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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山路無雨濕人衣

  一《浮萍篇》曹植.詩


  張錦懼怕雷電,又怕紀緒笑話他膽小,便故作勇敢的樣子。


  紀緒說道:“其實啊,人人都害怕雷聲的猛烈,這是人情所不能免的。孔子聖人,也道個疾雷必變色。”


  張錦說:“仁兄這話,倒講的是。現在大雨滂沱,一步難行,不免要在此多盤桓些時候。請問仁兄,丹徒地方,有親戚沒有?”


  紀緒道:“我倒是沒有什麽親戚,不知錦兄有嗎?”


  張錦將手拍著大腿說:“小弟也未曾有呀。”


  “如此說來,倒是情形未免相同。請問錦兄。家中昆仲幾位呢?”


  “家中有兄妹九人,我是老小。仁兄呢?”


  紀緒歎口氣道:“錦兄真是讓人羨慕啊!我隻是孤身一人。”


  張錦問:“父母也不在了?”


  紀緒點了點頭。


  張錦說:“蒼天之大,單單這兒下這麽大的雨,與你我趕著在草亭相會,這豈不有緣?”


  “是,正是巧合。”紀緒邊說邊伸出頭來,朝亭子外邊看了看,雨勢略微小一點,又道,“現在雨勢稍住,等我來看一下,下午可否趕路吧!”說罷,又站起身來,慢步來到亭子邊上。


  此時,亭子下邊的那兩匹馬,被雨勢淋漓得站都站不住了,它倆趕緊聚到一棵較大的樹下。天上的大雨,恰被樹冠遮成了小雨。


  紀緒笑道:“你看,馬被雨勢所趕,自自然然相聚無雨的所在,可見萬物都有個緣字在暗中牽動。”


  張錦聽了,隻是默然,將兩隻袖子,按住顫抖的大腿。


  紀緒仰頭望天,嘴上說道:“嗬!雨勢更小了。你看,西北已經天開,雲勢漸漸的向西北移動。今天下午,天氣一定晴明,你我還可以趕路。”說著,將手抬起,向雲開的地方一指。


  張錦便起身,向他手所指引的方向相看。


  雨勢固然小了不少,而且雲勢已開,青天麗日,慢慢現了出來;那屋舍清楚透露,屋外的大小樹枝,被雨洗刷過,全是碧綠;過去約半裏路,有一彎白色粉牆,圍了一叢竹子,七八株柳樹,白色和綠色相映,格外好看;最妙的還有兩株粉紅花,卻沒有綠樹葉子配著。那人家牆外有一道淺淺的細流清溪,看去也不過三尺,正向麥壟中流去。那兩株粉紅花兒,正向溪頭開著,向亭子裏的人們微笑。


  張錦道:“好景致。這一番大雨,正向綠的紅的,添了許多鮮豔之色。”


  書童程欣也被兩位相公的話語所引動,起身向外站立。嘴上說道:“是真的,經過這一番大雨,景致都非常地好,可惜怎樣好法,我又說不出來。相公,你何不作首詩,以表示我們所遇景致。從前在路上,一路啾啾咕咕的,你都說是吟詩,我一句也不懂。現在好了,在這裏遇到了紀相公,我敢說你作一首,紀相公還要和一首呢!”


  紀緒笑道:“錦兄大才,我吟出來的詩,怕惹人見笑。”


  張錦說:“我兄說哪裏話來,小弟正要請教呢。我兄何不吟詩一首,以開茅塞。”


  “吟詩不必,我們談談詩[1]吧!我兄以為曹子建之作品如何?”他說著話,仍舊走回原處,和張錦坐在石墩上。


  張錦讚同道:“好的,願請教。小弟在家常讀曹子建之詩,覺得他怕曹丕害他,所以傷感的詩詞尤其多。”


  紀緒兩手一拍,說:“仁兄此言,正合我意。子建之詩,真不錯呀!你看,這裏不是‘遠望周千裏,朝夕見平原’嗎?”


  張錦道:“是的,他還有《浮萍篇》。開頭就說——


  浮萍寄清水,隨風東西流,

  結發辭嚴親,來為君子仇。


  這詩的意境,正像是在說小弟一般。正合了你我的草亭相遇。以後啊,還望仁兄多給與賜教為好!”


  紀緒一聽張錦所說之言,正是讀書有得,便道:“既是同窗,切磋之處,彼此共之。你所說的‘結發辭嚴親,來為君子仇’,我也是和你一樣的感受啊!”


  於是兩個人哈哈大笑。


  二《飲馬長城窟行》漢樂府詩.佚名

  張錦說:“現在,像你我去讀書,可以說便當得很。可有一件事,小弟極為不平!”


  紀緒問:“何事不平?”


  “你想呀!現在歐陽老先生設館授徒,可是不收女生。便是尋遍國內各處,也沒有個女先生授徒,這讓國內許多識字的女子,都半途而廢了。你想,這不是極為不平嗎?”


  紀緒點頭道:“錦兄說得極是。不過這個不平,不是一朝一夕之故呀!”


  張錦越說越激動,“我想,在東漢的時候,女先生授徒還是有的。例如班昭是個文學大家,續成漢史,這豈是平常先生所能教的?還有一個蔡邕之婦叫文姬,流落匈奴,是曹操用金子把她贖了回來的。她也極有文學,又解音律,似乎也非平常人所能教的。可惜史書,總沒有提過是誰教的。”


  紀緒笑道:“吾兄說來,道理很充足,將來吾兄娶位才學的嫂嫂,可以設館授女徒了。”


  一提及娶親的事兒,張錦的臉立馬紅了,便低下頭,默默無語。


  紀緒趕緊轉移話題:“我很喜歡蔡邕的《飲馬長城窟行》,尤其是開頭的幾句——


  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道;

  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


  張錦笑道:“仁兄對蔡中郎的詩,也熟悉得很呀!”


  紀緒說:“都是錦兄勾引起來的!”


  他倆正說笑期間,大雨悄悄地走過去了。路邊上的十多棵柳樹,排成一道蒙蒙的綠霧,籠罩了草亭。行人的衣服,都變成了綠色的。柳樹圈以外,太陽也已出來了,陽光照得行人路上,都變成白色。而且這白色條紋,直鑽進麥田裏去。


  紀緒見張錦小小年紀,便抱負不凡,又滿腹詩書,便很是喜歡,就想與他同行。說道:“現在天色晴了,我們就要上道,一路之上,少不得都要幫助,到了丹徒以後,需要幫助的地方更多,所以我們今日之見,雖說偶然,其實是緣分。”


  張錦說:“我兄所說的極是。”


  紀緒抬頭想了想,然後向張錦道:“我有一句話,不能不說。”


  “我兄與我一見之下,十分地投機!我兄有什麽話,盡說無妨。”


  “歐陽先生設館,所收的學生天南地北的都有,言語習慣上,一定有很多地隔閡。我和仁兄就不同了,我祖籍四川,與仁兄也算半個老鄉,言語習慣,樣樣相同。以後先生有什麽指示,尚望你我兩個人多多地商量,互相地勉勵。小弟有見不到的地方,我兄要不客氣的賜教。這樣合作起來,比從言語習慣不同的學友討教,要好得多!”


  張錦點頭道:“這好極了。小弟正想找一位書理通達的同學,將先生講的文章經濟,溫習議論一番,以便求個實在。我兄能不客氣的賜教,小弟非常歡喜。願多多就教!”


  看見就要啟程的樣子,程欣趕緊下了亭子,檢理著行李。不知他觸動什麽東西,“支楞楞”地響了一下。


  紀緒回頭看了看,見擔子裏麵放的東西,非常之少。便詫異問:“錦兄所帶的行李,非常之少,莫非到了丹徒預備再做嗎?”


  張錦笑道:“這次小弟出門,攜帶了兩個人。有一個叫張大力的,頗有點氣力,出門所帶的東西,都是由他挑的。他走得快,這個日子應該到丹徒了。這裏程欣所挑的,隻限於路上零用的,所以非常地少……”


  紀緒關心地說:“錦兄若是覺得身體涼,我這裏還有衣服,隨便挑一件去加涼。”


  張錦搖頭道:“多謝關照,小弟尚有衣服加涼,不敢勞動。”


  紀緒看看亭子沙土,已輕輕向幹燥邊靠近,天上的黑雲,已全數飛去。便道:“現在天氣已經晴了,我們路上有了伴,一路也不寂寞,我們走吧!”


  張錦看著四周,便道:“是,但我對草亭,尚不能忘記,你看,那七八株柳樹,被大雨一衝,柳條枝枝下垂,遠望了去,真像一座小小的綠山。柳樹下那道曲曲彎彎的水溝,是走亭子右邊經過,水溝已被大雨衝洗加深了。站在亭子上,已聽到水衝動的泠泠響聲,真是耳目一新。”


  紀緒心想,怎麽張錦全是小女孩的情調?便笑道:“我兄曲盡描寫,已經是一首詩了。”


  張錦也笑了:“但是我還有點不足。亭子左邊,缺少個薔薇花架,以擋亭子左邊空隙。”


  紀緒哈哈大笑。


  這時,程欣已將馬牽上了大道。


  紀緒說道:“錦兄,你的行李少,可否把行李放到你的馬上,讓程欣和我同騎一騎,這樣你我天黑就能到達丹徒。”


  張錦說:“不妥!”


  “有何不妥?”


  “程欣是下人,怎敢和仁兄同乘一騎?”


  “無妨!”


  “要不然……我和仁兄……騎一馬……”說罷,張錦的臉便紅了。


  紀緒爽快地答應道:“這樣更好,一路上,我倆說個話也方便。”說著紀緒便把自己的行李和程欣挑著的行李都放到了張錦的馬上,讓程欣騎馬先走。


  紀緒把張錦扶上了“絕塵”馬,自己也一躍身,上了馬。他感覺張錦的身子不停地抖動,便說:“剛才說,讓你加件衣服,你不聽。現在冷了吧!”


  忽然麥田彎處,水溝露出,撲嗤嗤一雙五彩野鴨,背人飛了出去。張錦借機掩蓋道:“哪裏冷了,這不是讓野鴨嚇得嘛~”


  紀緒抱緊了張錦,急促追趕程欣去了……


  ————————————


  注釋

  [1]中國的舊詩,向來分個古體和今體。


  大概古體,是五古,就是五個字一句;七古,就是七個字一句。


  今體,有五律,用字裏麵,要講平仄,是五個字一句,三四五六句子,要講究對起來,共八句;七律,是七個字一句,也是八句,內容和五律一樣。


  五絕,七絕,是五個字或七個字一句,每首四句。六律六絕,是以六個字組成,規矩和五律七律差不多。但是作的人很少。此外,尚有五排七排,不過句子多些,內容和五律七律一樣。晉代作詩還隻有五古。


  《浮萍篇》魏晉.曹植

  浮萍寄清水,隨風東西流;結發辭嚴親,來為君子仇。恪勤在朝夕,無端獲罪尤;在昔蒙恩惠,和樂如瑟琴。何意今摧頹,曠若商與參;茱萸自有芳,不若桂與蘭。新人雖可愛,無若故所歡;行雲有返期,君恩儻中還。慊慊仰天歎,愁心將何愬;日月不恒處,人生忽若寓。悲風來入懷,淚下如垂露;發篋造裳衣,裁縫紈與素。


  《飲馬長城窟行》東漢.蔡邕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他鄉各異縣,輾轉不相見。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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