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春風送暖入屠蘇
【一】《新正》葉顒.詩
天地風霜盡,乾坤氣象和;
曆添新歲月,春滿舊山河。
梅柳芳容徲,鬆篁老態多;
屠蘇成醉飲,歡笑白雲窩。
新春佳節,春意盎然。紀緒騎著白馬,奔馳在京城的街道,躲閃著川流不息的人群。
拜年的人們大都穿著白袍,有的明顯喝得有點兒多,他不管拉住的是誰,都要嚷嚷著繼續喝酒,那醉意朦朧的大聲喧嘩,伴隨著孩子們的嬉戲,響徹雲霄。
前年,紀緒初來京都參加會試,看到大新正月人人身著白衣,還以為民眾在為年前遇刺身亡的英宗皇帝披麻戴孝呢!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崇尚白色是蒙古人特有的風俗【1】”。
蒙古人認為,白色乃萬物之母,象征著純潔和吉祥;白色含有高尚、喜慶、正直、坦誠等寓意。
據傳,成吉思汗統一蒙古各部,建立蒙古汗國的時候,打出的旗幟就是“九遊白纛”。
每逢元旦,大汗及一切蒙古臣民,自正月初一開始都是‘服白衣’、‘皆白袍’,以白色作為春節的吉服。這期間,人們互相饋贈白色之物,以白色為“吉祥納福”。
由此,穿白衣騎白馬就成了貴族人的標配。那些讓女孩子魂牽夢繞的白馬王子,便通過《馬可.波羅遊紀》出現在西方的童話世界裏。
【二】《新春》詹初.詩
歲月新更又一春,
迎春還是舊年人;
願除舊妄生新意,
端與新年日日新。
也就多半個時辰,紀緒就回到了甄家。
他係好了馬韁繩,快步走進甄家大院,剛轉過垂花門,就看見清婉和采婗站在天井裏聊閑天。也不知她倆私語的是些什麽事兒,反正羞得采婗的小臉似身邊盛開的紅山茶。
紀緒趕緊走上前去,施禮拜年道:“大侄女,你們過年好啊!”
清婉先是一愣,並沒有回拜,而是說了句,“隻聽說,過年長一歲的;還沒聽說,過年長一輩的!怎麽了,紀公子,你是過年過糊塗了呢?還是過完年就不打算過了呢?”
紀緒卻合不攏嘴地笑,“你們可別不高興呀,這是令尊讓我如此稱呼的。”
清婉的細眉毛一皺,問道:“怎麽,你和我爹,拜把子了?”
紀緒得意地說:“‘把子’倒還沒拜,不過也差不多!”
“瞧你得意忘形的樣兒!你就沒考慮考慮,我小表妹的那顆小心髒能否承受得住?”清婉逗弄道,“怎麽,以後你和柳好好的初見也這樣稱呼她——大侄女?”
“誒~,我們各親各論!”
“誰跟你各親各論?我們可都是有講究的人,可不敢‘亂論’……”清婉心想,哼,臭小子,還想占姐姐的便宜。隨之笑曰,“怎麽樣,紀公子,你是想繼續喊我們大侄女呢,還是現在就改口?”
紀緒那粉嫩的小白臉跳動了一下,說道:“還是喊姐姐為好!”
於是,清婉就一本正經地說:“那還傻站著幹嘛?”
紀緒隨即改口,又施一禮道:“姐姐在上,小弟給恁拜年了。”
清婉忍住笑回了一禮,“起來吧,弟弟!”說罷,又轉身對采婗說,“不過,無論怎麽說,還是我這個異性兄弟有心。你瞧,人家大老遠的還惦記著給我姐們拜年,就憑這一點兒,就比我那個一母同胞的弟弟暮羽強……”
紀緒問:“世叔和甄嬸可在大堂?”
清婉說:“早出去走年去了。”
紀緒又問:“亞瑟呢?”
“他呀,嗬!別提了,”清婉道,“還在屋裏,幹糗呢!”
“怎麽還糗?這大過年的!”隨即對清婉兩人說,“我上樓喊他去,帶他出去拜個年,換一下心情。”
清婉皺起眉目問:“你在京城不就我一個親人嗎?怎麽,又瞄上別人家的姐姐了……”
“哪裏,我們是去‘烏蜀山人’老先生家。”說罷,紀緒就想往後樓走。
“哎-哎-,你等等!”清婉喊住了他,“你說去誰的家?”
紀緒又重複了一遍,“烏蜀山人家呀!”
清婉逗弄道:“不是明天才是‘姑爺節’麽!怎麽,你們四川人初一就出‘丈人門’呀!?”
紀緒說:“出,我出什麽丈人門呀!”
清婉接著逗,“你剛才不是說…要去丈人家……”
“是‘山人’,不是‘丈人’!”紀緒白了清婉一眼,“什麽耳朵?讓鞭炮給震壞了吧!”
“對啊!”清婉笑道,“這‘烏蜀山人’,就是柳好好的親叔叔呀!”
“親,親叔叔?”紀緒立刻止住了腳步。
清婉又問:“你們要去‘招賢坊’吧!?”
紀緒點頭稱是。
清婉說:“‘烏蜀山人’住的‘招賢坊’,就是柳好好家的祖屋。”
“不會吧!”紀緒還是不敢相信,“哪有這麽巧的事。”
清婉笑道:“怎麽,我表妹就不該有個親叔叔?有個叔叔就巧了?”
“不是!”紀緒歪著頭問,“我的意思是說,這親兄弟怎麽會同一年出生呢?”
“怎麽就不會?”清婉同樣歪著頭懟他,“雙胞胎不就同一年生人麽!不但同一年,還同一月;不但同一月,還同……”
“得得得,先打住,姐姐,”紀緒說道,“您告訴我,有相差一個月的雙胞胎麽?你當是糊弄小孩呢!”
清婉詫異地問:“你,你怎麽知道他倆相差一個月?”
紀緒說:“我聽令尊說的,烏蜀山人是八月初一的生日。”
“那我小姨夫的生日,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是你告訴過我,柳好好的生日七月初四和他父親隻差一天嘛!”
清婉輕輕地打了自己的櫻桃小嘴兒一下,“瞧我這張嘴,我們的家事怎麽全給禿嚕了……”
紀緒笑道:“看來,還是姐姐對我撒謊,若是親兄弟,生日怎會隻差一個月。”
清婉問:“你知道‘烏蜀山人’的名號嗎?”
“知道,”紀緒說,“他姓柳名貫字道傳,‘烏蜀山人’是當代名家,‘儒林四傑’之一,這誰不知道。”
清婉又問:“那你知道,我小姨夫柳鄖的字號是什麽?”
紀緒搖了搖頭。
清婉告訴他說:“人家兄弟倆人,一個授儒,一個傳道。我小姨夫的字叫‘孟儒’。”
紀緒接話說:“誒-,對對對!就叫柳孟儒。”
清婉不屑道:“哼,我說出來,你也對對對了。”
“我是剛才聽令尊提及過這個名字……可我真沒往咱小姨夫身上去想……”
“哎~,是我小姨夫,與你可沒什麽關係……”
“怎沒關係,這不很快就成老丈人了麽?”
“呸!我才不願與你‘噶親戚’呢,油嘴滑舌的。”清婉又道,“這個‘孟’【2】字在名字中的含義,對於讀書人來說不難理解吧!”
紀緒說:“是庶出?”
清婉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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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蒙古人崇尚白色
元代統治者是韃靼人,崇尚白色。按照他們的觀念,白色是吉祥的象征。
蒙古人把一年之首的正月稱之為“白月”。全國各部紛紛向蒙古大汗獻“九九”白色之馬駝,友鄰各國還要獻“九九”白色之大象。
蒙古人喜歡飲馬乳,其色類白葡萄酒,而其味佳,其名曰忽迷思。“忽迷思”是“古美思”的另一種譯音。在張家諾(今吉林省白城子市),大汗(忽必烈)豢養了成千成萬的牡馬和牝馬,色如白雪,隻有成吉思汗的直係親屬,才有權利飲用這種馬乳。”連宰相耶律楚材想飲,也得大汗賞賜,他的一首讚奶酒的詩中就稱:
淺白痛思瓊液冷,微甘酷愛蔗漿涼;
茂陵要酒塵心渴,願得朝朝賜我嚐。
總之,元代崇尚白色,表現在節日、服裝、建築、獎牌、馬匹等各個方麵。
(1)馬可.波羅在他的遊紀裏詳細記載了元朝的大都,舉國上下歡度白色春節的景象。
“其新年確始於陽曆二月,屆時大汗及其一切臣屬複舉行一種節慶,玆述其情形如下:
是日依俗大汗及其一切臣民皆衣白袍,至使男女老少皆白色,蓋其似以白衣為吉服,所以元旦服之,俾此新年全年獲福。
是日臣屬大汗的一切州郡國土之人,大獻金銀、珍珠、寶石、布帛,俾其君主全年獲有財富歡樂。臣民互相饋贈白色之物,互相抱吻,大事慶祝,俾使全年納福。
是日國中數處入貢極富麗之白馬十萬餘匹,是日諸象共有五千頭,身披錦衣甚美,背上各負美匣二。其中滿盛著宮廷所用之一切金銀器皿甲胄,並有無數駱駝身被錦衣,負載是日所需之物,皆列隊行於大汗前,是為世界最美之奇觀。”
上邊的這段話是說:元代的元旦節(即春節),也叫白色節。
這一日,大汗(忽必烈)和他疆土上的所有臣民,都依照慣例穿上白衣。他們這種作法,是希望求得一年到頭在生活中都能夠萬事如意,快樂安康。
在元旦這一天,大汗統治下的各省和各王國中,擁有領地或據有管轄權的要員,都紛紛給大汗進貢金、銀和寶石等貴重禮品,並且配上白布,意思是祝皇帝陛下萬壽無疆,財源充足,享用不竭。懷著同樣的心願,貴族、王子和各階層的人,也在各自的家中互相贈送白色禮物並且歡天喜地的互相祝賀,敬祝一年中萬事如意,百福駢。
在這個節日裏,還有大批漂亮的白馬,敬獻給大汗。如果不是純白的話,至少也要大部分是白的。在這個國家裏,白馬並不是罕見之物。就連大都(北京)的城牆和皇官的建築也都突出白色。
大都的整體是正方形,範圍三十八公裏,每邊約為十公裏,周圍環繞著土建的城牆,牆底寬約十步,向上遞減,頂寬不超過三步,所有的城垛都是白色。
大都宮城的城牆極厚,整整高達七米六。城垛和矮牆全是白色。這樣又構成了一個周長六公裏半的方場,每邊一點六公裏。在宮城中有大汗巍峨的宮殿……房屋隻有一層,但屋頂高聳,層層或者說平台砌得高出地麵約七尺,周圍有一堵大理石磚成的圍牆,約兩步寬,這牆也作為一種平台;從外麵可以看見平台上經過的人,凡要走近皇宮的人都必須通過這道白色圍牆。原來,在皇宮的四邊各有一大段大理石(當然也是白色的)鋪成的石階,人們可以由平地拾級而上,進到圍繞皇宮的大理石牆。
白色,不但在節日、風俗和建築上都占有重要地位,甚至在大汗頒賜的獎牌也用白色。
(2)元朝皇帝的服裝到底是什麽樣的?
元代皇帝和皇帝親屬穿纏身大龍紋的龍袍,當時民間街市也有這種龍袍出賣,元世祖發現後,立即下令禁止民間私自織繡這種龍袍。在《元史》刑法誌和輿服誌中,說龍是指五爪兩角,這就使龍和蟒有了區分的標準,蟒是四爪或三爪。
據《元典章》記載,凡皇帝戴過的帽子樣式,別人就不許再做再戴。否則,製作工人就要處死。大德元年,皇帝做了一個黑羔細花兒斜皮帽,責令監司官承直傳話,如果有人再做就是死罪。大德十一年,皇帝做了一個金翅雕樣皮帽頂兒,傳令別人不許再做。至大元年,工匠給驗馬做的皮帽樣子和皇帝的皮帽相同,也下令不許戴,縫帽子的也要治罪。民間還禁止穿赭黃、柳芳綠、紅白閃色、迎霜色(褐色)、雞頭紫、梔子紅、胭脂紅等顏色。帽笠不許飾金玉,靴不得製花樣。
因此,民間服飾隻好向灰褐色係發展。《南村輟耕錄》卷十一寫像秘訣中,記述了服飾顏色,羅列的褐色名目,就有磚褐、荊褐、艾褐、鷹背褐、銀褐、珠子褐、藕絲褐、露褐、茶褐、麝香褐、檀褐、山穀褐、枯竹褐、湖水褐、蔥白褐、棠梨褐、秋茶褐、鼠白褐、丁香褐等等名稱,說明褐色在當時是很重要的服裝色彩。
天子質孫服,冬服十一等,有金錦暖帽、七寶重頂冠、紅金答子暖帽、白金答子暖帽、銀鼠暖帽等。夏服十五等,有寶頂金鳳鈸笠、珠子卷雲冠、珠緣邊鈸笠、白藤寶貝帽、金鳳頂笠、金鳳頂漆紗冠、黃雅庫特寶貝帶後簷帽、七寶漆紗帶後簷帽等。都是鑲珠嵌寶的貴重冠帽。冬服所用紫貂、銀鼠、白狐、玄狐、獵猁皮毛和金錦等,材料也極珍貴。
據虞集《道園學古錄》所記,金錦係鏤皮敷金為織文者。指的為羊皮金,即將金子捶成金箔,膠貼於羊皮上,然後切鏤織成金錦。但據實物分析,實際上多數係將金箔貼於紙上鏤成細條,用以織錦,這種用法,宋代稱為“銷金”。金世宗時,因忌諱銷字,改稱“明金”。也有將金鏤撚卷於絲線外層,撚成撚金線織錦的,稱為撚金錦。元代稱金錦為“納石矢”。納石矢也作衣服或棚帳等用。南薰殿舊藏元世祖忽必烈像,穿白衣,戴銀鼠暖帽,照例這種帽應與銀鼠袍、銀鼠比肩配套來穿,是帝皇大朝會質孫冬服中最重要的服裝。
元代皇室的帽子鑲寶石。《南村輟耕錄》卷七回回石條說,大德年間,有商人賣官府一塊重一兩三錢的紅剌(寶石叫作剌子,又叫回回石頭),價值中統鈔十四萬錠。紅剌即紅寶石,紅寶石有四種,即刺、避者達、昔剌泥、古木蘭。綠寶石有三種,即助把避、助木剌、撒卜泥。貓睛石有貓睛、走水石兩種。綠鬆石稱作甸子,回回甸子稱你舍卜的,河西甸子稱乞裏馬泥,襄陽變色的稱荊州石。還有一種名叫鴉鶻的寶石,有紅亞姑、馬思艮底、青亞姑、你蘭、屋撲你蘭、黃亞姑、白亞姑等七種。元代蒙古族征服歐亞廣大地區,寶石來源除購買之外,還來自掠奪和貢獻。
【2】古人取名順序中的“伯”與“孟”
我國古代,兄弟姐妹之間的長幼排行,一般是按照伯(孟)、仲、叔、季的次序來排列的,長子的字中帶“伯”或“孟”,次子為“仲”,最小的是“季”。如伯邑考、孫仲謀、劉元叔、劉季等。
表示老大的有“伯”和“孟”兩字,兩者之間有什麽區別呢?
“伯”和“孟”在兩周時期有嚴格的應用規範,隨著曆史的發展,這些規範慢慢發生了改變,因而後人的著作中,出現了很多不同的記載。
有一種觀點認為“伯”“孟”描述對象不同,“伯”指的是嫡長子,是正妻的長子,“孟”指的是庶長子,相當於側室或妾的長子。這種說法最早出現在漢代緯書《禮緯.含文嘉》中,後被漢代班固編纂的《白虎通義》所引用:“嫡長稱伯,伯禽是也。庶長稱孟,魯大夫孟氏是也。”
舉個例子吧,孔老夫子字仲尼,排名老二無疑,他還有一個哥哥,是孔夫子的父親與妾生的大兒子,名字就叫作孟皮。而孔子的兒子鯉,是孔子與正妻生的,故而叫作伯魚。孔夫子一家人的稱呼是這種看法的一個注腳。
還有一種觀點,認為東周時期“伯”表示男性排行,“孟”表示女性排行。男性稱“伯”的很常見,如周文王長子伯邑考、孤竹君長子伯夷等;女性稱“孟”的有晉成公的姐姐孟姬(趙莊姬)、還有家喻戶曉的孟薑等。
另外,支持這一觀點的一個事實是,東周時期長子叫作“孟”的極少,有時會碰到名字中含“孟”的可能是其他不同的情況,如金文中有“孟狂父休於孟員,賜貝十朋”之類,這裏“孟狂父”的“孟”極有可能指的是氏,而非排序的“孟”字。同樣女性稱謂中排行為長者使用“伯”的數量也極少。
但也有少數特例,如《左傳》中稱魯國的慶父為“孟孫”,稱晉國的趙盾為“趙孟”,兩人俱排行為長。但這裏可能存在一種情況。大家想一想,慶父與趙盾是何許人。慶父,在魯莊公去世後,先後派人殺害國君公子般和魯閔公,慶父是製造內亂的罪魁禍首,乃至於後世用“慶父不死,魯難未已”來代指此一類人。趙盾堂弟趙穿弑晉靈公於桃園,趙盾“亡不越境,反不討賊”,被史家董狐直書“趙盾弑其君”。
兩人都是弑君犯上的人。我們知道有一種曆史敘述方法叫作“春秋筆法”,即不直接闡述對人物和事件的看法,卻通過細節描寫,修辭手法和材料的篩選,委婉而微妙地表達觀點。《左傳》記載慶父與趙盾的筆法可能用的就是春秋筆法。兩人為家中老大,不稱“伯”而稱“孟”,用這種寫法,貶其有弑君之罪,微言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