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春風誰道全無主
晚宴,在於湉寓所的客堂裏進行。
修染的母親揭恬兒臨終前,把自己的兒子托付給大哥揭傒斯照顧,父親趙琪素續弦於湉後,揭傒斯就把尚在童年的修染接到了自己的家裏啟蒙。這期間,清婉也經常跑到揭傒斯家裏蹭課。
本是青梅竹馬的兩個人,正你儂我儂,沉浸在甜蜜的美輪美奐的愛情中,卻遭姑母於馨橫加幹涉,硬是要把清婉嫁給小兒子揭廣陽,做自家兒媳。不料,在議婚之時,清婉卻出事了。本是“窈窕淑女百家求”的清婉,瞬間成了無人招手的麻煩。父親於延年絞盡了腦汁,又是陪嫁妝又是送地契,這才讓甄家接了手。
清婉出嫁後,心灰意冷的對愛情無望的修染便出家做了和尚。
【一】《金剛經》佛經
諸菩薩摩訶薩,
應如是生清淨心,
不應住色生心,
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而今,清婉和修染又紛至山莊,是否有舊夢重圓的可能?揭傒斯心裏琢磨著:怎樣打探個究竟呢!若是果真如此,揭傒斯就打算成全他倆。
丫鬟給大家挨個斟酒,當斟到修染跟前時,他卻用手擋住了杯子,說道:“我~喝茶!”
“喝一點兒吧,舅舅半年多沒見你麵了,今兒高興……”揭傒斯笑道,“再說,我們大元的僧人,也沒有那麽多的講究……”
看到揭傒斯那熱切盼望的眼神,修染無奈地移開了手。
修染自幼話少,自從做了和尚,更是少言寡語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罕見的開口問了句:“怎麽不見薛姨娘?”
揭傒斯笑道:“她呀,和你一樣入了佛門,不過,人家是在家裏修行。”說著,便舉起酒杯說,“來,為修染來家裏團聚,幹一杯。”見修染抿了一小口酒,又道,“吃菜,吃菜,把這個素菜給修染端過去。”
丫鬟立即照辦。
揭傒斯又問修染:“我聽‘甘露寺’的方丈說,你到‘柏林禪寺’是為學那《成實論》?”
“是。”修染應道。
“你能給大家說說,這部佛典講了些什麽?”揭傒斯引逗他多說話。
修染道:“《成實論》是一本佛教論書。天竺國訶梨跋摩著。成實,即成就四諦之意。為對峙‘小乘說’一切‘諸法實有’的理論,倡導‘人法二空’,弘揚苦、集、滅、道四諦之理。”
揭傒斯又問:“‘苦’觀是佛經中極為重要的義理,貫穿在早期佛經的四諦觀中,但是佛教傳播日久,各派之間義理分歧,各自為是。那麽,《成實論》中對於‘苦’觀是如何闡述的呢?”
修染道:“《成實論》的出現,就是因為當時的佛學者不滿於當時各家各派對佛陀教義的紛亂闡釋,有心重新組織四諦的義理,顯揚佛教的基本教義。而在它的苦觀論述中,則是著重從受的角度來說明苦,即‘苦、樂、不苦不樂’三受皆是苦因,樂受是假相,不苦不樂受亦是假相。真實的,隻有苦受。故,要獲得佛經智慧,或者擺脫由三受引起的‘貪、嗔、癡’等煩惱,需要對諸受作真實的觀想,認識到諸受隻是苦受,才能趨向泥洹。”
“佛經,浩如煙海讀不勝讀。”揭傒斯飲了一杯酒,說道,“其實,我們隻要讀其中的一部就夠了,終生受用。這部經,就是《金剛經》。那麽,《金剛經》的核心思想是什麽呢?也就八個字——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應無所住’的‘住’,是什麽意思?
住相,‘相’就是我們把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和所有的人都區分出一個高低貴賤,還停留在這種區分裏,就叫‘住相’。因此,做事不要去祈求結果,但要有認真去做的心。
淨土、極樂世界不隻在西方,或是某個縹緲的所在,也可以就在你身邊,就在我們當下。就像你們薛姨娘,佛堂就在心中。
我們都是識字賢文之人,為何還不如一個不識字的婦人呢?
此心本來無所住的啊!因為你不明白此心無所住,無所住是畢竟空。有個空的境界,就不對了,就有所住了,就住在空上了,那是住法而生心,住在空法上。所以,真正的清淨心,不是有個光,有個境界,而是不住色,不住聲香味觸法。其實,真正的修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應該隨時隨地無所住,坦坦然,物來則應,過去不留。
簡單說就是:心,無時不像一麵鏡子。心如明鏡台,有境界來就照,用過了也就沒有了……”
【二】《夢題墨梅》揭傒斯.詩
此一番話語,似乎對修染有些頓悟。
揭傒斯領著大家又喝了一杯酒,心想,怎樣把話拉到修染和清婉的緣分上來呢?一抬頭,看到牆上掛著的《墨梅圖》,便笑道:“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元章的這幅《墨梅圖》。”他隨手指了指西牆,“我為這幅圖續了一首詩,念給大夥聽聽。”
說著,他就搖頭晃腦地吟唱了起來:
“霜空冥冥江水暮,
江上梅花千萬樹。
無端折得一枝歸,
一雙蝴蝶相隨飛。”
隨後,揭傒斯又笑了笑,說道:“當然,我的這首《墨梅》與元章的不能比。修染、清婉你倆當年是我學堂裏的金童玉女,各自續一首,如何?”
清婉喜不自勝,搶著說道:“我先來!”她放下手裏的酒杯,站起身來,走到《墨梅圖》前,尋找著靈感。
而後,若有所思地慢慢吟頌:
“山邊幽穀水邊村,
曾被疏花斷客魂。
猶恨東風無意思,
更吹煙雨暗黃昏。”
眾人都明白清婉詩裏的意思,修染更是清楚清婉的這首《墨梅》【1】詩外的含義:她把自己比作疏疏落落的梅花,曾使得過客行人傷心斷腸,尤其憎恨東風不解風情,把煙雨吹拂得使黃昏更加的暗淡。
見修染坐在那裏沉默,揭傒斯提醒道:“修染,該你了。”
修染依舊坐在那裏,沒有起身,默默地說:
“常憶西湖處士家,
疏枝冷落自橫斜;
精明一片當時事,
隻欠清香不欠花”
修染的這首續《墨梅》【2】詩中說的是:他倆西湖[今頤和園昆明湖]岸上的那次分手。清婉也明白,現在的他,隻欠親情,不欠愛情。
清婉羞愧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自顧低著頭喝悶酒。
看到此種情況,揭傒斯歎了口氣,問道:“修染啊,你這次回家能住多長時間?”
修染回:“明天就走。”
揭傒斯問:“回‘甘露寺’?”
“不,”修染說,“去上都。”
揭傒斯問:“去上都作甚?”
修染說:“帝師之弟‘瑣南藏卜’已經還俗,複立白蘭王,並定於五月份在大都與壽寧公主成婚。宣政院選派了108名偉岸之僧侶【3】前去上都迎接帝師及瑣南藏卜一行。”
揭傒斯道:“這事兒,我也知道,我們也接到通知了,當帝師抵達大都時,中書省官員都要奉命出城遠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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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墨梅》
第一首是北宋張嵲寫的一首詠梅詩。
張嵲[niè](1096-1148年),字巨山,襄陽(今湖北襄陽)人。徽宗宣和三年(1121年)上舍中第,調唐州方城尉,改房州司法參軍,辟利州路安撫司幹辦公事。
【2】《墨梅》
第二首宋代詩人的釋普度一首墨梅詩。
釋普度(1199-1280年),號虛舟,俗姓史,江都(今江蘇揚州)人。年十二,出家本郡天寧寺,繼事東堂院龍溪祖信,後參無得通禪師得法。理宗淳祐初住建康府半山報寧禪寺。曆住鎮江府金山龍遊禪寺、潭州鹿苑褒忠禪寺、撫州疏山白雲禪寺、平江府承天能仁禪寺、臨安府中天竺天寧萬壽永祚禪寺、靈隱景德禪寺,終於徑山興聖萬壽禪寺。元世祖至元十七年卒,年八十二。有淨伏等編《虛舟普度禪師語錄》一卷,收入《續藏經》。
【3】元代佛教
元代佛教,是指元世祖即位至順帝末年的百餘年間(1260—1368)蒙古族在全中國範圍內建立元王朝時期的佛教。自十三世紀初葉,元太祖成吉思汗就曾命其後裔,給各種宗教以平等待遇。
(1)曆史
元世祖忽必烈在即位前,即邀請西藏地區的名僧帕思巴東來,即位後,奉為帝師,命掌理全國佛教,兼統領藏族地區的政教。帕思巴圓寂後,他這一係的僧人繼續為元帝師的有亦憐真、答兒麻八剌乞列、亦攝思連真、乞剌斯八斡節兒、輦真監藏、都家班、相兒家思、公哥羅古羅思監藏班藏卜、旺出兒監藏、公哥列思八衝納思監藏班藏卜、亦輦真吃剌失思等喇嘛(《新元史.釋老傳》)。又終元之世,每帝必先就帝師受戒,然後登位。凡舉行法會,修建佛寺,雕刻藏經等佛事費用,多由國庫支出,並常給與寺廟大量田地以為供養。而喇嘛僧則享有一些政治經濟特權。
(2)護持
漢族僧徒與河西回鶻僧,仍受到相當的待遇。元初佛教界一些著名人物,如耶律楚材、劉秉忠等,或為朝廷所尊信,或居政府的要職,對於當時佛教的護持,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且禪宗盛行江南,天台、白雲、白蓮等宗亦相當活躍。但對佛教教義未有多大的發揚,僅寺院經濟的發展與僧尼人數之增加,有甚於過去。而寺院大力經營工商業等,尤成為元代佛教的一特殊現象。
元代管理佛教的機構,最初設總製院,即以國師為領導。後又設功德使司(簡稱功德司)。至元二十五年(1288)總製院改稱宣政院,擴大管理職權,且在各路設行宣政院,代替了功德司的事務。僧官如僧錄、僧正、僧綱等,也都由宣政院管轄。後來到至順二年(1331)撤銷行宣政院,另於全國設立廣教總管府十六所,掌管各地僧尼事務。元統二年(1334),又罷廣教總管府,複立行宣政院。
元代寺院和僧尼的人數,據宣政院至元二十八年(1291)統計:全國寺院凡二萬四千三百一十八所,僧尼合計二十一萬三千一百四十八人,若將私度僧尼等都算在內,恐怕還不止此數。
元代皇室所建官寺很多。從至元七年(1270)到至正十四年(1354)在京城內外各地,建有大護國仁王寺、聖壽萬安寺、殊祥寺、大龍翔集慶寺、大覺海寺、大壽元忠國寺等,這些土木費用都很浩繁。英宗至治元年(1321)所建的壽安山佛寺,鑄一佛像曾冶銅五十萬斤(即今北京西山臥佛寺的臥佛)。
(3)寺院
隨著寺院的興造,又規定每寺住僧約三百人,於是朝廷將大量田地給與寺院。
例如,中統初(1260)給慶壽、海雲二寺地五百頃。大德五年(1301)給興教寺地一百二十頃,上都乾元寺地九十頃,萬安寺地六百頃,南寺地百二十頃。皇慶初(1312)給大普慶寺田八萬畝,崇福寺河南地百頃,上都開元寺江浙田二百頃,普慶寺山東益都田七十頃。至正十二年(1352),建清河大壽元忠國寺成,以江浙廢寺之田歸之。據大略統計,自世祖中統二年(1261)到至正七年(1347),前後共給寺田三千二百八十六萬一千畝(《續文獻通考》卷六)。這些寺院土地的主管機構是太禧宗禋院。各寺都設有總管府、提舉司或提領所來經管業務。其一寺的田地散在各路的,便就各地設立主管機構。如大護國仁王寺,有襄陽、江淮等處營田提舉司、大都等路民佃提領所。大承華普慶寺,有鎮江、汴梁、平江等處稻田田賦提舉司。大承天護聖寺,有平江善農提庫司、荊襄等處濟農香戶提舉司、龍慶州等處田賦提領所等(《元史.百官誌》)。
元代寺院經濟成了畸形的發展。因為寺院在擁有大量土地的同時,還大力從事商業和工業。當時各地解庫(當鋪)、酒店、碾磑、湖泊(養魚場)、貨倉、旅館及邸店(商店)等,很多是寺廟所經營。如皇慶初(1312)給與大普慶寺腴田八萬畝外,還有邸店四百間,即其一例(《陔餘叢考》卷十八)。其在工業方麵,如開采煤炭和鐵礦,也有寺僧參加。成宗大德元年(1297)有禁權豪僧道擅據礦炭山的命令(《元史.成宗紀》)。仁宗延祐三年(1316)於山西五台山靈鷲寺置鐵冶提舉司(《元史.仁宗紀》二),這也是前代寺院所無的經濟活動。還有銀礦的開采雖非寺院直接經營,而其收入卻歸寺院所有。如至順元年(1330),聞蔚州廣靈縣地產銀礦,文宗即令中書太禧院派人經營,而以其所得歸大承天護聖寺(《元史.文宗紀》三)。寺院的工商業經營,當然和政府賦稅收入有關。政府對於寺營的解庫,有時禁止,有時命其納稅。而政府對於各處住持僧人將常住金穀掩為己有,修建退居私宅,開設解庫,也有禁令(見《元典章》卷三十三)。
至元三十年(1293)曾命僧寺之邸店、商賈舍止(旅館),其貨物照章納稅(《元史》卷十七)。其後更時有明令,使僧道為工商者納稅。特別是諸河西路僧人有妻子者,當差發、稅糧、鋪馬、次舍,與庶民同;以防止當時富戶冒為僧道,規避差役(《元史.刑法誌》卷一百零三)。
(4)其他
元代佛教在傳統的各宗以外,江南還有白雲宗、白蓮宗等教團。這兩家都起源於宋末,都提倡念佛,勵行菜食,隻是白蓮宗許有妻室為異。白蓮宗是宋蘇州延祥院沙門子元所倡。子元自稱白蓮導師,其徒號為“白蓮菜人”。此宗因發展迅速,遭受“妖妄惑眾”之嫌,子元被流放到 九江,教團也被解散。後來小茅闍黎糾集信徒,重新倡導,但他的見解就差遠了(《釋門正統.斥偽誌》)。另外,白蓮在被禁以後,由於優曇宗主普度的活動,在廬山得到複興。普度所著《廬山蓮寶鑒》旨在顯彰子元的教義,破斥當時彰德朱慎寶、廣西高仙道等附托白蓮的異說。至大三年(1310)他親自入都,呈上白蓮宗書,進行白蓮宗的複興運動,因而得到宣政院的認可。以後,一般遂以白蓮教中得到朝廷認可的稱為正宗,未得到認可的稱為邪宗(明果滿編《廬山複教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