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流水無情戀落花
一《金絡索.深閨不解愁》孟稱舜.元曲
深閨不解愁,因甚愁偏陡。
不為傷春,卻似傷春瘦。
朝朝夜夜期,思悠悠,
化做春波不斷流。
便做道、春波有斷情難斷,
一刻還添萬斛愁。
孫知之在韓沃的婚宴上,碰到的大都是品階比自己大的官員。
雖然孫知之年紀大,但都需要他上去敬酒。不等一輪下來,他便有些喝高了,沒等新娘子上轎,他便先打道回府了。
孫知之畢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回府後便沉醉不醒。老夫人和文嬌督促下人端茶送湯,忙得是不亦樂乎。
到了深夜,全府上下也都累得不行。文嬌見老夫人身邊人手不夠,便把小慧、紫嫣支到老夫人那裏以便好夜間服侍,自己卻趁機溜了出來。
高文秀鬧完了新房回到外公家已經很晚了。
他隻覺得頭重腳輕,昏昏沉沉。一進門,便紮進了書房,倒頭便呼呼大睡起來。
文嬌悄悄沿遊廊轉到書房外的小窗前,輕輕彈響窗欞,卻不見回音,又低聲喚道:“三哥,三哥。”也沒一絲動靜,透過窗紗隱隱看見文秀合衣而臥,猛地又翻了個身向裏睡去了。
文嬌不禁心中一動:“敢情是因昨日之約惹惱了他,便假裝睡著了,故意讓我在此難堪……三哥啊三哥,你真是小肚雞腸,昨夜之事怎能怪我嗎?”
正思量著,又聽文秀呼呼地打起了鼾聲。
文嬌心道:“你倒裝得真像呀!人都說書生自古多薄情,慣會逢場做戲。我誠心實意待你,你卻虛情假意待人。恨隻恨自己怎麽會把一片真情全都對他講了……”想到此,悔恨難當,心抽胸悶,頭暈目眩,幾欲支撐不住,眼淚便似斷線的珠子撲簌簌掉了下來。也顧不得苔濕徑滑,一路踉蹌回繡閣去了。
二《浣溪沙.夢上秦樓》孟稱舜.元曲
夢上秦樓煙樹迷,
醒來蹙損遠山眉,
一腔幽怨訴誰知。
夜遇春寒愁欲起,
曉窗暝色映花枝,
羅衾滴盡淚胭脂。
文秀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這是他到了外公家後,這半個月來難得的酣睡。
起床後,見窗外飄起了陣雨,心情便鬱悶起來。他洗漱完畢,吃了些點心果子,在前麵幫助外公料理了一些瑣事後,便向後院文嬌繡閣走去。
一進門,見文嬌躺在床上抹淚,急上前問道:“妹妹為何傷心?”
文嬌見文秀進來,心中愈發委屈,轉過身去嗚嗚咽咽竟哭了起來。
文秀莫名其妙,又轉到文嬌對麵問道:“莫非身子不爽,待我讓老院公去請太醫。”
文嬌扭轉身子,仍垂淚不止。
文秀心急火燎,又問:“還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你倒是說話呀。”
文嬌滿腹話語鯁在喉間,卻吐不出一字來。
文秀急得在地上團團亂轉,半晌又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總得開口說話吧,你我心心相映,有什麽事總該讓我知道,別叫我這樣心焦好不好?”
“呸!”文嬌爬起身來,拭著臉上的淚,輕輕地啐了一口,這才說:“你還知道心焦呀?你心焦什麽?自古秀才多薄幸,我今兒是真開了眼。”
文秀聞聽此言,如墜五裏霧中,癡呆呆地道:“這話從何說起?怎麽薄幸了,妹妹又開什麽眼了?我可真是糊塗了,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呀?”
文嬌憤憤地說:“你糊塗,你心裏明鏡似的,愣裝什麽糊塗?”
“裝糊塗,我怎麽裝糊塗了?妹妹說明白了,我就是死了,也得做個明白鬼吧!”
“休死呀活呀的,我不想聽。昨日半夜時,我去……去……”文嬌又委屈地說不下去了。
文秀瞪大眼睛問:“妹妹去哪裏了?”
文嬌哽咽道:“去……去書房看你。”
文秀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問著:“什麽?妹妹你,半夜去書房了?”
文嬌憤憤道:“你還在裝呀,我千呼萬喚的,你就是不理,你安得什麽心?你說,你說呀!”
“啊呀!天啊!天啊!你為何總是要和我文秀作對?”高文秀急得手足無措,失聲苦叫。
“你喊什麽?誰和你作對了?莫非冤枉了你不成?”文嬌不依不饒著。
文秀臉憋得紫脹,連聲辯解:“冤枉,冤枉,天大的冤枉!妹妹,我昨日貪杯醉酒,昏睡了一夜,哪裏曾想到你會去看……”
“算了吧,無須狡辯,誰人不知酒醉心明,你分明以此推諉。今日裏來這裏故伎重演,我算是看透了……”說著文嬌又掩麵抽泣。
文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眼瞧見床上針線盒中的剪子便操起來,跪倒在地,猛地抽掉頭頂玉簪,發髻一下子散落開來,揪起一縷青絲[1],“哢哧”一聲剪落下來。
文嬌聞聲急忙抬頭看了,當下驚得目瞪口呆,半天吐不出半個字來。
文秀將那縷青絲雙手捧著,遞與文嬌,兩眼蓄淚道:“瑩卿,我的好妹妹,我若有負於你,此頭如同此發。”
文嬌見狀,心想也許真是冤枉了他,隨即以手相扶:“三哥快些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怎能叫你今兒一跪,明兒一跪的,折煞小妹了。”
文秀見文嬌原諒了自己,這才起來,對銅鏡重新挽好發髻。
文嬌忙把這縷青絲用七彩絲線紮緊掖在懷中,後來又專為其繡了個香包盛了起來。
文秀見滿天的烏雲散了,一顆心方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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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青絲
在古代語言裏,青色就是黑色;青絲,就是黑頭發。
(1)定情物
古代女子的長發常用於做定情信物,“青”者,“情”也。
女人身上最讓人感到有“纏綿”之狀的東西就是這頭長發了,其狀如“絲”,“絲”“思”同音,“青絲”即為“情思”之音。以“青絲”贈予心愛之人不正是最好的表達嗎?
看到“青絲”,便想起了你。
當年西相記裏,張生要去考狀元的時候,走之前崔鶯鶯送的就是一縷青絲給張生,要他記住自己,也代表思念的意思。
(2)斷情絲
古人的頭發被尊為頭頂之物,被看為非常珍貴的東西,別是女性的頭發。
男人的頭發一般是不能輕易碰觸,說明古人對頭發是多麽地崇拜。《孝經》裏講: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自己頭上的頭發,也是不能夠胡亂動的。隻有那些為情所困的人,才斷了青絲,剃度為僧。把剃發當成了卻紅塵俗世的一個最起碼的事情,同時也是斷除一切與發有染的事物。因為,頭發第一屬於女性的裝飾,同時也是女性為了保持自己美麗的籌碼。
斷青絲的含義,也就如此——斷了一切,斷了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