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後續

  一《謝亭送別》許渾.詩


  勞歌一曲解行舟,


  紅葉青山水急流;


  日暮酒醒人已遠,

  滿天風雨下西樓。


  唱完了一曲離別的歌兒,看到紀緒已醉得人事不知,張錦便解開了馬韁,登上了回家的客船。


  暮色降臨時,紀緒方從醉夢中醒來,這才知道張錦已經遠去。此時,又是秋雨飄搖,紀緒離開了那孤獨的涼亭……


  第二天下午,紀緒返回了書院。


  剛踏進宿舍的門兒,李季就跑來喊他:“師哥呀,山長讓你到他家去一趟。”


  紀緒問:“可知山長喚我何事?”


  李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嗬,還何事,你開學的頭一天就曠課。你想,是何事?”


  “哦,那我換件衣服就過去。”


  “別換衣服了,趕快過去吧……又不是去相親,你換什麽衣服呀……”


  二《過故人莊》孟浩然.詩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麵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紀緒急匆匆地往歐陽先生的家趕去。


  他踏著蜿蜒的山路拾階而上,一層層綠色梯田,把荒山堆砌得像一座座琉璃寶塔。田水反射著暮光,格外地耀眼;依山開出的梯田,最高的竟達八十六層,真像是架了雲梯上青天啊!


  在雲山深處,有幾戶人家,蒼青的山巒橫臥在茅廬之外。山長家的門口站著一個人,遠遠看去,見那人仙風道骨的神采,便知是自己的先生。


  紀緒隨即加快了腳步。


  來到了先生的跟前,先是一禮,又喊了一聲先生。歐陽蘇沒有應答,隻是朝紀緒慈祥地笑了笑,便轉身進了自家大門。


  紀緒隨後跟了進去。


  歐陽先生把紀緒領進了客廳,隻見師母預備了豐盛的飯菜。見紀緒進來,吳師母站起身來,笑嘻嘻地說:“紀相公啊,快過來坐下,先生可是等你多時了。”


  紀緒趕緊解釋:“都是大雨阻隔了我的歸程。”


  “知道,知道,知道大雨,你趕不回來。所以,先生今晚才備了薄酒,為你驅寒。”


  紀緒的心,稍微放鬆下來:看樣子不像是要挨尅的節奏。


  歐陽蘇也沒有什麽開場白,而是領著紀緒先幹了三杯酒,而後起身到牆桌前取出了一封信,說道:“前天,我收到了兩封信,都是張錦的父親寄來的——一封是給張錦的,信上隻是說他母親病了,很想兒子,讓張錦盡快回家;另一封是寄給我的,把家裏的情況大致跟我說了一遍,主要是怕我不準張錦的假。”歐陽先生把書信遞給紀緒,“這就是寄給我的那封。”


  紀緒接過了書信,抽出了信瓤,仔細閱讀起來。紀緒是越讀越吃驚,越看越氣氛,他的手腳不停地顫抖了起來。


  歐陽先生說:“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張錦的父親也不敢告訴他,怕他承受不了。”


  紀緒問道:“先生找我來,是想讓我做些什麽嗎?”


  歐陽又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封信說,“我這裏寫了一封信,是給大理總管段義的,讓段義跟梁王去說一聲,先把抓的張氏兄弟及幾個村民先放出來。”


  “那他母親和那些死去的兄弟怎麽辦?”


  “也隻能先顧生者了。”


  “死了那麽多人……就這麽白死了……”


  “這不是他們蒙古人的一貫做法嗎?”


  “這個梁王……哎,先生,梁王王禪不是在‘兩都之戰’時死了嗎?”


  “是啊,王禪死了之後,追隨王禪與文宗作對的蒙古諸王禿堅,逃回了雲南,自立為‘雲南王’,前年在叛亂中也死了。如此,雲南諸王便出現了空缺。這不,今年春天,太後詔諭文濟王阿嚕鎮守雲南,封為梁王。這個梁王阿嚕到達雲南後,大肆地掠奪財物,這就苦了貧民百姓。


  你想,雲南這幾年,連年戰亂,而這些帶兵打仗的將帥又多為累世承襲,是一群覆軍之將、怯懦之將、貪婪之將……諸將沿祿。


  平時裏,他們的軍事又多失訓練,閑得無事,以致驕奢淫逸,搶掠民財,軍紀鬆弛和極端敗壞。以至於出現了兵卒白晝揮刀戟走市,怖人奪資貨,縱火焚廬舍……自郡守以下皆畏噤而不敢治的局麵……


  當然,這些都還好說,官兵來搶,百姓藏好了便是。關鍵是官府的苛捐雜稅,名目繁多,頭緒也多。


  荊王也速也不幹和武靖王搠思班兩位王爺鎮守雲南,但朝廷又發不下軍餉,他們便自己收繳;平章政事探馬赤代表朝廷,每年的稅收一文也不能少;像大理國[1]國王段義,雖然現在被元世祖降為了大理總管,但段氏家族還不是過著和從前一樣的皇家生活?他們的日常花銷還不得從老百姓身上榨取?這就更不必說梁王這個剛到雲南的‘餓皮虱子’了。”


  “怪不得祿餘、撒加伯這些土酋,剛剛歸順朝廷,又反了呢,這可真是苛捐雜稅猛如虎啊!”


  歐陽先生點了點頭:“這些我們先不去管它,當然我們也管不了。煩你去雲南走一趟,先救出張錦的兄弟要緊……”


  “可是先生,現在的大理總管[1]不是段俊麽,為何找他的兒子?”


  “段俊去年去世了,現在由段義世襲總管。並封承務郎、蒙化知州。”


  “段義年紀輕輕,梁王會給他麵子嗎?”


  “段義因年初助兵鎮壓中慶路[今昆明]阿容術有功,升雲南行省參政。這個段義,能在擊潰官軍的番人身上取得驕人戰績,他自然得意非凡。”歐陽和紀緒幹了一杯酒,吃了幾口菜,又捋了兩下自己那飄逸的胡須,說道,“段義小的時候,跟我念過幾年書,他的性格,我多少了解——聰明伶俐,敢作敢為,易居功自傲。然而,水滿則溢,段義因軍功累累而有些忘乎所以時,似也潛伏著某種危機……這些,我都在信中予以提醒。”


  紀緒又問:“先生,不是弟子不願去雲南走這一遭。我隻是不明白,為何不發封加急信,說不定比弟子親自去送,會更快地到達;這樣的話,也不至於耽誤弟子的學業。”


  “張錦雖然長相秀氣,但脾氣急躁冒進,我怕他回去後見到家裏的一切會發瘋似地去報仇,那樣豈不白白送了性命?張錦誰的話也不聽,包括他的父親。否則他父親又怎舍得放他這個寶貝的小兒子,跑到千裏之外的丹徒來學習呢?但我發現,張錦最聽你的話。所以,你明天就動身,五天後就能趕上他。”


  “趕上後,如何說辭?”


  “你就說,你到雲南去找柳好好……”


  紀緒先是一驚,後又不好意思問道:“這,先生也清楚。”


  歐陽先生笑了笑,說道:“我是聽張錦說的;但汪壽昌,也是我的老相識。”


  “先生,那,我的學業?”


  “你不必讀了。”


  “為何?”


  “你的學業不比伯溫的差,你倆去京試考個狀元、榜眼的是不成問題的。再說了,你同當今聖上又是熟知,隻要你入了圍,參加了殿試,皇帝定然點你做狀元。隻是……”歐陽先生欲言又止。


  “先生有何不好說的嗎?”


  “現在,世風日下,腐敗成風。現在的當官之人、大小衙役,滿眼全是錢,都是明打明敲地向人討錢,而且還各有名目:所屬始參曰‘拜見錢’,無事白要曰‘撒花錢’,逢節曰‘追節錢’,生辰曰‘生日錢’,管事而索曰‘常例錢’,送迎曰‘人情錢’,勾追曰‘齎發錢’,論訴曰‘公事錢’;覓得錢多曰‘得手’,除得州美曰‘好地分’,補得職近曰‘好窠窟’……你想,你要考個進士,不花個大價錢,又豈能入得了圍?京試,你也參加過幾回了,可是次次皆落榜,還以為是自己的學識不精,跑這麽遠來跟我求學,這豈不是‘拜錯菩薩,求錯佛’?”


  “行賄這事兒,他人也告訴過我,但我總感覺不恥,總想憑自己的真本事中得進士。”


  歐陽先生笑了:“這豈是恥與不恥的事。這是門檻,你不拿這個錢,就進不了這個門!你再有學識,再有本事,又有何用?”


  “那他們為國家招收的那些人,能是人才嘛,豈不是一群草包!”


  “那你以為每次科考,朝廷‘右榜’錄取的那一群是什麽?”


  紀緒苦笑了一下。


  “再說了,就算‘左榜’錄取的這些所謂的人才,又能為皇帝和朝廷做些什麽呢?”


  “為皇上排憂解難,為朝廷創造財富。”


  “既然,能從你們這些人身上輕而易舉地獲得,還費那些勁幹什麽?別忘了,蒙古帝國本就是靠掠奪才建立起來的。”


  紀緒歎了一口,說道:“人啊,活著真累!”


  “不必去管他人如何,活好你自己就行!”歐陽先生站起身來說道,“人生如一場修行,得意時,‘一日看盡長安花’;艱難時,‘潦倒新停濁酒杯’,但生命的跋涉不能回頭,哪怕‘畏途巉岩不可攀’,也要‘會當淩絕頂’;哪怕‘無人會、登臨意’,也要‘猛誌固常在’。從古人古言中,汲取‘九萬裏風鵬正舉’的力量,曆練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豁然。‘待到重陽日’,我們‘還來就菊花’。”


  “先生的意思,還是要我明年進京赴試?”


  “是!自古以來,走仕途是我們男人的使命。隻是走上仕途之後,若同流合汙,那就汙下去;若想清高,就像我這樣,找一個清淨的世界,教書育人……進京前,你再來我這一趟,我為你估摸一下明年春闈的考題……”


  紀緒的臉上又露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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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大理國


  大理國(937年-1094年,1096年-1253年,白語:Dablit guaif)是中國曆史上在西南一帶建立的多民族政權,全國尊崇佛教,曆代國君多於暮年禪位為僧。


  公元937年,後晉通海節度使段思平聯合洱海地區貴族高方、董伽羅滅大義寧國,定都羊苴咩城(今雲南大理),國號“大理”,史稱“前理”。疆域覆蓋今中國雲南、貴州西南部、四川西南部,以及緬甸、老撾、越南北部等地區。公元1095年,宰相高升泰篡位,改國號“大中”,翌年薨逝歸政段正淳,史稱“後理”。


  段祥興繼位於多事之秋,宋淳佑四年(1244年),大蒙古國出兵臨關,遠征大理,段祥興派大將高禾出戰,戰死九河,南宋還專派使節到大理憑吊。段祥興很不幸,碰上蒙古人南侵而攻不下四川,來攻打大理,大理的軍隊打了敗仗。而他這不幸中又有萬幸,大理沒有因為失敗而立即滅亡,蒙古軍因大汗窩闊台的死而退兵 。


  段興智繼位後,大理終於抵擋不住蒙古兵的又一輪進攻,段興智成了大理國的末代帝王。大理的亡國,比金朝亡得遲,而比宋朝亡得早。次年9月,蒙哥汗命其弟忽必烈和大將兀良合台統軍,發動了對大理國的大規模征伐,兵分東、西、中三路。忽必烈親率中路軍,於1253年10月過大渡河,抵金沙江,多位酋長歸附,獻計用革囊渡江,蒙古軍遂用皮筏渡江,到達麗江,即曆史上有名的“元跨革囊”。


  忽必烈先派使者到大理勸降,大理相國高泰祥主張堅決抵抗,殺了使者。12月,忽必烈大軍一路直下,長驅直入,進軍龍首關,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抵抗地直逼大理城。隨後,兀良合台率領的蒙古西路軍也渡江到麗江縣塔城、巨甸、石鼓。東路軍過金沙江到達楚雄、姚安。這樣,三路大軍對大理城形成包圍之勢。大理國內各族的貴族分子紛紛降蒙。當時的大理國,軍事力量並不薄弱,但為了削弱段氏勢力,控製國政,高氏有意一方麵把大理國軍隊的精銳置於自己的控製之下,一方麵則著力發展自己的地方武裝,王畿之地的力量反而相當薄弱。段興智與高泰祥,引兵背城出戰,慘遭大敗,棄城而逃,各奔一方,蒙古軍隊不費吹灰之力地攻占了大理都城。忽必烈命令姚樞裂帛為旗,上寫止殺,分頭號令各街巷,於是軍民安定。姚樞還搜集了大理的圖書檔冊。蒙古兵在姚州抓獲高泰祥,“泰祥奔姚州,被執,諭之降,不屈,命斬於五華樓。”高泰祥臨刑,歎曰:“段運不回,天使其然,為臣殞首,蓋其分也。”忽必烈認為他是忠臣,對其後代“許以世其官”。後來,高氏子孫有的被封為姚安、鶴慶等地方的土司,世代承襲30多代,直至改土歸流。


  1254年,忽必烈北歸,留兀良合台繼續進攻。1254年秋,蒙古兵追至昆明,活擒段興智。段興智被擒後,被送到北方蒙古汗廷,去見蒙哥汗。蒙哥汗施以懷柔,賜金符,令其歸國,並任命他為大理世襲總管,繼續管理原屬各部 。


  至元七年(1270年),元朝在大理原境置雲南行省,加強了中國對西南邊陲的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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