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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西樓禁煙何處好

  又是一年的清明。


  對於他人來說,這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日子而已,但對於漂泊在外的遊子,此刻的心中卻蘊藏著濃重的愁楚。


  遠處傳來了一陣吱吱扭扭的行車聲。聲音有些駁雜,還有些刺耳,看來並不是一輛馬車,它們這是要到哪裏去?

  哦,沒錯,這翠微山也是一個踏青的好去處。


  【一】《清明即事》孟浩然.詩


  帝裏重清明,人心自愁思。


  車聲上路合,柳色東城翠。


  花落草齊生,鶯飛蝶雙戲。


  空堂坐相憶,酌茗聊代醉。


  一上午,王冕都坐在廳堂裏,這是杏兒的安排,讓他在家裏看家。


  雖然王冕很想跟著同去,但又怎能隨他的意?


  王冕的心,早已隨她而行。他仿佛和她一起,並排地坐在馬車上,順著青色的大道,來到萬物生發的郊外,綠意萌生的柳林。花兒開了,草也長了,鳥兒在飛,蝴蝶成雙成對在追逐。一切生命都在盡享大自然的溫潤和秀麗,這該是何等的暢快、愉悅……


  書童的續水聲打斷了王冕的暢想,他回過神來,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歎了口氣,複又靜坐著發呆。王冕感覺,現在的自己一時一刻也離不開杏兒,她一離開自己的視線,便感到孤獨、淒冷,無名的落寞隨之而生……


  一陣歡快的吵鬧聲,打破這份靜謐。


  杏兒像花蝴蝶似的飛進廳堂,她手裏拿著一個用柳條編成的籮圈狀的東西,不由分說地徑直套在王冕的頭上,嘴上還念叨著:“清明不戴柳,來生變黃狗”。


  王冕用欣喜而帶有疑惑的眼神看著杏兒。


  杏兒卻說:“你別這樣看著我呀,不騙你的,清明都得戴柳!”


  書童一聽,忙問:“那,我的呢?”


  “你?不用戴……”說罷,杏兒就出了房門。


  書童追了出去,“幹嘛我就不用戴?你就不怕,我變成狗嗎?”


  杏兒頭也不回地說:“無所謂。”


  書童接著追問:“什麽叫無所謂。”


  自從書童也搬來了山莊,杏兒可算有了“叉手”,他倆摽著勁兒地調皮。王冕也放下手中的杯子,跟出去看倆孩子互懟。


  隻見杏兒並沒有去自己的房間,而是走向狗窩。


  她竟摘下了自己頭上的柳條圈兒,給大黑子戴在了頭上!用手一邊撫摸著黑狗一邊說:“清明不戴柳,來生變黃狗”。


  大黑狗半蹲著,兩隻狗眼直瞪瞪地看著杏兒。


  杏兒又道:“你別這樣看著我呀,不騙你的,清明都得戴柳!”完全把對王冕說的話,一字不差地說給狗聽。


  書童見狀,火冒三丈,質問道:“雪杏兒,你這樣做好麽?”


  杏兒歪著頭問:“怎不好?”


  “難道我一個書童,連一隻狗都不如?!”書童這次真是火大了。


  “你以為呢?”杏兒說,“大黑能看門,你能嗎?”


  書童道:“今天不就是我和我家少爺給看的門麽,大黑隻管趴著睡覺……”


  “哎哎哎,”王冕趕緊走了過去,“你倆吵嘴,可別把我捎上。”


  書童說:“她說,我沒有給她家看門。”


  “看了,看了,”王冕把自己頭上的柳條圈兒摘了下來,給書童戴在了頭上,“這我可以作證,我今天隻是喝茶,都是王亮看的門,他和大黑,一個白班,一個夜班。”


  “呀~,你不要給他戴麽!”杏兒又從書童的頭上,摘下了柳條圈,又往王冕頭上戴,可她哪夠的著呀,嘴裏嚷著“你蹲下呀~”


  “我可不敢蹲下,那樣狗蹲著,豈不我這世就成了狗?”王冕順勢抱起了杏兒。


  “哎~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呀!”杏兒雙手撐著王冕的肩膀,不讓他抱自己那麽緊。


  “你讓我抱會兒。”王冕不舍得放她下來。


  “那,你抱我去秋千那兒。”杏兒索性摟住了王冕的脖子。


  “看來你今天並沒累著呀!”王冕抱著杏兒朝秋千那地兒走,邊走邊關切地問,“今天,都去過哪些地方玩過?”


  “也沒去很多地方,隻去了玉淵潭,”杏兒的小嘴又像開了水閘,滔滔不絕地講,“你也知道,我大姐二姐懶得很,沒走幾步,就找一樹蔭坐下不走了,我又不能丟下她們不管,隻好在她倆的周圍隨便玩了玩……”


  “我給你做的那泥彈丸,好用嗎?”


  “嚇!太好用了,要不是英英在一邊搗亂,我都能給你打回幾隻鳥兒來……”


  “四小姐又跟你搶彈弓了?”


  “可不是呢!她說,她回來要讓你給她也做一隻……你給她做麽?”


  “你說呢?”


  “不給她做!”


  “那就聽你的!”


  【二】《清江引.清明日出遊》王磐.詞


  來到東花園,王冕放杏兒下來。問道:“這秋千好玩嗎?”


  “好玩呀!”杏兒看著王冕,不相信地問,“難道你長這麽大,沒玩過秋千?”


  “可不是沒玩過!”王冕臉上一副很向往的模樣,“真想玩上一把呀~”


  “那~你上去,我蕩你。”杏兒拽著王冕的手,讓他坐在秋千的蹬板上。


  王冕假裝不會蕩秋千。


  杏兒就教著王冕,兩手把牢兩邊的繩索,然後輕輕地蕩他。


  剛一蕩起,王冕就嚇的要命,“停停停!快,快放我下來!”


  杏兒馬上停下了推送,並用雙手拉住了秋千。


  王冕坐在秋千蹬板上,嚇得兩腿發軟,他的手捂在自己的心髒上說,“可嚇死我了,心都要蹦出了……”


  看到王冕如此,杏兒卻開心的不行。


  王冕又道:“若是有個人,上去帶帶我,就好了。”


  書童忙說:“少爺,我來。”


  王冕白了書童一樣,“你快歇著吧,你那鼠膽兒,我還不知!?”


  “我,我,我…”書童也不知主人為何這樣說他。


  杏兒高興道:“我帶你,我帶你……”


  “對呀!”王冕見杏兒主動教他秋千,便高興道,“像杏兒姑娘這樣上好的老師教我,就算我是笨學生,也會有長進的!”


  杏兒說:“那,你先起來。”


  王冕像個小學生,乖乖地照做。


  杏兒站在了蹬板上,雙手把住了秋千索,“你也上來吧,雙腳站在我的腳兩邊……”


  “哎呀,哎呀,那哪行!”


  “怎不行?”


  “我坐著都害怕,哪還敢站著!”


  “那,我們坐著蕩?”


  “對呀!”王冕道,“坐著,那心裏多踏實。”


  杏兒坐了下來,問道:“你坐哪兒?”


  王冕過去踅摸了一會兒,說:“我們並排著坐,不安全,不是你閃下來,就是我掉下來……”他拉杏兒起來,自己轉身坐在了蹬板上,“這樣,我坐著,你坐我身上來。”


  杏兒也不打怵,蹁腿就跨在了王冕的大腿上。


  王冕道:“我抓住繩索,你抱緊我就行。”


  杏兒雙手抱住王冕的腰。


  “你可要抱緊了,我要蕩了。”王冕囑咐著,兩腳蹬地,盡量往後拉起秋千,隨後一抬腳,秋千便蕩了起來,他又朝書童喊,“你在我後背加把力。”


  書童跑到了王冕的背後,當秋千蕩回時,用力一推。


  來回幾下,秋千越蕩越高,杏兒越高越笑。


  冷不丁地,王冕的嘴蓄謀已久地就自然地吻上了杏兒那微張的櫻桃小嘴兒。


  “呀,呀,呸!呸!呸!”杏兒“咯咯”地笑。


  突然,聽得有人大聲道:


  “問西樓禁煙何處好?

  綠野晴天道。


  馬穿楊柳嘶,

  人倚秋千笑,


  探鶯花總教春醉倒。”


  王冕回頭一看,“親娘哎!揭大人?”他認得揭傒斯,因為前幾回京試,好幾次都是這位翰林侍講學士階中奉大夫做的主考官。


  那麽多的舉子進京趕考,王冕又是個落榜生,揭傒斯哪裏還記得王冕呀,便詢問道:“你是誰呀?”


  杏兒介紹說:“大姑父,他是我表哥。”


  秋千還在遊蕩。


  “你哪來的表哥?”


  “就是艾艾的義父。”


  “艾艾有姨夫?”


  “剛認的。”


  揭傒斯笑道:“這姨夫,還有剛認的?”


  “不是,姨夫【1】,我是艾艾的幹爹。”王冕解釋道。


  乍一見到自己尊敬的主考官,又是在人家的後花園裏,還和人家的外甥女在秋千上做那種不堪入目的動作……


  王冕頓感羞愧難當,臉一時紅到耳根,他示意書童趕快弄停還在若無其事遊蕩著的秋千……


  ————————————


  注釋

  【1】姑父&姨夫

  為什麽姑父是父親的父,姨夫卻是丈夫的夫?

  《紅樓夢》第二十回“王熙鳳正言彈妒意,林黛玉俏語謔嬌音”中,這樣說道:林黛玉得知賈寶玉到薛寶釵那玩,心中不快,賭氣回了房在窗前流淚,賈寶玉溫言哄了許久,黛玉仍抽噎不止。便悄聲道:“你這麽個明白人,難道連‘親不間疏,先不僭後’也不知道?我雖糊塗,卻明白這兩句話。頭一件咱們是姑舅姊妹,寶姐姐是兩姨姊妹,論親戚他比你疏。”


  看過《紅樓夢》的都知道:黛玉的母親是賈母的女兒,與寶玉的父親賈政是兄妹;寶釵的母親薛姨媽,是寶玉母親王夫人的妹妹。舊時的親戚關係中,黛玉和寶玉屬於宗親,而寶釵與寶玉則屬於外親,因此寶玉才說“親不間疏”。


  自古以來,在以家族為聯結的中國人情社會中,人之間的親屬關係深受儒家文化影響,它嚴格地遵循了尊卑長幼之序。傳統的家庭觀念以宗法製約束,男性父權製為本位來區定親戚關係中的親疏有別。


  有一個成語叫做“登堂入室”,“堂”者,內也。


  現在不少農村地區,仍將正門進屋的居住空間,稱之為“堂屋”,與父親直係的親屬為“堂親”,意思相當於不是外人。從寶玉的角度來說,姑表親自然比姨表親更近。


  我們對於親戚的稱呼中,可以窺見中國倫理文化的曆史影響和傳承。


  比如“姑父”和“姨夫”這兩個稱呼,雖然尾字近音,但所用的漢字截然不同:一個是父親的“父”,一個則是丈夫的“夫”。其背後因由,可追溯到曆史譜係中的親緣文化。


  (1)血緣的界定

  老話常說“親戚裏外的”,其實這就是個陳述句,親戚在早先確實是分內外親疏的。


  “親”字在《說文解字》裏的注釋是:“至也,如父子、兄弟、夫婦故謂之‘六親’”。“親”是父親、丈夫這頭的;“戚”字,依傍於男性角度,由姻親締結而來,是指母親和妻子的親屬。看宮鬥劇中,總說“外戚幹政”,其實這外戚,就是帝王母族和妻族的直係親屬和勢力。


  一言以蔽之,親指族內(宗親),戚指族外(外親)。


  親族係統分為血親關係和姻親關係,血親就是上述的宗親和外親,而姻親是不具備血緣關係,因婚姻而結親,如親家、妯娌、連襟等,像姑父、姨夫,都屬於姻親。


  費孝通先生在《鄉土中國》裏寫道:“中國的家是一個事業組織,不論大小上差別到什麽程度,結構原則上卻是一貫的、單係的差序格局。”


  “差序格局”是費孝通先生研究鄉村結構時提出的理論,是說人際格局的親疏遠近,像水麵上泛開的漣漪一般,由自己為中心一圈圈延伸出去,按中心距離的遠近來劃分親疏。


  我們中華民族最為注重血緣。


  在以農耕文明為主的鄉土社會中,血緣的親疏不僅僅決定了身份屬性,還和人情、地位、財富、權益分配有關。在血親和姻親中又不斷細化:姑父和姨夫,以父係原則參考,姑父是和父親這頭有關係,姨夫與母親這頭有關係。從差序格局來說,姑父的家族地位更親近一些。


  其實姑父和姨夫來比較有些偽概念,為什麽這麽說呢?


  因為這兩個稱謂差著輩份。“父”除了父親的本意,還是對有才德的年長男子的敬稱,而“夫”者,女子配偶。姑父,是尊長,而姨夫,是平輩的角度來稱呼。如果是小輩,也該同姑父一樣,尊稱為“姨父”。相對,平輩對姊妹的丈夫,稱為“姑夫”。


  那麽,親族中內外親疏、上下尊卑的概念是怎麽來的呢?

  (2)文化的影響

  第一、曆史的影響

  親屬關係的係統演變與社會的演化進程息息相關,複雜的親屬稱謂通常對應了階層更為分明的社會結構。親屬的差別是特殊社會構成和身份認同決定的。


  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曆史上政權更迭最為頻繁的時期、戰亂頻發,以家庭為單位的血緣結構,很難在動亂的時代背景之下自保生存,團結就是力量,以父係血緣為核心的家庭聯結成為家族,聚樹成林,大家一起守望相助,才能更好地把自己的基因傳承下去。


  像魏晉到唐朝著名的世家大族“五姓七望”:崔、盧、鄭、王、李,就是趁此亂世崛起的。


  家族的形成奠定了父權社會的基礎,由家族、氏族關係延伸出來的家支,既是血統製度,也是政治統治的製度。國家管法製,家族管德治,這樣的威望體係,構成了舊時社會穩定發展的根本。繼嗣、互惠與分配才逐漸沉澱為文化概念,形成穩固的教化後的秩序。


  第二、儒家文化的影響

  蒙學讀物《弟子規》,由清人李毓秀整編自《論語》和《禮記》、以及倡理學的朱熹編纂的《蒙童須知》。開篇便是“聖人訓:首孝悌,次謹信。”


  儒家把複雜的社會關係化繁成簡為三類:上下輩關係,同輩關係、男女關係,並確立三個主要的道德標準,即孝、悌與男女有別。


  “孝”,對尊長要孝順,所謂“悌”,《說文解字》釋義是“善兄弟也”,我們現在寬泛解釋為對兄弟姊妹要親密和睦。這種在家庭關係中的尊卑有序從幼兒啟蒙時就開始灌輸,儒家的人倫概念自然深入人心。


  《禮記》有雲:“父子遠近,長幼親疏,序而不亂……不失其倫。”同三綱五常一樣,由己到家,由家到國,由國到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大體框限在親疏、貴賤、上下、遠近的道德倫理體係中。


  陳忠實的小說《白鹿原》,就是一個微縮的鄉土社會,白鹿村以白、鹿兩大姓氏,從親屬關係上互相聯結,形成一個自治的穩定族群。白嘉軒承襲父親白秉德的族長位置,就是血緣上的繼嗣。身為族長的白嘉軒與族內輩份高的老人,通過宗祠以宗法管理白鹿村的日常事務。


  對於村裏人做法不成體統的,白嘉軒行使族長權利予以製裁,田小娥個人的“放浪”行為,決定了她不能入宗祠,與黑娃就不算合法婚姻。包括對田小娥“失德”的鞭笞,都是家族合理自治的範圍。白鹿村反映的就是整個鄉村世界的人情社會,男尊女卑、輩份有序、親疏有別、倫理綱常。在親緣和地緣詮釋上非常具有代表性。


  “親親也、尊尊也、長長也、男女有別,此其不可得與民變革者也。”文化滲透有著穩定的力量,以男性為主導的親緣關係,決定了傳統社會的角色認同、道德倫理和社會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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