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客落不如歸夢短
三月底後,甄友乾便把丫鬟采婗嫁給了有才,做了兒子的小妾;並讓清婉也和兒子同了房。
雖然有才還是未成年,什麽也不懂……但清婉總感覺和一個外人同處一室有些別扭。尤其是,不知有才跟誰學的些壞毛病,晚上睡覺的時候老愛往她身上爬,就像一隻壁虎,讓她渾身感到膈應得慌。
清婉想:反正暮羽現在可以離開自己了,不就找個機會,跟著修染一走了之?不過,在走之前,最好落實準了紀緒能長期在甄家做私塾才好……
一《蘇幕遮.綠秧平》趙文.詞
這天傍晚,清婉見紀緒倚在葡萄架下,不知在想些什麽,便走了過去。
走到近處,聽見紀緒在吟誦一首詩:
綠秧平,煙樹遠,
村落聲喧,鳧雁歸來晚。
自倚闌幹舒困眼。
一架葡萄,青得池塘滿。
飲先愁,吟又懶。
幾許閑情,百計難消遣。
客落不如歸夢短。
何況啼鵑,怎不教腸斷。
當聽到紀緒吟到最後,清婉的心裏便“咯噔”了一下——這明顯是想家了,想要回家的意思啊!
清婉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了過去,問他說:“怎麽,紀公子,想家了嗎?”
紀緒抬起頭看是清婉,便道:“誰說的?”
“你說的呀!”
“我何時說過?”
“剛才呀,你不是說‘這裏沒有家裏好,杜鵑催你把家還’嘛!”
紀緒默不作聲。
清婉又道:“不過,你年紀輕輕地一個人在外,也著實有些可憐。這樣吧,姐姐給你介紹個女孩子認識,好不好?”
“我不喜歡女孩子。”
“男孩哪有不喜歡女孩子的?”
“我就是不喜歡麽!”
“這說明你還沒有長大,給你找個女孩子讓你念著,你就長大了。”
紀緒起身準備離開。
“你別急呀,先聽姐姐說!”清婉白了紀緒一眼,又問,“怎麽樣,清明那天,跟我家英英處的如何?”
誰知一提及英英,紀緒便急了,說道:“別提英英了!”
“怎麽了?”
“比你還討厭!”
“嗬!”清婉被氣笑了,“你這小子,我們姐妹如何惹你了,讓你如此討厭?”
紀緒知道說錯了嘴,便歉意地笑笑。
清婉問道:“你說,人家英英怎麽你了,讓你如此地不待見她?”
“還怎麽了?太矯情,我怎麽做,都不好!”
“小女孩麽,都是這樣,喜歡‘拿情~’……等她們到我這般年紀,自然就通情達理了……”
紀緒一緊揪自己的鼻子說:“哼!你通情達理?”
“是啊!”清婉笑道,“難道你認為我做的也不夠好?”
“嗬,人家修染兄不也是怎麽做,都不能令你滿意麽?”
“我不是有我的難處嘛!”
“你有什麽難處?”
“我不是得照顧暮羽麽!我娘臨終時,把弟弟托付於我,我怎能半路上棄之不理呢?”
“他不是還有於伯伯嘛。”
“我爹是禦醫,有道是‘伴君如伴虎’,說不定哪一天惹得哪位娘娘不高興了,就會死於非命……”
“可是,修染兄年紀也不小了,你讓他等到什麽時候?”
“怎麽又說到我了?!”
“怎能不說你?”紀緒又道,“你說你,成天階跟個甄有才睡在一起,你讓修染怎麽想?”
“他想什麽?人家有才還是個孩子,一個孩子懂什麽?”
“很快,他就會懂!”
“好了,不說他了,說你……”
“說我什麽?”
“你如果,能成為我的妹夫,就好了!”
“這與我成不成為你妹夫有關係嗎?”
“當然,關係大了。那樣的話,我就可以放心的把暮羽交給你和妹妹。”
“我就是不是你妹夫,你隻要把暮羽交給我,我也不會讓他受委屈的。”
“這我相信!”清婉朝紀緒笑了笑,又道,“姐姐不是覺得,如果你能成為我的妹夫,不是又多加上了一層‘親情’麽!”
“可是,你那些妹妹……”紀緒說道,“讓我做你的義弟吧!”
清婉笑道:“你想跟我‘桃園三結義’?想什麽呢!男女間哪有結義的……”
二《巴女謠》於鵠.詩
“哎~”清婉好像想起了什麽,“我給你看樣東西。”說著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紀緒。
紀緒看信封上的郵戳,見是從家鄉來的,還以為是家書,又見信封已經打開了,便不悅道:“姐姐真是拿自己不當外人了,怎麽我的家書,你也打開來看?”
清婉說:“你看仔細了,是你的家書嗎?”
紀緒抽出信瓤打開來看,見筆跡清秀,粉紙可人。再看內容,是問候清婉姐姐的一些情況……在介紹自己在蜀地的情況時,卻用了一首詩:
巴女騎牛唱竹枝,
藕絲菱葉傍江時;
不愁日暮還家錯,
記得芭蕉出槿籬。
這首詩的大意是說:一個巴蜀的小女孩騎著牛兒,唱著竹枝詞,沿著處處盛開著荷花、鋪展菱葉的江岸,慢悠悠地回家。她不怕天晚了找不到家門,因為她知道自己家門前有一棵芭蕉高高地挺出了木槿籬笆……寥寥幾筆,就寫出了夏日的景色和家鄉的風土人情。
清婉見紀緒的眼睛一亮,便知有戲,說道:“怎麽樣,比起你這紀大才子的詩句來,感覺如何?”
“不錯!”
“僅僅是不錯?”
“很好!”
“好嘛?”
紀緒又點了點頭。
“那我把她介紹給你認識如何?”
“她是誰?”
“我姨家的表妹。”
“她,她的年紀?”
“和你相差六歲。”
“比我大…這麽多…?!”
清婉有意逗他,說道:“大嗎?才六歲……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六,親不夠;女大八,準發家……’”
“得,得,得,我不想找個媽!”
看到紀緒那不願意的樣子,清婉笑道:“人家比你小六歲。”
“騙人!?八歲的女子能寫出這樣的詩句?”
“不騙你,我這小表妹是才女,她五六歲時就能寫詩……”
“那咱姨夫是……”
清婉白了紀緒一眼,說道:“什麽咱姨夫,是我姨夫,你可別套近乎!”
紀緒不好意思地笑笑:“咱倆不是已經結拜為姐弟了麽~”
“誰跟你結拜,我家姊妹都不是什麽好人!”
“哎,清婉姐姐還是好的……你說,你姨夫是誰?看我在老家有沒有聽說他?”
“我姨夫叫柳鄖,一直在京城為官,官至中書省平章政事,這不,去年得罪了權貴,被貶往你的老家做四川省參知政事去了;我這小表妹不但才華橫溢,而且長得還非常漂亮,隨她的祖母,帶有一些西域人的特征……我姨夫視她如掌上明珠,不是青年才俊就別想打我表妹的主意……”
紀緒不由地坐正了身子。
清婉接著道:“這也就是看你紀公子是個人才,才介紹你倆認識,至於我那表妹,能否看上你,咱這還得兩說!”
“表妹叫什麽?”
“叫柳好好。”
紀緒默念著這個名字:“好-好-?”
清婉繼續說:“我姨夫一直在外征戰,結婚時都快五十了。我小姨嫁給姨夫後,當年就生下我表妹,為了表達夫妻間的融洽美好之情,取名‘好好’。小表妹不但模樣兒長得俊秀,而且腦子還十分靈慧,我姨和姨夫視如至寶,細心教她詩文書畫、針線女紅,一心想培養出一個德才兼備的雙好女孩……”看到紀緒對柳好好很有好感,便道,“不過,你的年紀和我表妹確實相差有些多,我看還是算了吧!”
紀緒忙說:“大麽?我看大六歲正好!”
“正好?剛才你不是還嫌大麽?”
“剛才,我不是以為她比我大六歲麽?”
“哦,女人比男人大六歲就嫌大,而男的比女的大六歲就正好了?你這什麽邏輯…… 我看還是算了吧!你想,等我表妹到了結婚的年齡,你都快成大叔了。再說,我姨夫也不一定同意。”
“他為什麽不同意?他不是比你小姨大二十四歲嘛!”
清婉驚奇地看著紀緒問:“你怎知道我姨夫比我小姨大二十四歲?”
紀緒笑道:“我不但知道他倆相差二十四歲,而且還知道他們都屬馬。”
清婉更是奇怪,便問:“你咋知道?”
紀緒道:“你剛才說,好好姑娘是在你姨夫將近五十歲的時候生的,好好屬馬,49歲的人也是屬馬。”
“那你怎知我小姨也屬馬?”
“因為在所有的屬相中,隻有‘馬’寓意‘美好’。既然你表妹取名‘好好’,那一定不隻是一匹馬。隻有兩馬相悅,才能生出可愛的小馬駒。”
“那怎知他倆相差是二十四歲,而不是十二歲?”
“小姨二十五結婚就夠晚的了……”
“哎~我小姨結婚晚可不是沒人要,他倆早就訂婚了,隻是我姨夫怕戰死沙場,耽誤了我小姨的幸福……”
“我知道。”
清婉笑了笑,說道:“有時間,替我給表妹回封信。不過,不是讓你談情說愛,是說說我這裏的情況。”
“我怎麽寫?”
“怎不會寫?你不是很懂我麽!比如你寫的那首《歎流水兮》。不過,也不要把我寫的過於淒慘,以免讓小表妹替我擔心。”說罷,清婉便走了。
第二天,紀緒便寫了一首散曲《四塊玉》給了清婉:
自送別,心難舍,
一點相思幾時絕?
憑闌袖拂楊花雪。
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美貌娘,名家子,
自駕著個私奔車兒。
漢相如便做文章士,
愛他那一操兒琴,
共他那兩句兒詩。
也有改嫁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