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橋下蘆水凍似冰
常言道：“裱子無情，戲子無義”。
說的是，做妓女的不看重感情，唱戲的不忠於情義。她們為何會變得這樣？豈非她們天生如此？當然不是，她們原先也隻不過是一些平常人家的女子。
那麽，她們是怎麽進入青樓的呢？
第一種就是所謂的官妓，她們原本是大家閨秀，家裏會有做官的人。然而朝廷變動太大，如果家裏的男人犯了牽連家族的大罪，那麽家族的女子就會被貶去做官妓。
第二種就是有錢人家買來一些長相姣好的窮人家的孩子，從小培養，教他們唱歌跳舞，取悅他人。長大後，命運無非兩種：運氣好的被培養成歌姬、舞姬，留在府中；運氣不好的，則被賣到青樓。
第三種就是平民家裏的女兒。古代女子本來就不受看重，如果家裏遇到了什麽困難的話，有些人就會選擇把女兒賣掉，大多都賣到了青樓，因為那裏給的錢多。
【一】《十二月一日.其三》杜甫.詩
即看燕子入山扉，
豈有黃鸝曆翠微。
短短桃花臨水岸，
輕輕柳絮點人衣。
春來準擬開懷久，
老去親知見麵稀。
他日一杯難強進，
重嗟筋力故山違。
趙鸞鸞一直躲在山洞，有事沒事就讓大長腿出去討飯，為的是打探使團的消息。
她心裏很是著急，總想趕著回家過年。太陽還老高，她就不自覺地來到洞口，向遠處眺望。山路依然是一片蕭瑟，隱約的好像還有雪花。
但鸞鸞想象中，即幻現出一片春光爛漫的景象：燕子飛入山間，黃鶯在枝上啼鳴。臨水岸邊開滿的粉紅的桃花，飄揚的柳絮沾點行人的衣裳……
突然，視線裏出現一個小黑點向這邊移來。她興奮地喊道：“華姐，大哥回來了！”
舜華走出洞口，等著大長腿帶來好消息。
大長腿走得很慢，舜華和鸞鸞幹脆迎了上去。
一碰麵鸞鸞就問：“怎麽樣，他們走了麽？”
大長腿說：“沒有。”
“還沒走啊？”鸞鸞有些失望。
“聽說今年不打算走了。”
鸞鸞著急道：“不是說來為新皇帝登基祝賀的麽，怎麽待在這兒不進宮呀！”
“皇上不是到上都過年去了麽！”
“他們怎麽不去上都？”
大長腿說：“皇上召高麗王王璋赴上都了，所以就沒讓這些察合台人過去摻和……”
“行了，行了，別光說你那點兒事兒了！”舜華打斷他倆，“哎，我讓你去我家打聽我弟弟的情況，你去了沒有？”
大長腿說：“我著急回來，就是說這事的！”
舜華一聽，緊張了起來，“怎麽，我弟弟情況不好？”
“你弟弟倒是沒什麽，你的倆妹妹……”
“我妹妹怎麽了？”
“你爹把她們賣去了青樓。”
“幹嘛賣去青樓？”
“不是給你弟弟治病沒錢了麽！”
“哪倆妹妹？”
“二妹三妹。”
“為何賣了我家二妹，她那麽聽話，還能幹活！？”
“不是年齡大，賣錢多麽！”
舜華一著急，便坐在了地上，“這可咋辦呀！這可咋辦呀？”她從懷裏掏出了一遝子紙鈔，“我們湊湊，得趕緊把她們贖出來。”
大長腿說：“就你那幾個錢，這哪夠？”
舜華問：“多少錢能贖？”
大長腿說：“當初你爹一人賣了一百兩銀子。現在若是想贖人的話，最起碼得三百兩吧！”
“這怎麽還坐地起價呀！”
“那種地方，不就是賺錢的？”
舜華哭著說：“你說，我爹，幹的這叫什麽事呀，為何不先出去借點兒錢呀……”
“全借遍了，這都無處可借了，才賣了你倆妹妹，就這樣，還打了一百五十兩的饑荒呢！嗨——”大長腿長歎了一口氣，“說不定，過兩天，又要賣你的四妹五妹了……”
“還賣？！”舜華大哭起來。
看到舜華坐在地上哭得傷心，鸞鸞過去拉她起來，說道：“快起來吧，地上涼，你還有身孕呢！”說著，她摘下自己頭上戴著的漂亮的翠羽明璫，“這個，至少能賣三百兩銀子，你先拿著，把妹妹們給贖出來。”
舜華心裏不勝感激，雙手接了過去，“明天，我就出去乞討，等攥夠了錢，我就還你，哦，對了，我讓二妹三妹也到街上去乞……”
鸞鸞笑了笑。
舜華把翠羽明璫給了大長腿，“你快去，這就去把我妹妹贖回來。”
大長腿道：“我去，哪行？”
舜華問：“怎不行？”
大長腿道：“哪有乞丐贖人的！”
鸞鸞也說：“是啊，最好從衙門找個人去贖。”
大長腿道：“對，我去找黑良臣幫忙。”
舜華說：“他怎會幫你？那可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
鸞鸞又從手指上取下了一個貓眼戒指，說道：“隻要是唯利是圖，就好辦！這個也值一百兩銀子，你給他，讓他趕緊去贖人！”
大長腿拿著這兩樣寶貝，邁著矯健的小步，飛奔下山。
舜華朝著他大喊：“你慢些，你別再磕壞了……”
“沒事，沒事，我有數著呐！”大長腿頭也不回地奔跑。
舜華卻轉身給鸞鸞跪了下來……
【二】《冬夕》岑參.詩
浩汗霜風刮天地，
溫泉火井無生意。
澤國龍蛇凍不伸，
南山瘦柏消殘翠。
大長腿奔跑在大街上，大風夾雜著雪屑猛烈地肆虐著天地。
青樓裏的人們泡著熱水或者圍著火爐烤著火，都沒有絲毫的暖意。那長長的河海啊，就像龍蛇一樣凍得不得伸展，連四季常青的鬆柏都退去了綠色，顯得消瘦了許多。
大長腿來到了縣衙，可門衛哪能讓他進。
他拿出了一張二十文的交鈔給了門衛說：“天冷，您倆拿著買瓶酒，暖暖身子，我進去一會兒，就出來。”
“你在這待著吧，這是縣衙，豈能讓你一個乞丐隨便地進出……”門衛把錢揣進了兜裏，又問，“說吧，你進去幹什麽？”
大長腿說：“我想找一下黑，黑捕快。”
“噢，等著，我進去喊他出來。”說罷，門衛便進了衙門。
不一會兒，黑良臣便隨門衛出來了。
一見麵，黑良臣就罵：“你個小乞丐，是不是活膩歪了？找我幹嘛？這大冷天的……”
“不是，黑捕快，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長腿邊說邊把戴在指頭上的戒指在他的眼前一晃。
黑良臣立馬跟著大長腿身後走。
到了一個沒人的地界，大長腿把手上的戒指取下來給了他。黑良臣戴在手上是愛不釋手，“可惜，是個女式的……”
大長腿說：“送給你的相好，那可值一百兩白銀呢！”
“哈！我比你懂行！”黑良臣笑道，“說吧，讓我辦什麽？是殺人還是放火？”
“你也不問問誰托你辦事？”
“不問！”黑良臣搖晃著頭說，“我也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還是不打聽為妙！”
“這就好！”大長腿一本正經地說，“你的東鄰，賣了倆姑娘這事兒，你知道麽？”
“知道呀！”黑良臣說，“這事就是我給幫著辦的！”
“你辦的？”
“蔣翔到我家裏去借錢，我說，你留著那麽一群大閨女幹嘛，自己用啊？挑倆個賣了，省得你四處借錢……”
“你怎能幹這缺德的事兒呢！？”
“不是我缺德，是他缺錢！”
“行了，既然你給送窯子去的，你趕緊的，給弄出來！”
“弄出來？嗬，你以為是你家呀，說進就進，說出就出……”黑良臣道，“再說了，送到那地方的女子，有囫圇個出來的麽，弄出來幹嘛？你要啊？”
“不是昨天才送進去的麽？怎麽，這麽快就讓你給破身了？”
“破，破你娘的個頭！”黑良臣罵道，“我倒是想破呢！可那倆死丫頭，要死要活的，這不，老鴇子上午還找過我，說蔣家的女子倔得很，弄不好會出人命的……讓我去想辦法，否則就退貨……”黑良臣忽然反應過來，“哎~光棍子，你是不想嚐個‘初兒’啊！”他翻過手背仔細端詳著那個戒指，“行啊，看在你送我戒指的份上，我讓你一個，你是看上老二了，還是老三了！”
“我沒有你那麽下作！”大長腿說，“我隻想讓你把她倆給贖出來。”
“嗬，贖出來！有錢麽？沒錢，可弄不出來！”黑良臣道，“再說，這戒指你不是送給我的麽？”
大長腿又拿出了翠羽明璫，“這個至少值五百兩銀子，你拿去賣了，二百兩贖人，剩下的給蔣氏姐妹，讓她們帶回去給她弟弟治病。”
“我的呢？”
“你不是有戒指了麽！還不夠啊！？”大長腿罵道，“老黑呀老黑，這姓黑，心可不能黑呀！你也琢磨著幹點兒人事吧！”
黑良臣接過了翠羽明璫，騷的臉兒發紅：深感自己的德行還不如一個滿街乞討的叫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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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為什麽說“裱子無情，戲子無義”？
裱子，就是指曆代靠賣身賺錢而生活的妓女，她們隻認錢，不認人。嫖客有錢付給她，她就高高興興地陪你睡一晚上，沒錢，就一頓轟你出門去。你花再多的錢在她們身上，也休想讓她為你動真感情，就更別提為你成家立業，生兒育女了。故而，人們稱她們無情了。
戲子，出於生計，一生都在演戲，一生都在重複別人的故事。戲子演戲必須逼真，所以一場戲一段感情，一段愛情一段婚姻……戲過無痕，長年如此。他們從小就學會了逢場作戲，笑麵迎人，說盡花言巧語。
所謂“裱子無情，戲子無義”，嚴格地說並非真無情義。
裱子常在床上有情，戲子隻在台上有義。說裱子無情是指：他們在紅塵俗世中翻滾，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她們早就學不會如何去愛一個人，能給的隻是肉體的片刻溫暖，沒有情，她們也不敢談情，因為她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了。
戲子無義中的戲子，其實就是指賣藝的那部分人。她們更加的低廉，對於小老百姓來說，戲子也和裱子一樣，賣藝也賣身。她們無義，是因為她們把自己所有的情義都在舞台上給表演完了，笑盡了，也哭盡了……他們給了舞台，最大的忠誠。所以，舞台也賜予了他們生機。說戲子無義，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怎麽去對生活有義，怎麽去對人有義。因為，從做戲子的那一天起，她們就知道，這個世界從來對她就是無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