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雲起天邊殘陽血

  初六這天，虞家為完盛和虞美盼舉行了婚禮，完盛的母親為“女兒”美盼縫製了一套新嫁衣，衣服上繡的滿是牡丹和鴛鴦。


  婚禮是按照蒙古的風俗進行的，沒有嗩呐和鼓樂的熱鬧，倒是多了幾分凝重。


  一《花月痕-上闕》魏子安.詩


  自古多情空餘恨，

  此處難覓有情天；

  情到盡時轉無情，

  無情更比多情累。


  君為我譜無聲曲，

  此去聞曲如聞君；

  未到恨時難知愁，

  愁起心頭不知恨。


  當迎親的人馬到達新娘家的時候，已是午時。


  迎親的人們紛紛下馬，派兩名使者先去向新娘家報訊請安，其他人圍坐在一起等待。


  雙方進行一番禮俗對答後，便邀請迎親的隊伍進了庭院。


  女方的嫂子上前解下新郎完盛的弓箭撒袋，雙方的親家代表互相請安，行過對舉哈達、交換鼻煙壺的禮節後方才一一入座。


  此時，完盛向女方的灶神和其他供神叩頭、敬獻哈達、供品，並向新娘的長輩親屬行磕頭禮，依次給席上的人們敬酒。敬酒完畢，完盛便入了“整羊席”就坐。


  宴席很快便結束了。


  女方家的嫂子們要給完盛穿衣，為新郎佩帶弓箭，並報請新娘可以上馬了。


  完盛上到西樓的閨房，抱起了倚在床邊牆上的虞美盼，在眾人的扶持下，上了停在門口的馬車。


  娶親的隊伍要趕在送親隊伍的前麵，提前回到新郎家裏通報。


  跟去迎親的虞祿，匆忙跑進虞府大院，告訴虞總管說：“送親的隊伍，馬上就要到了。”


  虞總管告訴大家道：“大少爺快來了！快，準備好！”


  大家各自站好了自己的位置，欠身肅立在庭院中路的兩旁。


  虞總管又叮囑動作慢的仆婦說：“好了嗎？你們快點準備好，快點！”


  酉時，殘陽如血。


  迎親的車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虞府的大門口。


  喜娘挑開了婚車的簾子，完盛隨即下了馬車。他又轉過身去，從車上抱下了自己的新娘子，邁步走進了虞府的大門。


  在庭院等候的喇嘛，為完勝懷裏的新娘行“淨手潔麵”的洗禮儀式。婆婆虞夫人為新娘子嚐了奶以後，便讓新娘暫時到專門準備的房間裏稍坐，等候婚禮儀式的開始。


  拜天地的時辰一到，由新郎新娘的“梳頭母親”在供桌前主持“拜天地”儀式。


  完盛抱著美盼跪在了“梳頭母親”的一側[本來是新郎新娘跪在梳頭母親的左右兩側]。“梳頭母親”將完盛的雙手和自己的一隻手伸進專門製作的白布袋裏，麵對喜神方向磕頭行禮。然後由“梳頭母親”把新娘虞美盼的頭發披在新郎完盛的肩上，為其梳頭結發。


  此時，女方來的嫂子端著盛有食物的盤子來見新娘的婆婆虞夫人，示意向虞夫人來取新娘子的頭戴，虞夫人將為新娘準備好的全部頭戴首飾放入盤中，讓新娘的嫂子送過去。


  這項禮儀結束後，新娘子便被送入了新房。


  新娘入新房時，要由梳頭母親帶其邁過門口橫放著拴哈達的有杈樹枝，踏著門檻上鋪好的羊皮進門。這些，隻能由完盛抱著虞美盼進行了。


  新娘進入新房後，新郎完盛用係哈達的神箭，掀起了美盼的蒙麵紗。眾嫂子便開始給新娘子重新梳理頭發，戴好全部頭戴首飾。


  新娘子梳妝完畢後，本應該在新郎嫂子的帶領下，向公、婆、叔、伯、姥爺、舅舅等長輩們一一敬酒、獻哈達和禮物，並施磕頭禮……這一切，都給美盼免了。


  完盛抱起化妝好的新娘子來到了宴會廳，婚宴便正式開始了。


  二《花月痕-下闕》魏子安.詩


  聽風方覺秋雨至，

  已忘共飲西窗時；

  雲起天邊殘陽血，


  一聲傲笑一把淚。


  把酒歡歌何時有，

  人笑我癡我偏癡；

  莫道有酒終需醉，

  酒入愁腸愁更愁。


  宴會是按照蒙古的婚宴製式——席地而坐。


  完盛把美盼放在了背後有紅被子的位置上，美盼便端坐在被子前。她麵色蒼白，隻有那櫻桃小嘴，還是紅色的……完盛坐在了美盼的右側。


  看到新郎和新娘坐穩當後，雙方的親屬和來賓們便一一入了席。完盛機械地向親屬和來賓依次敬酒施禮。


  敬酒間，有年輕人獻唱“宴酒歌”。


  本來是一首歡快的婚禮讚歌，卻讓那青年唱得淒涼悲切：“啊……新娘來了……哎喲……世間好姑娘……哎喲依……”


  大家合唱：“啊……哈裏哎……”


  青年又唱：“終於結果實了……也麽嗨……花盛開……嗨喲麽……”


  歌唱的時候，人們沒有一絲的笑容，有的全是淚水和抽泣。


  青年唱道：“啊……我終於來到了……來到了……兮麽嗬……”


  大家合唱：“啊……來到了……來到了……你的家……”


  唱“宴酒歌”時，在每段的間歇，客人們都要舉杯飲酒。可這種氛圍的喜酒，又有誰能喝得下去？


  婚宴草草結束了。


  送親的人們，除了探望女兒的幾個人留下外，其餘人便回去了。


  該入洞房了。


  嫂子們為新郎、新娘鋪墊被褥。從娘家來的嫂子檢查整理好新郎、新娘的枕頭鋪蓋，為新娘摘卸了頭上的頭飾，又為新郎和新娘斟好了“交杯的奶茶”。


  一切安排停當後，嫂子們便紛紛退出了新房。


  三《不要走》[1] 鬆井五郎.詞 玉置浩二.曲/歌


  不一會兒，新房裏傳出了“塤”樂那低吼的音響。


  就仿佛是完盛在低聲私語，又像是在輕輕地訴說些什麽——


  [蒙古語歌曲]“看不見，什麽我也、看不見。是淚、蒙住了雙眼。”


  完盛抽泣著拉過了虞美盼的一隻手，哭道：

  [蒙古語歌曲]“不傷悲，能觸摸到你、多快樂。握住你的手，放在心頭。你可記得，對我的承諾？”


  突然，一聲嚎啕大哭：

  [歌曲]“啊……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你怎這樣，如此、狠心地拋棄我？”


  他摸了一把眼淚，繼續哭喊：


  [歌曲]“啊……再看我一眼，你再看一眼，為何不、說話？”


  虞夫人等人在客廳裏，聽著完盛的哭訴。


  她既聽不清，也聽不懂完盛在說些什麽。她隻覺得曲調有些熟悉，好像是美盼在普救寺的妝樓上，也就是出嫁的頭一天晚上，給完盛唱的那首歌。


  虞夫人後悔地流下了眼淚。


  新房裏，完盛端起了桌子上、嫂子們早已斟好的奶茶，小心地送到了虞美盼的嘴邊，想讓她喝一口，他倆的“新婚茶”。


  他柔聲地對美盼說：


  [蒙古語歌曲]“一杯茶，這是你我的奶茶，為何、緊閉雙唇？”


  完盛把美盼“喝”剩下的大半杯奶茶自己喝了，哭泣道：

  [蒙古語歌曲]“你怎能，如此絕情地離開我。讓我的希望，魂飛湮滅，你怎能這樣、來騙我？”


  完盛欲哭無淚，他隻有幹吼：


  [歌曲]“啊……再看我一眼，你再看一眼。無論到何時何地，都不要不理我！”


  完盛撕心裂肺的喊道：

  [歌曲]“啊……不要離開我，不要拋棄我，就這樣、在一起吧！”


  完盛已經把嗓子喊啞了，他隻好拿起了長蕭，吹奏了起來。


  那悠悠的簫音，曲聲婉轉，百折淒涼……


  突然，陪嫁丫鬟夏蓮驚慌失措地跑進了大廳，大喊一聲道：“不好了…不好了…我們找不到大少爺了……院子裏…全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而且小姐…不…新娘子…也不見了……”


  大家趕緊奔出虞府大門，四處尋找。


  可是，到處是漆黑一片，哪有什麽新郎、新娘的影子。隻聽見寂靜的深夜裏，傳來了一聲空靈的歌聲：


  [歌曲]“啊~不怕相思苦，隻怕你傷痛，怨隻怨人在風中，聚散都不由我。


  啊~不怕我孤獨，隻怕你寂寞，我要陪你、天長地久。”


  秋風蕭瑟。


  北方，又傳來了“嗚嗚”的聲音，分不清是風聲，還是人的哭聲……


  第二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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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我對《不要走》歌詞的一點感悟：

  《不要走》是一首日本歌曲，它的中文名字是《秋意濃》，我在第120章中已為大家展示過。


  這首歌，在我年輕的時候就已聽過。那時還不懂，心想，為何要把歌曲寫得如此地淒涼？到底有什麽事兒能讓人撕心裂肺的痛？現在的我，在經曆過幾次生與死之後，便理解了。


  （1）這首歌，隻有作者玉置浩二來演唱，才能唱出它的真諦。


  浩二的演唱具有美國黑人的演唱特點，唱歌很講究“struggle”，他對於感情的表達是很真實奔放的，從來不遮遮掩掩的。如FUN，該叫的時候就叫到靈魂出竅，如SOUL，能延綿長音的時候便抽絲剝繭……


  但玉置浩二作為“隱忍”的大和民族，在表達情感上更傾向於“不露聲色”，這便使得他在演唱這首歌的時候，有一種“極複雜”的深奧在裏麵——乍一聽是“悲傷”的；再聽一次，就感到他的音色裏有一種不尋常“快樂”。


  這正是我這卷小說裏，主人公完盛想要的感覺——


  完盛雖然得到了已是死人的小師妹，是悲切的；但他的內心深處又是快樂的，因為他最終還是得到了她。這正是先秦《大車》裏所說的“榖則異室，死則同穴”的目的，完盛已經達到了。


  我用這首歌來還原主人公在故事的結束——哭泣時的“恍惚”，仿佛他是後知後覺自己哭到失去視覺，其實是精神失常。


  不管聽了多少遍，我總是感覺玉置浩二是“痛並快樂著”唱完這整首歌的。


  我的第二卷故事，就是為這首《不要走》配置的。這對於主人公完盛來說，應該是特別特別特別“浪漫且幸福”的一件事，足以感動到淚流滿麵，你在天堂，也別無他求了吧！

  （2）對於編曲及混音的看法


  玉置浩二作曲，色彩上其實是很悲傷的。主歌部分大多是把和弦分解了，製造了一種流動性。不過，偶爾也有一些明亮的感受，比如他唱“但是呢，不是因為悲傷什麽。”的時候，整個和弦又很溫暖。在臨近副歌開始，便越來越強烈，雖然副歌開始過渡了“亮”的感覺，但彈得特別用力，真的很應驗了那句“越是美好越怕失去”的感覺，讓人感覺是一種溫柔的瘋狂。


  開頭的長蕭，音色太好，這歌這麽成功，我覺得跟這段solo脫不開關係。不過弦樂組也非常地給力，烘托出了整個迫切的氣氛，而且也使得這首歌的情感更加地複雜和深奧。在中間部分，突然出現的豎琴和歌裏很多洞穴在滴水的音效，使這首歌錦上添花。玉置浩二的聲音和唱腔，更是做到了空靈、孤獨，讓人感歎不已。


  （3）我對原詞翻譯的一點看法


  其實，很多歌的感情你聽到的都是“旁觀者清”，你覺得這歌很悲傷，殊不知主人公是“幸福的”。如果在創作時把逆操作用得很妙，作品就會很“神”。國內的音樂（包括港台）都很缺這點，這就是為什麽我們的音樂總相對“膚淺”。


  說到快樂，“你”就想不到用陰暗去表現，所以“你”的音樂都很“夢幻理想主義”，而現實是複雜而矛盾的，這點日本或美國倒是很明白。


  我看到網易雲翻譯的第一句“目之所視，一片荒蕪，淚已無可自抑”時，就感覺非常地出戲。其實，原歌詞本身是比較白話的，你完全沒有必要把他文言化，這又不是俳句；包括後麵的“時序翩然錯亂，心已渺然無蹤”，更費解的是去用“翩然”一詞，很不搭原文嘛？更可怕的是“不若不相識，不若不相識”完全不是在翻譯了，已經是徹底地在“填詞”了。


  當然，任何一首詩詞歌賦，也不管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一萬個人有一萬種理解，一萬個畫麵。但如果不能與原創心意相通，就隻是在自我陶醉罷了。沒有真正的共鳴，原作者不就浪費感情了嗎？

  無論是樂評也好，翻譯也好，其目的是幫助所有的人更好的用更對的視角，一起去感受，讓聽眾和歌手在同一個時空裏共鳴。而不是利用別人的作品來標榜和炫耀自己聽的音樂好，聽的音樂多，知道的多，文采好，甚至寫出“烏托邦般多重維度”的晦澀而又莫名其妙的詞句。


  最後，感謝玉置浩二、鬆井五郎等藝術家，給我們帶來美好的體驗。


  （4）《大車》先秦.詩


  大車檻檻，毳衣如菼。豈不爾思？畏子不敢。


  大車啍啍，毳衣如璊，豈不爾思？畏子不奔。


  穀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皎日。