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雪後瓊枝玉蕊寒

  中國最有內涵的一個字，應該是“安”。


  “安”字，上麵一個寶蓋頭喻義為家，就是告訴男人，女人就是家。家裏有一個好女人，家庭才能溫暖，男人才會心安，事業也會發達。故雲：妻賢夫安

  其實，女人就是家裏的風水。


  一個家庭是否幸福、平安，後代能否成才，跟這個家庭中女主人的為人處事，以及如何對待丈夫和怎樣教育孩子有著很大的關係。


  於是，古人又說：“好女旺三代，壞女毀三親。”娶什麽樣的女人為妻，便決定了這個家族的未來。


  【一】《對句》管道升.句


  山回新綺閣，竹掩舊朱門。


  管道升【1】就是這樣一個難得的好女人。


  她出自書香門第，父親是管仲的後人，因此被鄉鄰們尊為“管公”。管公名管坤，字直夫，以任俠而聞名鄉裏。


  管公無嫡子，正妻隻給他生了二個女兒：老大道杲；老二道升，字仲姬。


  管道升自小就超凡脫俗的聰明，因而深得母親的垂愛，親昵地喚她“瑤姬”，瑤姬，一說是天帝之女，二說為王母娘娘的女兒。


  也許，兒女對父母來說，也是一種緣分。


  按理說，一心想生一兒子為管家延續血脈的管坤，會很不待見這個二女兒。而恰恰相反，他對道升疼愛有加，一直喊著這個二女兒為“仲兒”，看來這管坤是想把這個女兒當做兒子養了……這惹得街裏鄰坊都說，管公對他的二女兒呀，真是“特所鍾愛”。


  由於父母給予過多的疼愛，已到談婚論嫁年齡的管道升，在擇婿問題上一推再推。管坤也覺得，世上沒有一個男人能配得上自家道升，對未來女婿，可謂是百般挑剔。這不，女兒都28歲了，還沒有尋到合適的人家。


  有一天晚上，臨睡前，夫人對管坤說：“瑤姬的婚事，你怎麽不著急呀！”


  “誒~”管坤道，“婚姻大事，不能兒戲。”


  “關鍵是，瑤姬都二十八了，轉年就二十九了，你說你……”


  “嫁錯，可比不嫁要命得多！”


  “那就這樣？”


  “但不嫁，並不等於不管。”管坤又笑道，“你說，我本就姓管，能不管麽？”


  “那你倒是管呀！”


  “你知道仲兒喜歡誰……”


  “誰？”


  “咱兒早相中了‘吳興八俊’之首的趙孟頫。”


  “你怎麽知道？”


  “知子莫如父麽！”


  “那你還不趕緊去提親呀！”


  “你這老婆子，怎麽淨算‘倒門賬’，應該誰跟誰提親？嗬，我的女兒又不是沒人要，我上趕著求他？”


  “那你總得讓人家知道，瑤姬有意於他呀！”


  管坤想了一會兒，說道：“這樣吧，孟頫現在入京為官了，過幾天，我帶仲兒去趟大都……”


  【二】《題梅花》管道升.詩


  來到了京城，管坤先領著管道升逐一拜會了江浙籍的官員。


  這大齡女兒還未出閣，老父領著串門，這本身就是一種很好的廣告。在這人才濟濟的大都城，人們便開始議論紛紛：為何不嫁，人太醜？可是不醜啊，人家美如天仙的；難道是河東獅，無人敢娶？更不是啦，你看人家溫婉端莊的……細一打聽，原來是沒人配得上……


  消息不脛而走，竟傳到皇太後的耳朵裏，說道：“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我們大元的男人竟沒人配得上？”便下懿旨，宣召管家父女進宮覲見。


  管道升在陪著太後賞梅回來後，又奉旨做了一幅《梅花圖》，還在梅花的右上角題了一首小詩：

  雪後瓊枝懶，霜中玉蕊寒；

  前村留不得，移入畫中看。


  這首詩的意思是：大雪壓在梅花的枝頭上，白玉一般的雪花裏點點紅梅含笑盛開。為了把這樣的人間美景留得更加久遠，我便把它移入畫中來了。


  皇太後也是丹青高手，看了管道升的《梅花圖》真是喜笑顏開，“詩與畫、畫與詩相得益彰，任誰都會為這美景陶醉啊！”


  也許是愛才，也許女人天生愛做媒。


  皇太後像是心血來潮，對身邊的太監道：“你去大明殿，告訴皇上，讓他帶著他那幫男人，過來看花兒。”她有意把“畫”說成了“花”，也不知這“花”是指梅花呢，還是貌美如花的管道升。


  約摸皇上快到了，皇太後卻領著管道升等人撤了。


  為何？她怕自己的皇帝兒子萬一再看上了管道升……自己也是女人，她深知，這皇宮大院可不是才女應該待的地方……


  皇太後和管道升剛剛從後花園裏撤出，皇帝便帶著眾臣奉旨前來賞梅。


  休息時，太監便拿出管道升的字畫請皇帝及眾人觀賞。眾臣子望著這精致的畫工，灑脫的風格，娟秀的字體，無不讚歎這是奇世之作。


  而趙孟頫卻落在最後，不願靠前，心道：宮裏人的畫作，有什麽好看的！此時的趙孟頻，已是書畫界和文學界響當當的人物了。


  皇帝笑嗬嗬地說道：“孟頫啊，過來看看這幅畫，與你的相比，如何？”


  皇上都點將了，趙孟頫隻好過去。


  常言道：懂行的看門道，不懂行的看熱鬧。當管道升的字畫映入趙孟頫的眼簾時，禁不住眼前一亮：那點點落紅、一筆一畫、一枝一葉都如此地恰到好處。


  他看得有點癡了，也呆了，為何這麽熟悉呢？

  當他看到這幅字畫的落款時，趙孟頫的心釋然了，原來又是管道升的手筆啊！

  趙孟頫當著皇帝的麵，大讚了一個字——“絕！”


  管道升來京，趙孟頫也是知道的。


  當初，管坤拜會江浙的官員，卻唯獨沒有請他趙孟頫。這老爺子，為了給女兒釣到金龜婿，都用上“三十六計”了。


  趙孟頫壓製著自己內心的激動，一還朝回到家中，便迫不及待地奔向管坤父女住的驛館，並遞上自己的拜帖。


  就這樣，一代雙驕，才子與佳人在京城就有了第一次相會的機緣。


  而這一相會，雖繾綣一時，卻深愛一生。兩個人四目相視時的場景不必再多費筆墨，隻要輕輕聆聽，便會聽到筆尖下，一朵愛情之花正在盛大綻放。


  協作的畫卷剛一收尾，兩個人就有談不完的話題，從詩到詞，從字到畫。管道升知道，眼前這個比自己大八歲的男子，便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而趙孟頻心裏更是清楚，屬於自己愛情花終於要綻放了。


  老妻交代的任務完成了，管坤就準備打道回府，但女兒卻遲遲不願意走。


  有一次，在趙孟頫家裏做客，管坤逗女兒道：“仲兒，我們什麽時候回家呀？”


  管道升說：“爹爹忙著回家幹嘛呀！”


  “哎呀，都出來這麽長時間了，我估計，你母親該想我了。”


  “哎呀，酸死了~”


  管坤又商議道：“要不，你自己留下，爹爹先回去？”


  管道升嬌羞說：“您回去，女兒留哪兒呀？”


  “你說呢？”管坤歪著腦袋問女兒，“這次，爹爹都依你！”


  “哪次爹爹……”差點說出實話，管道升隨即改口道，“爹讓女兒留哪兒，女兒就留哪兒~”


  看著趙孟頫已經醉倒在躺椅上，管坤小聲道說：“要不，你就留在這趙學士家裏？”


  管道升道：“他說，他想讓皇上調他到外地任職。”


  “到外地有何出息！”管坤說，“你跟這傻小子說，你想留在京城，他便不走了。”


  “皇上都留不住他，我又怎能留得住他！？”


  “誒~，你說說看！”


  就這樣，這一對神仙眷侶，這一份遲來的愛情，借著那一縷春風，在彼此的心中生根，發芽，開出了人世間最絢麗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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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管道昇

  管道升，元代著名的女書法家、畫家、詩詞創作家。南宋景定三年（1262年）生於德清茅山村（今浙江幹山鎮茅山村）。她的父親是當地鄉紳，頗有家底。幼習書畫，篤信佛法。曾手書《金剛經》數十卷，贈名山寺。嫁元代吳興書畫名家趙孟頫為妻，1317年（延祐四年），元仁宗冊封趙孟頫為魏國公，冊封管道昇為魏國夫人，“管夫人”的世稱，即源於此。


  盡管她身為命婦，享受著榮華富貴，但她同嶽飛一樣認為“三十功名塵與土”，同趙孟頫一樣向往“歸去來兮”。趙孟頫晚年晉升為翰林學士承旨、榮祿大夫，官居從一品，貴傾朝野，但趙孟頫以宋室後裔而入元為官，依然受擺布而不得施展抱負，常因自慚而心情鬱悶，故潛心於書畫以自遣。管道昇曾填《漁父詞》四首，勸其歸去，其中一詞中寫道：“人生貴極是王侯，浮名浮利不自由。爭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風歸去休。”還有一詞同樣寫道：“南望吳興路四千，幾時閑去雲水邊？名與利，付之天，笑把漁竿上畫船。”反映了她向往閑逸、自由的清淡生活，淡漠凡俗塵世的功名利祿。


  1318年（延祐五年），管道昇心髒病發作，經趙孟頫多次上書請求，才於次年四月，方得準送夫人南歸。四月二十五日從北京出發，五月十日（5月29日）管道昇病逝於山東臨清的舟中，趙孟頫父子護柩還吳興，葬東衡裏戲台山（今德清縣洛舍鎮東衡村）。


  趙孟頫為她親筆撰寫了《魏國夫人管氏墓誌》，其中充滿了對愛妻的深切懷念和沉痛悼挽，同時也反映了一代文化藝術大家對良知益友、對近乎同等高度的另一位文化藝術大師的崇高敬意和公正評價。


  三年後，趙孟頫追隨而去，兩人合葬於浙江德清縣千秋鄉，用生命的最後歸宿應驗了她的那句名言：“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1）藝術成就


  繪畫：管道昇在繪畫方麵，特別喜歡竹、梅、蘭等清新物象，特別是竹。在進行墨竹創作的過程中，在用墨上不講究變化，在竹葉的分布上也沒有立體的層次感，而是一筆完成。在進行行筆的過程中，強調使用中鋒，有時也使用側鋒，最上麵的竹葉使用的是“燕飛式”畫法，使用藏鋒筆法進行挑出，較為生動。管道昇不拘泥於傳統的墨竹創作，善於創新，尤其是創作的晴竹，用筆灑脫熟練，有著較高的藝術底蘊。


  書法：管道昇書風取法趙孟頫，尤精工小楷和行書。小楷端莊華貴，清閑自由，行書幽新俊逸，因此她的書牘行楷與趙字極為相似。管氏筆畫遒媚圓潤，點捺轉折都似趙法，飄逸脫俗是其個性，結體妍麗飄逸，端莊華貴，世人為之稱頌“管夫人作書，寸綃片紙，人爭購之，後學為之模範。”管道昇的書法字體則多扁型，根據字型字勢的需要而作相應的靈活變化再處理，富有變化，秀潤天成。


  （2）人物評價


  管道昇相夫教子，傳承書香畫藝，栽培子孫後代，“趙氏一門”流芳百世，三代人出了七個大畫家。趙雍、趙麟、趙彥正名冠一時。王蒙有此外婆，自小耳濡目染，得天獨厚。


  作為一個封建社會的婦女，在“女子無才便是德”封建文化偏見下如此的博學多才，在上侍公婆、中從夫君、下教子女的社會倫理義務的沉重負擔下，還能夠表現出那樣詩情畫意的浪漫情趣，是多麽得難能可貴！

  管道昇在繪畫方麵，以墨竹見長，兼工山水、佛像。其筆筆下之竹，勁挺有骨兼具秀麗之姿，“筆意清絕，頗有韻味”，名靡時世。墨竹師承“文湖州”（文同），為文人畫風，始創晴竹新篁。曾經畫有懸雀朱竹一枝，由楊廉夫（楊維楨）為之題詩。


  管道昇既能超脫凡塵世俗之外，又能被社會曆史交口稱譽；既能處理好古代婦女在家庭社會中的日常瑣事，又能擺脫封建束縛，極大地發展和展示了中華女子的全麵和傑出的才華。她無愧於中國曆史上著名的偉大女性之一。


  趙孟頫《魏國夫人管氏墓誌銘》：有才略，聰明過人。亦能書，為詞章，作墨竹，筆意清絕。夫人天姿開朗，德言容功，靡一不備，翰墨辭章，不學而能。


  乾隆皇帝在《題管道升修竹幽蘭圖》中說：世間盡有丹青手，寫照端須似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