讓她再躺著休息睡會兒。上前給她攏好被子，青娘子這才摸了摸她稍顯滾燙的額頭：“天氣冷也沒什麽事做，睡吧睡吧。”
喬嗔點點頭，在青娘子出門之後，她這才從被子裏抬起那隻受傷的手——因為無法抑製傷口，現下整塊疤底下幾乎都是金色的暗紋了。
雖然看著不怎麽嚴重，但隻有喬嗔自己知道，那些暗紋正在體內不斷往她內丹處蔓延，如是無法及時控製，恐怕再拖下去就得涼涼了。
她翻身起床穿了鞋，又從衣架上取了一件厚風衣，這才推開窗任凜冽的風肆意吹進屋內。
青娘子應當是守著大門的，喬嗔眯著眼輕輕躍上窗欞，欲跳下去之前又把腰間的香囊留在了桌上——至少算是打了個招呼。
而她僅僅帶走了那枚蓮玉。
不是她不肯聽青娘子的話，而是她現在有必須要做而對方絕對不會同意的事情，再拖下去就真的沒救了。
思及此處，喬嗔縱身一躍精準的落在一樓人煙稀少的街巷內，順著寒霧籠罩的路便溜向了皇宮的方向。
雖然對於現在的她來說使用法術是很吃力的事，但皇宮自帶的龍脈也在源源不斷的修補著她的護心鱗，讓她不會太難捱。
等她成功躲開洛南設下的巡邏兵，站在城牆上時，忽的就有些膽怯。她心知自己…並沒有把握，能不能活著出去全靠運氣。
恍惚半年前，她還是個可以隨意跟師兄撒嬌，被大家寵著慣著的小姑娘。那時候雖然顛沛流離亦被真相勾得魂牽夢縈，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孤獨得不知所措。
先去看看謝長寄吧。
按照青娘子口中的消息，洛南連同鳳翎兒以及蕭越軟禁了謝朝祈與謝長寄，打算之後直接讓洛南登基。
而顧行微仍留在宮中，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威脅。
也是，他現在已經算得上是敵方的人了，怎麽可能會有危險。
喬嗔凝神靜心念了一段清靜咒，這才憑借著記憶往謝長寄的寢宮摸去，可等她小心翼翼的推開門，裏麵孤身坐著的卻是臉上已經毫無血色的謝朝祈。
他倚著椅背，低垂的眼瞼已然有些病得神誌不清，但看見喬嗔走進來時，他還是強打起精神睜開了眼。
“喬姑娘……”
謝朝祈唇畔揚起如舊的微笑，死灰色的瞳眸已經不見任何光，臉也瘦得厲害。即便如此，他如此輕聲喚著她名字時，語氣也依舊似寬厚慈愛的長輩。
“阿寄看見你，一定會很高興。”
“謝長寄他人呢？”
“被肅清君帶去了，不知現在何處……咳咳咳…”
謝朝祈重重的咳嗽著，大片的暗紅色鮮血落在灰青色的衣襟上，觸目驚心。
窗外枯槁的老樹做背景，淒厲的寒鴉長鳴刺得人耳朵生疼，這個明顯活不過幾日的青年卻朝著喬嗔招了招手。
喬嗔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在謝朝祈麵前半蹲下：“大皇子有何事要交待？”
謝朝祈輕笑兩聲，仔細擦幹淨手指，這才猶豫試探性的覆蓋上喬嗔的發頂，語氣也變得喟歎了起來。
“第一次看見喬姑娘時，總覺得頭發會很好摸，大抵像是阿寄那般柔軟。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謝朝祈力度不大，撫摸著喬嗔的動作就像是安撫著自家妹妹一般，冰冷的手掌，卻能傳遞著溫暖。
“不用害怕，不用覺得孤獨，大家都在呢……”
他喃喃輕語著，眉目愈發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