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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皆因不受半塵埃

  甄友乾像睡覺前哄孩子似的,給清婉講述著《羊和馬》的故事。


  【一】《離思-其一》元稹.詩


  自愛殘妝曉鏡中,

  環釵漫篸綠絲叢;

  須臾日射胭脂頰,

  一朵紅蘇旋欲融。


  他講述道:


  直到有一天,原本總是跟在大白馬身後的小白羊不見了。


  一向冷靜的大白馬焦躁不安,他在偌大的森林裏瘋狂地飛奔,尋找著小白的身影。在小溪邊,終於找到了被一群野狗團團圍住的小白羊。


  看到不停地肆虐小白的瘋狗,大白也不敢靠前。恰巧,有一群馬從此經過,驅散了那群野狗。


  見滿是緊張地大白走近馬群,頭馬問他:“你喜歡她,對不對?”


  大白本想否認,卻開不了口。


  頭馬對大白說道:“不要狡辯了,你確確實實愛上了她。”隨即,歎了口氣,“作為孤傲和自尊的你要麵對現實!”說罷,帶領著馬群呼嘯而去。


  從此,大白馬再也沒有出現在小白羊的麵前。隻留下小白羊孤獨地站在水邊,以水為鏡,梳理著殘妝。有道是,女為悅己者容。可你每天都如此精心地打扮,又是為誰呢?

  一輪紅日升上了天空,照耀在她塗有胭脂的臉上,恰似岸邊的野花,隨即綻放……


  也許她沒有察覺,也許她根本不想知道:每天,在不遠處,總有一個黑影在默默地跟隨著她。


  那是大黑,一個為愛什麽都敢吃的家夥。他見小白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好,便去告訴了大白:“如果你再不去見她,她會鬱鬱而終的。”


  於是,趁著月黑風高,大白私自前來約會了小白,並決定與她私奔。


  大白本是王子,馬群未來的繼承者。頭馬哪能允許他就這樣隨意地離開,於是派了一大群馬去圍追堵截。


  彎彎的月亮掛在了天上,風兒吹得高粱葉子“唰啦唰啦”地響。


  “大白拉著小白的手漫無目的地跑,突然,幾個黑影從樹林裏竄了出來……”友乾講的是驚心動魄,嚇得清婉直往友乾懷裏鑽。


  清婉越是害怕,友乾越是講得驚險慘烈:


  大白和黑影打得失昏天黑地的,他以一當十,一直戰鬥到天亮。


  更多的馬加入了進來。


  小白眼看著大白就要招架不住,可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卻也無能為力。當一匹馬趁大白不備,撲向他時,小白卻拚盡了全力向那匹馬撞去。那匹馬穩住步子,憤怒的咬住了小白的脖子。


  大白愣住了,看著一滴滴鮮血滴在翠綠的草地上,格外的刺目。


  眼看著小白就要死於非命。突然,一個黑影竄了出來,怒吼著,衝上了那匹咬著小白的馬。黑影殺紅了眼,讓所有的馬都戰栗,馬群終於以慘敗散去。


  草地上,堆聚了幾具馬的屍體。在死屍的中間,一抹沾著鮮血的小小黑影卻格外地醒目。


  大黑狗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頭來,淡淡地笑了,“我說過…我會保護你…你們的…我願意…為你們的愛付出我的一切……”


  大白和小白看著那具小小的身體漸漸沒了起伏,淒厲地嘶叫著。那聲音,在寂靜的森林裏久久地回蕩。


  九月的天,飄起了雪花。


  大白看著飄飄灑灑的雪花,猛然間,仿佛明白了許多……他帶著小白堅毅地離開了森林,去了大草原……


  清婉興奮地說:他倆終於走到了一起。


  友乾歎息道:私奔,哪有那麽好過!?


  忽然有一天,事情又一次發生了從未預料過的轉變——他們遭到了草原狼的襲擊,大白為了引開狼群,被餓狼吃掉了。


  他,來到了陰間。


  一個黑巫把他帶到了一座孤島,每天都是這個黑巫給他去送飯。大白總是問他:“你是誰,你的眼神為何如此地熟悉?我們在哪兒見過麽?你為何要將我囚禁於此?”


  黑巫總是笑笑,放下飯菜便走。


  有一天,黑巫被問急了,便告訴他:“有一位漂亮的公主會來解救你的。”


  從此,大白就天天盼夜夜想,還不停地問黑巫:“公主什麽時候來?”


  黑巫卻道:“你這樣急切地想見到她,勢必是愛上了公主?”


  大白矢口否認:“沒有,我隻是想公主能救我出去。”


  “那公主怎會來!”


  “為何?你不是說她會來解救我嗎?”


  “公主不會救一個不愛她的人出去的,你必須愛她,而且是發自肺腑地真愛,讓她的心能夠感受得到,她才會來救你出去。”


  “我如何做?”


  “你每天用心說上一百遍——我愛你。”


  就這樣,大白每天都把這三個字重複上百遍。可是,三年即將過去,還是不見公主的蹤影……大白有些泄氣了。


  這天,黑巫帶來了一個人,卻是小白。


  大白雖有些驚喜,但內心的深處難免有些失望。


  小白卻熱淚盈眶,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說:“我知道你在等我,記得以前你對我說過,‘奈何橋’上等三年……”


  “可這兒,不是奈何橋啊,我們如何轉世投胎?”


  “我們不需要轉世,更不必去投胎,隻要你的愛是純真的,我就能帶你回家。”


  大白一聽,知道她就是黑巫說的要接自己回家的白雪公主,便高興地說:“小白啊,你不是問我,雪是什麽嗎?直到你離開我,我才發現——雪啊,是死去的人在留戀塵世的某個人,而那個人,為他的離去而哭泣……她的心碎了,疼了,冷了,雨啊……就結成了雪花……”


  小白笑了,“我愛你!”又扯起大白的手說,“你也說一句——我愛你!”


  可大白怎麽也發不出那三個音。


  小白埋怨道:“難道這三個字,對於你來說,就這麽難?”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黑巫說話了,“不是他難以出口,是這三個字,他這輩子已經用完,想再聽的話,下輩子吧!”


  小白急了,“下輩子?”


  黑巫說:“一個人,一輩子,隻能對一個人說‘我愛你’,說的太多,太雜,會褻瀆‘愛’的純真。”


  小白又問:“下輩子是多少年?”


  “一千年。”黑巫說罷,揮了揮手,一陣風,帶走了大白。


  小白很恨黑巫,是的,很恨!眼看著大白就在咫尺,卻帶不走他。隻是她不知道:大白不是真心愛小白的,他隻是利用小白來歸回自由之身,回到人間,他怎麽可能再去跟著她去過流浪的生活?


  黑巫知道的太多太多,他不忍心讓自己愛的人受到一絲的傷害,他用自己最原始的方法保護著小白。哪怕被小白憎恨,被所有人誤會。


  小白是單純的,她總以為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樣簡單;她不知道,男人是複雜的;她也不知道黑巫有多心疼小白的付出;她並不知道當黑巫讓她離開後,黑巫內心的哀傷。但是,他卻隻能如此,也惟有如此才能避免小白回到世上,再一次受到傷害……


  【二】《離思-其四》元稹.詩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

  半緣修道半緣君。


  清婉被友乾講的故事感動得哭了:“那黑巫是大黑狗吧?!”


  友乾道:“是啊!”


  “他怎變成了黑巫?”


  “還不是為愛吃屎吃的!”友乾又問,“你哭什麽?”


  “你說,這個大黑,為了一句‘我愛你’,卻讓人家等上一千年。”


  “他可以不等呀!”


  “如果是你,你就不等了?”


  “傻瓜才等呢!”


  “我看,你也是一個不懂‘愛情’之人。”


  “愛情是什麽?愛情就是一顆塵埃。”友乾笑道,“你說,你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裏,然後,再開出花來。”


  “我哪是這樣了?”清婉又生氣了,便起身背對著他。


  友乾哄她道:“我的意思是說,愛情,無須把自己卑微到塵埃。如果真愛,請深愛;不愛,請離開。生命匆匆,總有一個人,是為你涉前世的山水而來。其實,愛,也沒必要掛在嘴上,放在心裏就好!”


  “可我們就喜歡聽‘我愛你’三個字,怎麽啦?!”


  “這說明,你們沒有信心,心裏脆弱,對愛缺乏安全感,需要不斷的予以愛的肯定。隻有聽到這仨字,才會堅信眼前的人是愛你的。‘我愛你’成了‘愛’的最直接證據。”


  “你說那麽多幹嘛?既然我們願意聽,你們多說又何妨?”


  “你不懂,‘我愛你’是很好聽。可是,愛是會變的。世上,哪個情詩蜜詞寫得好的人不是輪番地出軌情變?他們秀恩愛的速度都趕不上打臉的速度,情話言猶在耳,可是身邊早已換了人。”


  “哪有你說的那麽玄?”


  “怎麽還不信呢?”友乾倚靠在溪邊的一棵樹上,“要不,你提一個你喜歡的人,我來說說他的情史。”


  清婉想了想,說:“我覺得吧,最懂‘愛’的人是…白居易……”


  “白居易?”


  “不,他的那個同年[1]叫元,元什麽來著?就是寫‘曾經滄海難為水’的那個……”


  ————————————


  注釋

  [1]同年

  古代科舉考試同科中式者之互稱,相當於現在的同學。


  唐代同榜進士稱“同年”;明、清鄉試、會試同榜登科者也稱“同年”;清代科考先後中式者,其中式之年甲子相同,亦稱“同年 ”。


  唐.李肇《唐國史補》卷下:(進士)俱捷謂之同年。


  元.薩都刺《送鄭天趣進柑入京》詩:同年若問儂消息,為說愁來奈病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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