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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翦裁用盡春工意

  王冕跟著於湉走進了她的家門。


  “這是後東門,前門在南麵。”於湉一邊走,一邊跟王冕解說著自己的世外桃源。


  “前門為何老關著?”


  “馬車來了才走前門。”


  院門裏,全是用白色的石頭砌成的甬道,夾道兩旁開滿了鮮花,一片片杏花瓣散落在石階之上。


  【一】《偶見》韓偓.詩


  秋千打困解羅裙,

  指點醍醐索一尊。


  見客入來和笑走,

  手握梅子映中門。


  順著甬道,曲折轉朝南邊走,又打開一扇門,豆棚花架布滿了庭中。


  在中庭的東南角有一秋千,女孩們正玩得興致:三小姐好像有些口喝了,便向梅香招呼索取著醍醐;解了渴後,又讓同伴們把她高高地蕩起;蕩至高處,猛然看見二姑和大胡子叔叔朝這邊走來,她趕緊阻止同伴不要再蕩她了……


  王冕好不激動,心道:終於找到你了!

  好像是命中注定的愛情!王冕隱隱約約地感覺,於湉原先要介紹給他的,好像也是這位三小姐,便問:“記得,趙夫人曾經跟我說過,要把侄女介紹於我?”


  於湉見王冕不停地朝秋千的方向瞄,便逗他道:“我說過麽?我怎麽不記得了。”


  “你那天是喝多了酒,當然不記得了,可我記得清楚呀!你說,我和你的三侄女的屬相——特別合。”


  “酒醉之言,你也信呀!”


  “趙夫人啊,咱不帶這麽捉弄人的。”王冕見於湉好像有些反悔,“你看,我今天都上門求親了……”


  “你不是對我家侄女不感興趣麽!”


  “誰不感興趣了?”王冕說,“我的意思是說,你要把哪位侄女嫁給我,總得讓我先看一眼吧!”


  “想見她麽?”於湉斜著眼看他。


  “想啊!”


  於湉手指秋千方向說,“呶,就那個穿白……”一見三小姐解下了白羅裙,隻剩下一丁點兒的短衣,還掛在秋千上放情地搖擺,便大聲喊,“杏兒啊,這怎麽還把衣服給扒了?這些不懂規矩的孩子……”


  聽到於湉的嗬斥,丫鬟們嚇得是一溜煙兒地就逃走了,隻剩下杏兒還在秋千上遊蕩,急得她在座板上一個勁地喊:“哎~哎~哎,你們放我下來呀!”


  丫鬟們卻一邊逃跑,還一邊嬉鬧追打,誰還顧及三小姐的“死活”。


  杏兒見王冕和二姑越走越近,可蕩著的秋千還在繼續,“算了,豁出去了,快跳吧!”慌亂之中,一咬牙,一閉眼,就從秋千上跳了下來,隻聽“啪嗒”一聲,就摔在了地上。


  王冕趕緊跑過去,看見杏兒趴在地上,雙肩上下不停地抖動,以為她疼得在哭,便連忙攙她起來,嘴上還心疼地說:“摔壞了吧!”


  而,見杏兒起身,並非在哭,卻是在“吃吃”地笑。那跑掉的貼身丫鬟梅香,又折了回來,抓起花枝上的衣衫忙遞給她,杏兒抱過外衣,擋在了胸前,羞紅著臉不敢正視王冕。


  “快,二姑奶奶來了……”梅香提醒了一句,拉著杏兒就跑。


  杏兒好像並不舍得離開,她幾步一回頭的,卻都被那“無知的”丫鬟給“無情地”拽走了。


  看著心愛之人離去的背影,仿佛王冕的魂也隨她而去……


  於湉走上來說:“傻了吧!”


  王冕自知失態,便尷尬地笑了笑,“三妹妹天真可愛,豈能不讓男兒心醉。”


  “不是!”於湉知道王冕想岔了,就道,“我是說,見到了本人,你,你有些,失望了吧!?”


  王冕並沒有回答,隻是笑笑,跟著於湉繼續往前走。


  來到了中門,杏兒卻站在了門口,手裏搓弄著那隻她剛剛采摘的梅子【1】……似乎告訴大家,她原本就在這裏玩耍,剛才在秋千上瘋的那個女孩,根本不是她……那一副若無其事而又聰慧調皮的樣子,愈發可愛……


  於湉罵道:“你這瘋丫頭,還有臉站在這裏。”


  “哪兒瘋了?我一直在這兒呀!”


  “嗬,還頂嘴!”於湉轉著圈兒找東西揍她,“我讓你…大白天說瞎話……”


  杏兒撒腿又跑了,那甘甜的笑聲傳遍了整個庭院。


  這打又打不著,追又追不上,氣得於湉說起了胡話:“這,這些臭丫頭,我怎能嫁得出去呀!”


  誰知,這時王冕趕緊接話,“有我呀,我娶她!”


  於湉看了王冕一眼,說道:“算了吧!讓她謔謔我一個人得了,你就別跟著受罪了。”


  王冕以為於湉又反悔了呢,著急忙慌地說,“別介,趙夫人,你我可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不是小孩子,您不能說話不算話呀!”


  隻聽一直跟在他倆後邊的英英說道:“哎~?你不是說,你隻有35麽?這才過了幾天,你就40多了?你的歲數,怎麽還見天長啊……”


  於湉回頭怒道:“你怎麽還跟著?”


  英英看著於湉手裏還拿著的樹枝,後退了兩步說:“我,我,我不是怕二姑吃虧麽!”


  於湉問:“我吃什麽虧?”


  英英說:“哎呀,這個老男人,可能撒謊啦!”


  “什麽老男人,沒大沒小的!”於湉舉起枝條又打。


  英英舉起雙手阻止於湉說:“二姑,二姑,您別著急,我隻是來問問,這搬進去的禮品是否再搬出來?”


  於湉詫異地問:“搬出來作甚?”


  英英說:“您不是不打算把我三姐嫁給他了麽!”


  於湉問:“誰說的?”


  英英道:“您剛才不是說,三姐配不上他麽!”


  “怎配不上?我家的閨女,哪一個配不上……”於湉笑道,“誒,王公子,我這四丫頭聰慧,要不,你娶她?”


  王冕不屑一顧,“我可看不上她!”


  英英懟了一句,“我還看不上你唻!!”


  “謔,還真有點姐夫小姨子的勁頭!”於湉道,“既然互相看不上,就別跟著了。”


  英英朝王冕做了個鬼臉,轉身走了。


  【二】《木蘭花.杏花》柳永.詞


  翦裁用盡春工意,

  淺蘸朝霞千萬蕊。


  天然淡濘好精神,

  洗盡嚴妝方見媚。


  風亭月榭閑相倚,

  紫玉枝梢紅蠟蒂。


  假饒花落未消愁,

  煮酒懷盤催結子。


  於湉把王冕請進了自己的房舍。


  隻見,於湉的住處四壁泛白,光亮如鏡,一看便知是剛剛裝修;窗外的海棠樹,枝條帶著花骨朵伸入了屋內;墊褥坐席,茶幾坐榻,沒有一處不潔淨光亮的地方。


  剛剛坐下,就看見有人從窗外窺看,定是英英回去傳說,來了於家的三女婿,都來看個新鮮的。


  於湉對著窗戶喊:“滿秋,趕快上茶。”


  外麵有婢女高聲答應。


  於湉坐定後,問王冕:“你今天怎麽尋思起上門求親了?”


  王冕說:“你還說來,趙夫人,沒咱這麽辦事的!”


  “怎麽了,王公子?這怎麽還找門子呀!”


  “上次說好了,你要把三小姐嫁與我,我在家一個勁地等啊,你可倒好,沒下文了……”


  “王公子啊,不是我不講信用!你看,我的這些侄女,哪個我能拿得出手?”


  “我看這三小姐,就挺好!”


  “這老三呀,太遲鈍,又缺乏訓教,就知道嬉笑玩耍,不知道愁……”


  “三小姐叫杏兒?”


  “是啊!”於湉說,“她真可謂是幸運兒,她早產。”


  “是嘛?”


  “老三本來就是這個時間,杏花開的時候出生,可那天她娘到後花園裏溜達,當走到東北角的那顆杏樹底下的時候滑了一跤,便把她生在了雪地裏。”


  王冕感歎道:“哎呀呀,怪不得像雪一樣白!”


  於湉白了他一眼,“我便給她取名雪兒,後來她娘發現她獨愛杏花,也許是生在杏樹底下的緣故吧,便給她改名杏兒,她娘本就姓薛,我們都叫她薛杏兒[雪杏兒]……也許是早產的原因,總感覺她有點傻,用蒙古人的話說,就是‘缺心眼子’……”


  王冕說:“那正好,我的心眼,也不夠頭!”


  “嗬,光聽說有比誰聰慧的,還頭一次聽說,有比著誰缺心眼的!”


  王冕問:“杏兒姑娘老愛穿白色麽?過幾天,我給她買幾套衣服。”


  “她不愛白色,她愛穿粉色。”


  “那她……”


  “哦~,要不我說她心眼實麽!她的嫡母孝期未過,她還在為我大嫂戴孝呢……”


  ————————————


  注釋

  【1】梅子和杏的差別在哪?


  北方人,我隻知道杏樹,沒見過梅子樹。果實的形狀味道果核都差不多,但是它們究竟是不是同一個植物?

  一個母親生了兩弟兄,外人看起來會很像,甚至混淆,但終究是兩個各具靈魂的人。梅和杏也是如此,它們兩個同為薔薇科李屬的植物,但是卻不是同一個物種。


  (1)具體區別如下:

  梅:主要分布在長江流域及以南地區。落葉喬木或大灌木,高可達5一6米。樹冠開展,樹皮淡灰色或淡綠色。小枝細長,枝端尖,綠色,無毛。葉寬卵形或卵形,邊緣有細鋸齒,先端漸尖或尾尖,基部闊楔形,幼時或在沿葉脈處有短柔毛,葉柄短,具腺。花梗短,1一2朵右生於1、2年生枝梢,萼筒鍾狀,有紅,暗紅及綠色等。花有單瓣或重瓣,白色、紅色或淡紅色,有芳香,多在早春1一2月先開花,後發葉。核果近圓球形,黃色或帶綠色,5-6月成熟。


  杏:主要分布在東北、華北至長江流域。落葉喬木或大灌木,小枝褐色或紅褐色。葉卵圓形或卵狀橢圓形,緣具鈍鋸齒,葉柄基部具1個-6個腺體。花單生,先葉開放,花瓣白色或稍帶紅暈。花期3月-5月。核果近卵形,具縫合線和柔毛,淡黃色至黃紅色。果熟期6月-7月。


  (2)三月杏花開

  初春的雨,詩人稱之為杏花雨。


  雨中杏花,自更嬌美。唐人韋莊曾吟過:“霏微紅雨杏花天”。而在宋人陸遊筆下的《臨安春雨初霽》,情景更為動人: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歎,猶及清明可到家。


  杏花有“嬌容三變”之術。含苞初拆時,花色純紅;爭豔怒放時,漸變淡紅;待到花落,竟變成了白色。宋人楊萬裏在《薌林五十詠.文杏塢》中說道:

  道白非真白,言紅不苦紅。


  請君紅白外,別眼看天工。


  他在《雨裏問訊張定叟通判西園杏花二首》中又強調:

  白白紅紅一村春,晴光炫眼看難真。


  無端昨夜蕭蕭雨,細錦全機卸作茵。


  唐人吳融有《杏花(五言三韻)》詩曰:

  春物競相妒,杏花應最嬌。


  紅輕欲愁殺,粉薄似啼銷。


  願作南華蝶,翩翩繞此條。


  宋人林逋詠《杏花》詩:

  蓓蕾枝梢血點乾,粉紅腮頰露春寒。


  不禁煙雨輕欺著,隻好亭台愛惜看。


  隈柳帝桃斜欲墜,等鶯期蝶猛成團。


  京師巷陌新晴後,賣得風流更一端。


  吳融詩說杏花最嬌,林詩中間二聯也力寫杏花嬌態。宋人司馬光在《和道矩送客汾西村舍杏花盛置酒其下》,讚賞杏花:


  田家繁杏壓枝紅,遠勝桃夭與李穠。


  何事偏宜閑處植,無端複向別時逢。


  林間暫擊黃金勒,花下聊飛瑪瑙鍾。


  會待重來醉嘉樹,隻愁風雨不相容。


  女詞人朱淑真在《杏花》詩中則極讚它:

  淺注胭脂剪絳綃,獨將妖豔冠花曹。


  春心自得東君意,遠勝玄都觀裏桃。


  詩人筆下的杏花,風姿各異。林逋形容其蓓蕾似已幹的血點,是觀察得很真切的。朱淑真把花光描繪為“淺注胭脂”,是指明杏花未放初放時的不同花色。司馬光的“繁杏壓枝紅”,則是杏花盛開的景狀了。


  上引唐宋詩人詠杏花之作,都描繪出它的嬌豔形象,而司空圖的《杏花》七絕:

  詩家偏為此傷情,品韻由來莫與爭。


  解笑亦應兼解語,隻應慵語倩鶯聲。


  第二句雖然也同樣是寫其嬌豔無與倫比,但三、四兩句卻多了一層精巧的構思。古人比喻美人似解笑解語的鮮花,唐明皇就把楊貴妃喚作“解語花”。花當然是不會講話的,詩人不明白說出,卻巧妙地以“慵語”(懶得說話)來替花掩飾;但接下去偏又說花確能解語,不過是懶得啟口,而是請黃鶯兒代言——“倩鶯聲”了。這最後一句,不但構思委婉新奇,而且使人想象起嬌豔的紅杏枝頭,“金衣公子”啼聲嚦嚦,翻飛似梭,是多麽富麗的春景啊!


  司空圖可能是特別喜愛杏花的,他除了上引這首《杏花》七絕外,還寫有《故鄉杏花》,《力疾山下吳村看杏花十九首》等(均七絕),可說是寫杏花詩的最高紀錄了。


  曆來詩人詠杏花的篇什頗多,有的讚它“一樹春風屬杏花”,有的譽其“花中占斷得風流”。其中寫得新麗傳神的,當推宋人葉紹翁的名句:“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以及宋人宋祁的名句“紅杏枝頭春意鬧”了。吟哦名句,不覺詩中杏花亦醉人。


  以上詠杏花詩,都從花的本身著眼,寫色寫景,不過遣詞造句不同。唐羅隱的《杏花》詩,卻從花的開謝,比喻世人的榮枯,詩雖寫得平常,但立意不同,可謂另備一格。


  唐人姚合的《杏園》七絕則寫看花情景,暗寓嘲諷:


  江頭數頃杏花開,車馬爭先盡此來。


  欲待無人連夜看,黃昏樹樹滿塵埃。


  杏花之盛於中國,約在春秋戰國時代。據《管子》載:“五沃之土,其木宜杏。”《莊子》載:“孔子遊緇幄之林,坐杏壇之上。弟子讀書,孔子弦歌鼓琴。”《山海經》載:“靈山之下,其木多杏。”至漢代,杏花已人宮苑,上林苑中有蓬萊杏、文杏。


  關於杏樹的栽培,《廣群芳譜》介紹說:“杏樹大,花多,根最淺,以大石壓根則花盛。”明人宋濂在《遊荊塗二山記》中說:“禹廟前杏樹一章,大可蔽二牛。”王衡《香山記》載:“臥佛寺麵麵皆杏花,而一緋杏據西園上者,大可盈抱,且殊麗。”我國杏林、杏鄉甚多,如河南汲縣之杏園,安徽鳳陽之杏山,江西廬山之杏林,山東曲阜之杏壇。每到初春,都是一番“羞逢柳眼三眠白,分得桃腮一笑紅”之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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