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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三

  筷子落在沈書的頭上,紀逐鳶兩腿分開,跨坐到凳上,把筷子給沈書。


  沈書正要說話。


  “先吃飯,你不餓?”紀逐鳶嘴角一勾,“還是已經被我喂飽了?”


  沈書此刻心情正是蕩漾,經不起話語撩撥,頓時臉紅耳熱起來,埋頭一言不發地吃了早飯。


  紀逐鳶看了他一會,也狼吞虎咽起來,吃得差不多時,朝沈書問:“方才聽周戌五說,晏歸符今天要走?”


  “嗯,跟著去支援常州的隊伍離開,我們去送他嗎?”


  紀逐鳶想了想,說:“你先吃,我去去就來。”紀逐鳶放下筷子,揉了一把沈書的頭,一手拿餅就往外走,到門口又站住,回頭朝沈書說,“等我回來。”


  這是第一次起床之前行事,沈書有點腰酸腿軟,那些羞人的畫麵和聲音仍殘存在他腦海裏,直到沈書用完早飯,才勉強抑住胡思亂想。有人進來收拾碗筷,沈書便去書房,寫了張條子叫陸約送到朱文忠那裏。


  “那少爺下午過去嗎?”陸約問。


  “還不知道,你問聲下午是在哪,我手上沒事了就過去。”沈書略作停頓,道,“有事讓他隨時派人過來叫我。”


  陸約出去險些跟舒原撞個正著,連忙讓到一邊。


  舒原看也沒看他一眼,甫一進門,就把書房門關緊,神色顯得有些著急。


  “朱文正他們要拿的人就是康裏布達,我看還得換個地方,鑄造局已經被盯上,那附近這幾天還要搜。”舒原道,“也不能事事都讓蔣頭出麵,鑄造局的差事多,他那張臉比我都打眼。隨時進進出出的不方便,要一張生麵孔。”


  沈書想了一轉,恰好有這麽一個人可以用。


  舒原顯然也想到了,點頭道:“那就劉青。”


  “我打算去池州的時候把人帶過去,將來跟著我走,更不會在應天府露臉了。”主意既定,沈書讓小廝去叫劉青過來,把事說了。


  舒原在旁喝茶,聽到沈書說:“我有一個色目朋友,受了點傷,現在不方便進城,要托你照顧和保護。”他把茶碗一放,轉而端詳劉青,劉青長得不是聰明相,相貌普通,不惹眼。


  人出去之後,舒原問沈書:“就他和周清兩個人?”


  “劉青會想辦法。”


  “此人可信嗎?”舒原仍有些擔憂。


  “給衛濟修管外場的人,有他自己的本事和辦法,既然用了,就看看他事情辦得怎樣吧。”話是這麽說,沈書心裏另有一把算盤,就算今天不過去,明日他也得要去看康裏布達,劉青的底子,他讓鄭四找人摸過一遍,沒什麽問題。真要撞上萬中之一的黴運,一天之內也不會出什麽事,康裏布達受傷了,但不是死了。不說對劉青完全放心,畢竟人剛到沈書手裏,實在暫時也沒什麽好不放心的。


  “你心裏有數就行。”


  沈書想起來一件事,說:“李恕不是今天就要走?這件事怎麽會突然落在他頭上?”


  “人手不夠,也調用了他,如果這件事著落在他身上,我還可以想想辦法,不落在他頭上,才不好辦。”舒原蹙眉道,“說有奸細混進城裏,胡人都被抓了起來,除了早就投誠的那些。”


  “怎麽突然要抓胡人奸細,誰起的頭知道嗎?”


  舒原搖頭道:“打一地挪一地本就是亂來的,無論軍紀是否嚴明,後方職司不明,官製未定,很多時候做事情都想一出是一出。不過命令是主公下的,也不知道是誰說動了他,突然要排查奸細。康裏布達倒是不怕查,隨便裝個商人,弄一批貨就能蒙混過去。難辦的是他現在一身傷,難以解釋,總不能都是巧合……說他在城外被人打劫了?”


  “不行。”沈書哭笑不得,“人不可能交出去,放心,我來辦。”


  “有什麽好事發生嗎?”舒原問。


  沈書:“什麽?”


  “你昨天好像比今天更擔心。”


  沈書想不起來昨天的心情了,今天他確實挺開心的,哪怕一腦門都是官司,現在卻神奇地覺得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我哥回來了。”沈書突然說。


  “真的?!什麽時候?人呢?”


  沈書笑道:“一早,天剛亮的時候,陪我吃完早飯走的。問了一下晏歸符就走了,應該是軍營裏的事,趕著要去。估計沒一會就回來了,你等他回來打個招呼?”


  舒原似乎按捺不住激動,卻搖搖頭說:“你哥少在應天露麵,你不如讓他去看著康裏布達,若有話問,也讓他問。你就不必再出城了,還是當兵的鐵板硬,誰敢拿他去問話?”


  “正有此意。”沈書笑道,“你放心就是。”


  舒原等不到跟紀逐鳶照麵,先回鑄造局,晚上的事且還說不定。他人剛走不到一刻,紀逐鳶就回來了,滿頭是汗,進門就是喝水,用茶杯不過勁,竟抱著茶壺喝了個精光。


  沈書要叫人再添點。


  紀逐鳶擺了擺手,拇指壓在唇上擦淨茶漬,把一條腿架在另一側膝蓋上,從桌下抽出一張圓凳,示意沈書過來坐下。


  “今天傍晚就走,部隊挪了地方,我帶了一小隊人回來,增援的隊伍要分兵,從四麵包抄常熟。晏歸符就不單獨過去了,暫且安排在其中一支隊伍裏。”


  沈書心下一沉。


  “本不該我來,也沒陪你過年,生辰也錯過了。”紀逐鳶摸了一下沈書的臉,“沒好好吃飯,瘦了一大圈,身上都是骨頭,這麽著不成。”


  “沒有,我長個兒。”沈書不服道。


  “那也沒見你長高啊。”紀逐鳶微微一笑,按住沈書的肩膀不讓他起來,“時間不多,我有事問你。”


  沈書有點緊張,盯著紀逐鳶的眼睛看。


  “上次你讓我去挖赤沙和帖木兒兩人的屍體出來,還要在信裏描述他們的死狀,是有什麽可疑之處?”不等沈書說話,紀逐鳶警告地說,“不要說謊,哥哥什麽都給你了,有什麽事你得說,不然我這馬上就要走,豈非讓我時刻掛心?”


  沈書讓紀逐鳶的話說得臉紅,紀逐鳶把他的手握在掌中,沈書隻覺得紀逐鳶的手指又生出了不少倒刺,早上就如此覺得,但沉溺在過度的感官刺激中,沒能去細看。現在一看,紀逐鳶的手上增添了不少因為幹燥和磨損長出的繭子、小刺,同沈書自己的手一比,既糙又硬。


  那手指……


  紀逐鳶抬手刮了一下沈書的鼻梁,摸到沈書的臉上滾燙,笑了笑。


  “不好意思什麽?快說。”


  於是沈書隻得把穆玄蒼的事情說了,穆華林設局引康裏布達入甕,胡坊整個中了他的計,王族金印驟然被搶,隻隱去康裏布達已經回來,受傷在城外休養。沈書猶有私心,既然紀逐鳶隻待一天,那就沒有必要讓他再為康裏布達的事情操心。沈書覺得自己能扛得住。


  紀逐鳶沉吟片刻,說:“胡坊去追穆玄蒼,穆華林派人去追了嗎?”


  沈書一愣。


  “如果穆華林設局是為了拿王族金印,東西自然是最要緊的。我記得,穆玄蒼在穆華林跟前一直像個避貓鼠,他如果不知道穆華林布置了炸|藥,既然一早離開的時候,就給你留下書信,還帶走他隨身的行李。”紀逐鳶語速放慢,略帶猶豫地說,“那說明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當天會離開應天,搶走王族金印,他隻可能去一個地方。”


  沈書眼睛睜大,幾乎脫口而出:“漠北?”


  “暗門已經撤出,沒人可用了。如果康裏布達還在,可以讓他走一趟漠北。”


  沈書:“來不及了,不知道穆玄蒼是從何時開始部署,如果他的目標很早便是王族金印,有了這枚金印,至少可以調用兩處漠北馬場。那暗門一定會提前防範胡坊趕在他的前麵,穆玄蒼……不是可以小覷的人。”


  “讓他們去搶,至少很顯然,暗門不想再做元廷的狗。”


  這段時日穆玄蒼的做小伏低,居然不是因為懼怕穆華林再次出手殺他,而是在等待時機。穆華林汙蔑胡坊拿來假玉璽,這件事誰也沒有想到,除非穆玄蒼從他處得到了風聲,否則他不可能知道穆華林真正的目標是王族金印。


  紀逐鳶道:“他至少是在也圖娜被扣作人質後,才打聽到穆華林的意圖。這個人有機變,不是不可能。那日他已經和你約好第二天帶帖木兒離開,你走後他卻嚴刑拷打帖木兒。不作他想,一定是穆玄蒼,赤沙和帖木兒葬在一處,兩人下葬的坑地是一次挖好的,連頭腳的朝向也一致。他是一個伺機而動的人,很難揣測他的行為。能躲過穆華林殺他,這個人,恐怕連睡覺也睜著眼睛。”


  “帖木兒的死,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


  紀逐鳶聽了搖頭,說:“我覺得沒有。你好好想想,赤沙那天到底都說了什麽,最好能寫下來,否則日子越久,你會越記不清了。赤沙一定說了什麽,逼得帖木兒不得不當場殺了他。他怕赤沙繼續說下去,暴露出什麽信息。隻不過他沒想到,赤沙死了,本該赤沙承受的嚴刑,會落到他的身上。我不知道穆玄蒼用了什麽辦法,但帖木兒一身的傷,連牙都敲落了,下刀的手法極有分寸,能讓人痛苦難當卻又死不下去。應該是已經把帖木兒知道的事情掏幹淨了。在那之後,穆玄蒼做了什麽?”


  沈書回憶了一會,徐徐道:“他到應天的時間比應該的要晚,應該是還去了別處。”仔細地想了一會,沈書不得不承認,帖木兒的事與穆玄蒼突然搶走胡坊的印,暫時看不出有聯係。


  “接下來,隻有看這批戰馬到了誰手裏,哪個陣營突然多出數千騎兵,這些戰馬就是到了誰手裏。但有兩個可能,一是暗門與人交易,拿錢辦事,是把馬賣給了旁人換錢。”


  “如今錢不值錢,馬值錢。”


  紀逐鳶點了一下頭,“所以應該是第二個可能,暗門有可能原就支持當中一位農民統帥。”


  沈書眉頭一皺,沒有再說下去,心情不禁有點惆悵。原以為紀逐鳶回來了,怎麽樣也有幾天的時間,有什麽想說的想做的都不必著急。


  紀逐鳶沒有想到沈書是在惆悵聚少離多,以為他在擔心穆玄蒼的意圖,便說:“可以肯定暗門支持的不是朱元璋,也不是大元朝廷。這件事到此為止,沈書。”紀逐鳶兩隻手分別按在沈書的肩頭,把沈書的身子轉過來,與他麵對,認真地端詳他的麵容,嘴角便不自覺帶出些許笑意,“師父有把你從中摘出來的意思,有些事情,就不要太較真了。”


  沈書不意料他會說這個,猶豫地點了一下頭。


  “還有點時間。”紀逐鳶隨意地問,“今日你還有什麽安排?”


  “啊?”沈書仔細思索了一番,慢吞吞地答,“下午要去朱文忠那……”沈書留意到紀逐鳶的臉色,立刻改口,“倒不很要緊,也可以不去。”康裏布達要緊多了,不過沈書又想,有消息會有人來報告給他,如此一來,竟真的也可以沒事。


  “那好好陪陪我。”紀逐鳶捉起一支幹淨的毛筆,於沈書鼻尖上輕輕一碰,便即移開,低頭親沈書的嘴,唇分時刻,喉結上下滑動。紀逐鳶的目光在書房裏逡巡了一圈,這屋裏不是書櫃,便是書桌,除此還有喝茶的一圍小桌。


  最後紀逐鳶的視線停留在書桌後那把胡椅上,又從胡椅看到寬而長的書桌上。他抱起沈書,將他放在椅上,從袖中摸出一條銀白的發帶,匆匆一眼,沈書隻覺得是自己的物件兒,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讓紀逐鳶順走的。


  “都交給我。”


  聽見話語聲時,沈書眼前一黑,頓時一股緊張令他不住吞咽,不由自主抿緊了嘴。他聽見一些叮叮咚咚的聲音,渾身一輕,竟又被抱起來,隻得緊緊抱住紀逐鳶的脖子。


  “想死你了,想不想我?”紀逐鳶的聲音越來越低,溫熱柔軟的嘴唇輕掃在沈書的耳垂上,“今天管把你喂飽,吃也在這裏吃,睡也在這裏睡,哥親手服侍你,好不好?”


  沈書大窘,連忙要扯下眼上的布帶,偏偏紀逐鳶還不放他下來,一旦鬆手,就要滾到不知道哪裏去,沈書怕摔著,不敢鬆手。


  紀逐鳶又在他耳邊一通胡言亂語,撩得沈書渾身滾燙。他做夢也想不到,紀逐鳶竟然膽大包天至此,隻得連連讓他去把門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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