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天生舊物不如新
一《有美堂暴雨》蘇軾.詩
遊人腳底一聲雷，
滿座頑雲撥不開；
天外黑風吹海立，
浙東飛雨過江來。
十分瀲灩金樽凸，
千杖敲鏗羯鼓催；
喚起謫仙泉灑麵，
倒傾鮫室瀉瓊瑰。
看到仰慕已久、風度翩翩的大帥哥上得樓來，徐素素趕緊跑到紀緒的身邊，又是唱啊又是跳，使盡了渾身的解數。
杜十娘都看不下去了，便輕輕地在素素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說道：“行了，別扭了，快給紀公子讓個道！”
素素扭捏著閃身到一邊，同時停止了歌唱。
杜十娘又拍了拍手，示意丫鬟侍女們停止了伴奏。說道：“諸位，我身邊的這位，便是名震四川的大才子紀緒，紀解元……”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得一聲巨雷，宛如從黃鶴樓的腳底下震起；隨之迷霧洶湧，從藏匿的山穀滾滾而來，起初像薄紗，後來像炊煙，一絲絲、一縷縷地環繞在金色鶴樓的周圍。
那破窗而入的輕霧，繚繞在紀緒和十娘的周圍。使這對俊男靚女更像是來自天界，也讓整個周圍立即變得如煙如塵、如詩如畫了。
在場的各位，也恰似進入虛無縹緲的仙境之中，仿佛漫遊在天上人間。
這一聲震天的閃電，確實嚇呆了嬌柔的十娘。
她略一鎮靜，隨即回過神來，調笑道：“看來，紀公子真是文曲星下凡，像我等小女子，怎敢直呼您的大名？提及不當，會遭雷劈的！”
大夥哄堂大笑。
十娘接著介紹道：“說起紀公子是神童，你們可能不知——紀公子是在八歲那年考取的‘解元’功名。”
大夥一聽，報以熱烈的掌聲。
杜十娘又給紀緒一一介紹了賈正理、周家三兄弟、謝月朗和徐素素。介紹完畢後，他們便男女交叉坐定，杜十娘自然地坐到了紀緒的身邊。
二《訴衷情.女人花》佚名
月光如水照秦樓，午夜曲聲柔。
閨中蜜友情趣，且放縱、醉方休。
春夢澀，鎖輕愁，綻清秋。
一身香豔，不負年華，也作風流。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1]”之後，杜十娘便說要玩“行酒令”。
但行酒令是文人玩的遊戲，像趙家兄弟和賈正理這等人又怎能玩的了？謝月朗便提議玩“擲骰子”。
不知怎地，今天杜十娘的手氣尤其地不好！幾圈下來，老是“贏酒”。便說道：“擲骰子真沒意思，靠的全是運氣，看不出什麽智慧……不玩了！不玩了！”
周三說：“不玩了可以，你把桌子上的酒全都喝了吧！”
杜十娘把粉臉一拉長，問道：“憑什麽？!”
周三說：“就憑你不陪我們玩了呀~”
杜十娘道：“現在雨也停了，月亮都在回家了，我們是不是也該結束了？”
周三說：“不行，我還沒玩夠！”
賈正理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十娘子還沒為我們唱歌呢！”
杜十娘瞅了瞅紀緒，說道：“紀公子，我倆做個遊戲如何？”
紀緒問：“什麽遊戲？”
杜十娘說：“我們就以桌子上正在玩著的‘骰子’為題，每人吟詩一首。如果誰吟不上來，或者寫的不好，就把滿桌的酒都喝了……”
紀緒本就是為杜十娘解圍，便爽快地答應道：“好啊！”
看到紀緒回答得如此幹脆，十娘又追加了一項，“我還得加上一條，誰要是輸了，還得為大家高歌一曲。”
“行啊，那誰先來？”紀緒滿口答應。
“紀公子，先請吧！”杜十娘心想，你是確定自己一定會贏，還是你唱歌也不懼？
三《南歌子詞-其二》溫庭筠.詞
紀緒站起身來，一邊徘徊一邊思索著。
杜十娘卻有些得意，心想：“骰子”是我們這種人玩的東西，你再是什麽大才子、大秀才，寫個“情啊愛呀”的還行，寫個“骰子”，非出笑話不可……她有意把“骰子”拿在手中，朝著紀緒玩弄著，並用挑逗的目光看著他……
紀緒端起自己眼前的酒杯，仰臉喝幹了。
杜十娘高興地問道：“怎麽，紀公子？這麽快，就認輸啦？”
話音剛落，就見紀緒挺胸吟誦道：
“井底點燈深燭伊，
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姑娘們聽到“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這一句時，都站起來使勁地鼓掌。
乍一聽，這首詩是寫女子盼望丈夫早歸的一首詩。詩中的女人囑咐丈夫，不要在外邊玩瘋了，忘了歸期，趕快回家吧！你可知，你手中玩的骰子上的顆顆紅點，有如最為相思的紅豆，而且深入骨中，那是我對你深入骨髓的相思！
紀緒是個大才子，守著一群大姑娘，寫了一首思婦盼夫歸的詩？能有那麽簡單嗎？那不就偏離主題了嘛！
在這首詩裏，紀緒非常巧妙而又誠懇地告誡眼前的這群風塵女子：
不要做“井底之蛙”，要把眼光放長遠些。更不要自暴自棄，他是用骰子遊戲中“長行局”的這種博戲名稱來雙關“長途旅行”，又用“圍棋”來雙關“違誤歸期”。
他是在告誡風塵女：遠行可以，但不要誤了歸期；也不要老是漂浮在天上，該著地的時候，就要落地啊！
你們也不要看不起自己的身世。要相信，世上所有的女子，月老都安排一個好男人在某個地方等著你，而且他對你是那麽地癡情！不信就看那精巧骰子上的顆顆紅點，那都是愛你入骨的相思紅豆……
也就是告訴她們，不要再跟眼前酒桌上的這些渣男鬼混了，趕快找個好人嫁了吧！
詩中的奧妙，隻有情商高的杜十娘意會得出。但她什麽話也沒說，而是端起了兩杯酒，走到了紀緒的跟前，遞給了他一杯，又和他碰了碰，並還以讚許的眼神，然後一仰頭，把杯子中的酒幹了。
四《謝天香.詠骰子》關漢卿.元曲
喝完酒後，杜十娘卻說話了。
她先是瞟了紀緒一眼，然後道：“誰不想找個好人嫁了，可是好男人，就那麽好找？”她又朝紀緒笑了笑，不經意地說了句，“要不，你養我？”
杜十娘嘴中的“養”卻不簡單，那是不顧名分的依靠。也就是說，隻要紀緒能要她，讓她以何種身份待在他的身邊都行。
紀緒哪能聽不出這弦外之音，但他隻顧為自己倒酒，就當是沒聽見一般。
杜十娘歎了口氣，吟出了自己的《詠骰子》詩：
“一片寒微骨，翻成麵麵心；
自從遭點染，拋擲到如今。”
別說，杜十娘的這首詩，寫得水平也相當地高。一般風塵女子的詩詞多是呼喚愛情或者表達思念，而杜十娘的這首詩卻在給紀緒講人生、講哲學。
她說：你可以不信蒼天，你也可以不服命運。但是，你不能不信命運。人生就是一枚骰子，在紅塵中被拋擲。成個“幺”還是成個“六”，不但我們紅塵女不能自己做主，就算是你，紀解元的命運，又豈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五《南歌子詞-其一》溫庭筠.詞
聽到了杜十娘的“宿命論”，紀緒又吟了一首詞來鼓勵她：
“一尺深紅勝曲塵，
天生舊物不如新；
合歡桃核終堪恨，
裏許元來別有人！”
詩的大意是說：一襲深紅色的長裙雖然蒙上了灰塵，顏色變得暗淡了，但她還是珍貴的，她那追求美好愛情的火熱之心依然還在。
自古道，舊的東西就比不得新的東西討人喜歡。我也有“喜新厭舊”的習慣。但對於愛情，我卻不能那麽做——因為我的心，早有所屬！
你更不要因為我有像合歡核桃一樣堅貞不移的愛情，而對我有絲毫的恨意啊！
六《寂寞的人容易醉》孫露.詞曲歌
杜十娘明白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紀緒從他人的手中奪過來了。便知趣地說道：“我為大家唱首歌吧！”
說罷，杜十娘便自彈自唱了起來：
[歌曲]“一個人的夜，寂寞來相隨，寂寞的人冷暖自知沒有人體會。隻好舉起杯，一杯一杯又一杯，寂寞的人容易喝醉。
兩個人的美，我也曾體會，兩情相悅相互依偎已是往日灰。寂寞的人啊！多想要有個人陪，隻是不想一個人醉。
寂寞的人啊！一杯一杯又一杯，喝到最後隻剩心碎。寂寞的人啊！一杯一杯又一杯，燃燒我的胃，百轉千回別再流淚。”
杜十娘又站起身來。
她來到了桌子前，把酒桌上的酒，一杯又一杯地往自己嘴裏灌下去。
當她喝到紀緒跟前的酒杯時，紀緒卻奪回了十娘手裏的杯子。
杜十娘深情地看著紀緒，流淚唱道：
[歌曲]“一個人的夜，寂寞來相隨，寂寞的人冷暖自知沒有人體會。隻好舉起杯，一杯一杯又一杯，寂寞的人容易喝醉。
兩個人的美，我也曾體會，兩情相悅相互依偎已是往日灰。寂寞的人啊！多想要有個人陪，隻是不想一個人醉。
寂寞的人啊！一杯一杯又一杯，喝到最後隻剩心碎。寂寞的人啊！一杯一杯又一杯，燃燒我的胃，百轉千回別再流淚。
寂寞的人啊！一杯一杯又一杯，喝到最後隻剩心碎。寂寞的人啊！一杯一杯又一杯，燃燒我的胃，百轉千回別再流淚。
寂寞的人容易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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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餐桌文化一直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它深刻融入到了中國社會的方方麵麵，超越了階層和時代。在老一代人口中有時候會提到一句老話，叫“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句話源自於古代，是古人對飲食方式和酒桌談事的一種說法。
這一句古語，內涵豐富，如果理解方式不同，可能會得出不同的認識。那麽，人們常說“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到底是什麽意思？
酒敬過三巡，菜吃過五味（酸甜苦辣鹹）表示宴席當中吃的部分已經基本結束，談的階段即將開始。
巡，一個是古人，尤其是在春秋、戰國時期的宴會中，有敬酒的意思，那時候是拿酒匙向別人敬酒的；還有一個意思就是一個量詞的概念，大概一巡酒有一壇之多。中國文人都很優雅，如果說我們喝了一大壇子酒了，聽起來就很俗，所以便用一巡來代替。
“酒過三巡”還有一種解釋，就是酒喝了三輪了。
比如，同桌的人有五位，那麽每個人都喝了一次，就是一輪，也就是“一巡”。這是“巡”的最初的意思。後來個別地區有個延伸的意思，就是必須每個人把“杯中酒”幹了，才叫一巡。所謂“三巡”，就是三杯。主人給每位客人斟一次酒，如巡城一圈，斟過三次，客人都喝光了，這就叫“酒過三巡”。
其實，這句套話也表明宴飲已經到了一定的深度，有什麽實質性的問題便可以開始談了，或者說宴飲已經到了尾聲。
“五味”是從五行演化而來的，也是個雅致的量詞，是大概的意思。也就是說，每樣菜肴都吃了一遍或都品嚐了一下；菜品都已經上齊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